第887章 信任熔炉——从福州老宅到KK园区的深渊回响(2/2)
张帅帅点头:“而且这些培训数据,会反馈到危暐的ai模型里,让ai学习如何更逼真地模拟人类情感。我估计,再给危暐两年时间,他就能开发出完全由ai驱动的‘全自动诈骗系统’,无需人力介入,24小时无差别筛选、接触、操控全球范围内的潜在受害者。”
这个前景让技术出身的张帅帅感到深深的无力:他们还在用人力对抗ai的初级形态,而对手已经朝着下一个世代狂奔。
(六)记忆拼图四:付书云——审讯室里那个“不该出现的问题”
付书云最后一个分享。他的记忆锚点不在数据,而在一次面对面的审讯——不是审张坚,而是审王振华(那个受贿的中间人)。
“王振华被抓后,最初咬死自己只是‘介绍生意’,不知道是诈骗。常规审讯方法效果不大。直到第三天,我换了个思路,问了他一个问题:‘危暐——或者说李主任——有没有跟你聊过,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?不是为了钱,那他为了什么?’”
“王振华当时愣住了,然后突然笑了,笑得有点癫狂。他说:‘付警官,你搞刑侦的,见过变态杀人犯吧?有些人杀人,不是为了抢钱报仇,就是为了享受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。李主任……不,危教授,他比那种变态高级多了。他享受的是掌控别人相信什么的感觉。’”
付书云复述这段话时,语气平静,但每个字都像冰锥:
“王振华说,有一次他问危暐,骗张坚这种老实人有什么成就感。危暐回答:‘你看过蚂蚁搬家吗?你用一根树枝,就可以改变整个蚁群的路线。张坚就是那只带头蚂蚁,他身后是家庭、单位、社会关系的一整条信任链。我挪动他,就能测试整条链的韧性。这不是诈骗,这是社会力学实验。’”
“他还说,危暐有一个‘理想国模型’:当传统信任体系(政府、媒体、专家)因为丑闻和失效而崩解后,人类会自发形成新的信任节点——可能是网红、可能是社群领袖、可能是某种意识形态。而谁能掌握制造这些‘新节点’的技术,谁就能掌握下一个时代的权力。”
“所以张斌的‘圣像陷阱’不是临时起意,”沈舟恍然大悟,“是他‘新信任节点制造技术’的一次实地测试!如果成功,这套方法论就可以复制到其他地方:找一个有悲情色彩的人物,用情感叙事覆盖复杂矛盾,塑造新权威……”
“而这次测试的数据,会比骗到的钱值钱无数倍。”陶成文总结。
至此,拼图基本完整:危暐是一个将诈骗作为研究方法、将受害者作为实验材料、将社会信任作为研究课题的“犯罪科学家”。他的目的不是财富,而是掌握一种关于人性弱点的、可复制可扩展的“知识-权力”技术。
(七)傍晚五点:福州老宅——褪色的奖状与沉默的妹妹
飞机降落在福州长乐机场时,已是傍晚五点。闽侯县老城区笼罩在薄暮中,青石板路两侧是斑驳的骑楼,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茶和鱼丸汤的香气。
危暐(韦晖)家的老宅在一栋六层楼梯房的四楼,没有电梯。陶成文、沈舟、曹荣荣、张帅帅、马文平、付书云(坐着便携轮椅由孙鹏飞协助)以及两名便衣外勤,一行九人,脚步在狭窄的楼道里回响。
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,短发,戴眼镜,面容与档案里年轻危暐有五六分相似,但眉眼间是长年累月的疲惫与警惕。她是韦娟,危暐的妹妹。
“你们是警察。”她用的是陈述句,没有让开门口,“我哥的事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他十年没回家了。”
“韦女士,我们不是来审讯的。”陶成文出示证件,语气平和,“我们是想了解,韦晖——你哥哥——是怎么从一个研究‘如何让人更信任彼此’的学者,变成今天这样的。这或许能帮助我们阻止他伤害更多人,也能帮助……理解他。”
最后半句话让韦娟的眼神动了动。她沉默了几秒,侧身:“进来吧。地方小,没那么多椅子。”
七十平米的老房子,收拾得异常整洁,甚至可以说空旷。客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,只有一张旧沙发、一张折叠饭桌、一台老式电视机。但墙上,却贴满了奖状——从小学的“三好学生”到高中的“数学竞赛一等奖”,再到北大的“优秀毕业生”。全是危暐(韦晖)的。
奖状下方,是一张全家福。年轻的父母,少年韦晖搂着妹妹韦娟,所有人都笑着。
“这些都是我妈贴的,她去世前一直不让撕。”韦娟给每人倒了杯白开水,自己坐在饭桌旁,“我爸三年前走了,阿尔茨海默症,最后几年谁都不认识,就偶尔还会喊‘小晖回来了没’。”
气氛沉重。曹荣荣轻声问:“你哥哥……小时候是什么样的?”
韦娟看向全家福,眼神遥远:“聪明,非常聪明。但也……孤独。他比同龄人早熟太多,小学时就在看《社会心理学导论》,初中开始写哲学笔记。同学们觉得他怪,老师觉得他是天才但难管教。他只有两个朋友,都是书里的:一个是柏拉图,一个是维特根斯坦。”
“他对你好吗?”鲍玉佳问。
“好。”韦娟的回答很肯定,“爸妈工作忙,我小时候基本都是他带。他给我讲历史故事,教我解数学题,我生病时他整夜守着。但他也有种……疏离感。好像他人在你面前,但有一部分永远在别处思考你看不到的问题。”
她顿了顿:“他上大学后,回家次数就少了。但每次回来,都会给我带书,跟我聊他的研究。他说他想弄明白,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有那么多误解和伤害,有没有办法设计一种‘更好的沟通系统’,让社会更和谐。”
“那时候的他,听上去很理想主义。”沈舟说。
“是的。”韦娟点头,“直到2008年那个项目开始。他变得特别兴奋,说终于有机会把理论应用到现实。那三年他几乎没回家,但常打电话,说在云海市看到了很多‘令人心痛的信任断裂案例’。”
“比如?”陶成文问。
“他说过一个老工人,在国企改制中下岗,拿到的补偿金被亲戚骗去做传销,血本无归,最后跳楼了。他说:‘系统辜负了他,他转向亲人,亲人又背叛了他。信任的两条路都断了,人就掉进了虚无。’”韦娟复述时,语气平静,但手指绞在一起,“他还说,在社区调解站看到,很多人因为一点小事就互相敌视,因为‘反正谁都不值得信,不如先下手为强’。”
“这些观察让他痛苦?”
“不。”韦娟的回答出人意料,“他说他感到……着迷。不是幸灾乐祸的那种着迷,而是科学家发现了一个复杂而精妙的系统的那种着迷。他说:‘信任的崩解过程,比建构过程更有研究价值。就像解剖一具尸体,比观察一个活人更能看清器官之间的关系。’”
这句话让在场所有警察脊背发凉。在危暐的认知里,“信任”已经不是一个关乎疼痛和温暖的人类体验,而是一个可供解剖的系统对象。
“后来呢?2012年之后,他为什么变了?”马文平追问。
韦娟的沉默更长了。她起身,走进里屋,拿出一个铁皮盒子,打开,里面是几封信。纸质已经发黄。
“这是他最后给我写的信,2013年底。”她把信递给陶成文,“之后,就再也没消息了。只有每年匿名汇来的钱,金额固定,刚好够我和爸的生活费。”
信不长,字迹工整但用力,几乎划破纸背:
“娟:
最近反复思考一个问题:如果‘修复信任’的前提,是承认现有系统已经病入膏肓、需要大手术,那么为什么所有人——包括我曾经尊敬的导师、资助项目的官员——都在假装只需要贴创可贴?
我在三个城市收集了七百多例信任断裂案例,写出了十二万字的修复方案。但报告交上去后,得到的批示是:‘建议很好,但过于激进,暂不具备实施条件。’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如何‘维稳’,如何‘引导舆论’,如何让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。
我开始怀疑,也许‘修复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。就像一栋地基已经腐蚀的建筑,你在墙面刷再多次漆,它终究会倒塌。更诚实的方式,也许是推倒它,记录它倒塌的每一个细节,然后基于这些数据,设计一栋全新的、免疫于旧病毒的建筑。
但谁有权推倒?谁有勇气记录?谁有能力设计新建筑?
我不知道。也许我需要换个视角。离开学院,离开这个总是追求‘政治正确’答案的圈子,去更真实、更残酷的地方寻找答案。
不必找我。当我找到答案时,你会知道的。
兄:晖”
信到此结束。
陶成文放下信,与沈舟对视。他们都读懂了信里未说出的潜台词:当危暐的理想主义在现实面前碰壁,当他意识到“修复”需要触动既得利益而无人敢为时,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——既然无法修复,那就彻底摧毁,然后在废墟上做实验,收集“重建”所需的数据。
kk园区,就是他找到的“更真实、更残酷的地方”。在那里,没有道德约束,没有政治正确,他可以尽情地“推倒”信任,记录“倒塌的每一个细节”。
“他后来联系过你吗?哪怕暗示?”付书云问。
韦娟摇头:“没有。但三年前,我收到一个匿名包裹,里面是一本精装的《理想国》柏拉图着,扉页上有一行打印的字:‘旧神已死,新神未至,此间最宜实验。——v’”
“v。”张帅帅低声道,“vcd。危暐的绰号。”
“你知道他在缅甸做什么吗?”曹荣荣轻声问。
韦娟的肩膀微微颤抖,但她努力维持平静:“我在新闻上看到过kk园区的报道。我不敢想……那个教我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’的哥哥,怎么会变成那样。有时候我宁愿他已经死了,而不是……而不是活着做那些事。”
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,砸在旧饭桌上。
谈话到此,已经无法继续。他们拿到了关键的心理拼图: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堕落,始于对“虚伪修复”的绝望,终于对“彻底实验”的偏执。危暐不是天生的恶魔,他是一个走错路的天才,一个将人类痛苦视为数据的疯学者。
离开老宅时,夜幕已完全降临。韦娟送到门口,突然轻声说:“如果你们见到他……告诉他,妈妈临死前一直在等他。爸爸最后清醒的时刻,说的是‘小晖是不是迷路了?你们去把他找回来。’”
她没有说“抓住他”,她说“找回来”。
这个细微的用词差别,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复杂的沉重。
(八)晚上七点:云端会议——拼图完成与终极对策
返回福州市局的路上,陶成文召开了紧急视频会议,连线指挥中心的魏超、鲍玉佳、程俊杰、梁露,以及国际刑警的林奉超。
福州之行的收获被快速同步。危暐的心理画像终于完整:一个因理想受挫而走向反面、将人类视为实验材料、试图通过摧毁现有信任体系来收集“新体系设计数据”的极端学者。他的终极目标,可能不是财富或权力,而是成为那个掌握“信任建构与解构核心技术”的“新神”。
“所以他的所有行动,包括攻击付队,都是为了收集数据?”魏超总结。
“是的。”沈舟分析,“攻击付队,至少能收集三类数据:第一,专案组在面临内部信任危机时的决策模式;第二,公众在面对‘英雄变嫌犯’叙事时的信任转移速度;第三,记忆史诗在面对内部丑闻时的公信力韧性。这些都是宝贵的社会实验数据。”
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鲍玉佳问,“如果我们知道他的所有攻击都是为了数据,那我们的任何反应,不都在为他提供数据吗?”
“除非我们给出他预测之外的反应。”陶成文缓缓道,“危暐的模型基于对人类‘理性选择’和‘情感弱点’的大数据分析。但如果我们的反应不符合他的模型预测,他的数据就会产生‘噪声’,他的预测就会失效。”
“比如?”曹荣荣问。
陶成文看向视频里的付书云:“付队,如果我恢复你的一切职务和权限,并且公开宣布——因为危暐的伪造攻击,我们决定对你进行‘超常规信任’,以此作为对操纵者的反击。你会怎么做?”
付书云愣住,随即明白了陶成文的意图:“我会……继续办案,但会主动要求所有行动双重监督,所有决策集体投票。用行动证明,信任不是盲目的,而是可以通过透明和制衡来强化的。”
“对。”陶成文点头,“这就是‘预测之外’:危暐期待的是我们内部猜疑、分化、效率下降。但我们反而用‘强化信任机制’来回应。这会让他的‘挑拨离间模型’失效。”
他继续布局:“同时,记忆史诗要新增一个栏目:‘操纵者日记’。把我们分析的危暐心理画像、他的学术堕落轨迹、他的实验目的,全部公开。让市民看到,这场迷雾不是天灾,而是一个疯狂学者的‘实验’。当人们知道自己正在被观察、被实验时,他们的行为往往会改变——心理学上的‘霍桑效应’。”
“这很冒险。”林奉超提醒,“可能激怒危暐,让他采取更极端的攻击。”
“但也会剥夺他的‘隐身优势’。”沈舟支持陶成文,“一旦市民意识到‘有人在故意制造混乱’,他们会更警惕,更倾向于团结。危暐的实验环境就被污染了。”
倒计时 00:42:17。
最后的策略确定:
信任强化:恢复付书云职务,公开说明原因,并建立所有核心成员的“交叉监督与集体决策”机制。
操纵曝光:在记忆史诗全面解析危暐的实验本质,邀请市民“有意识地对抗操纵”。
数据污染: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,故意释放一些“非典型反应”的数据烟雾,干扰危暐的模型训练。
终极擒获:国际刑警与缅方协调,准备对kk园区进行针对性突袭——不是大规模清剿,而是精准抓捕危暐及其核心数据团队。时间定在记忆战争结束后24小时内,避免危暐狗急跳墙启动更极端的“社会实验”。
晚上八点,专机返回云海市。
飞机舷窗外,云海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铺展,那些光亮中,有无数人正在经历记忆迷雾的困扰,也有无数人正在上传自己的记忆锚点。
陶成文知道,最后的对决即将到来。但这一次,他们不再是被动防御,而是带着对敌人的深刻理解,主动踏入战场。
第八百八十七章,在理解与决断中结束。
下一章,最终回合:当记忆史诗成为全民反操纵的武器,当专案组以“透明信任”对抗“挑拨离间”,危暐会如何应对?他的终极实验数据是否已经收集完成?而那个隐藏在kk园区深处的“造梦实验室”,是否真的能被一举摧毁?倒计时归零之际,云海市的记忆,将走向新生还是更深的奴役?
答案,将在黎明前揭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