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7章 小时——审判、救赎与第三种选择(2/2)

“我们邀请你观察这个实验,并提供你自己的数据作为对比。但前提是:你必须接受科学伦理委员会的监督,必须提供你实验的所有原始资料,必须放弃对参与者的任何操控。”

“如果你真的在乎科学真相,而不是只是享受‘操控实验’的权力感,你应该会接受这个更严谨的方案。”

“这需要时间准备。如果你愿意等,我们可以开始搭建数据交换平台。如果你不愿意,那证明你并不在乎真相,只在乎你自己的游戏。”

“我父亲的纽扣还在我这里。上面有他想要缝好生活里每一个破洞的微小愿望。”

“如果你建立的那个菲律宾社区里,有任何一个人,因为你的实验而避免成为下一个张坚,或下一个你,那么这枚纽扣的重量,也许就有了一点点意义。”

“但我需要看到证据。不是你的承诺,是数据。”

“等待你的回应。”

“张斌”

写完,张斌靠在椅背上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但他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——他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,不是以受害者的控诉,而是以一个人的身份,向另一个人提问。

陶成文走进来,读完邮件,拍了拍张斌的肩膀:“写得好。直击核心。”

“他会接受吗?”张斌问。

“如果他是真正的科学家,他会。”陶成文说,“如果他只是沉浸在自己‘上帝角色’中的疯子,他不会。”

晚上八点,加密邮件发出。

(五)深夜十一点:危暐的回复与数据包的提前到来

等待回应的三小时里,修复中心的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:

付书云在训练室对着沙袋发泄;沈舟和曹荣荣在设计伦理委员会的架构;程俊杰和梁露在搭建数据交换平台的雏形;鲍玉佳在整理社区实验的所有历史数据;张帅帅在追踪菲律宾“理想社区”的更多情报。

陶成文坐在办公室里,看着墙上的云海市地图。地图上标注着所有参与“善意地图”的家庭,光点密密麻麻,像星空一样。

他想起了自己从警三十年的经历:抓过无数罪犯,见过太多悲剧。大多数时候,正义很简单——抓住坏人,关进监狱。但危暐这样的案子不同。他既是罪犯,又是研究者;既是加害者,又可能成为未来预防犯罪的钥匙。

这让人困惑,但也让人着迷。因为如果能把危暐这样的人研究明白,也许能解开许多无解的社会难题。

深夜十一点整,加密频道提示音响起。

危暐的回复比所有人预想的都简短:

“张斌:”

“你父亲的最后短信,在我的数据集中没有记录。这是新的异常数据。”

“我接受你们的提议。但有两个条件——”

“第一,伦理委员会必须包含我指定的两名海外学者(名单附后),他们的学术声誉可以保证。”

“第二,数据交换必须是双向实时的,不能有时滞。我需要看到云海实验的原始数据流,不是整理后的报告。”

“作为诚意,我先发送第一个数据包:我在菲律宾社区招募的217名成员的匿名档案、社区规则的完整草案、以及过去72小时内的成员互动记录。”

“如果你们接受条件,请在24小时内回复。平台搭建可以同步进行。”

“另:我母亲养的狗叫阿黄,是条黄色的土狗。它饿死后,我把它埋在了母亲墓地旁。这或许也是某种‘异常数据’。”

“v”

邮件附带的加密数据包大小惊人——17gb,包含数千个文件和数据库。

张帅帅立即开始解密和分析。凌晨一点,初步报告出来:

“数据真实。”张帅帅脸色凝重,“217名成员都来自马尼拉贫民窟,有完整的背景调查记录。社区规则草案……非常详细,包括民主决策流程、冲突调解机制、技能交换网络,甚至还有‘心理健康支持小组’的设计。”

梁露补充:“互动记录显示,过去三天,成员之间发生了142次互助行为——分享食物、照顾孩子、修理房屋。没有强制迹象,所有互动都是自愿的。”

程俊杰发现关键细节:“规则草案的最后一条写着:‘任何成员如果感到被操控或不适,可以随时退出并获得三个月的过渡补助。社区管理者无权劝阻。’这确实超出了普通犯罪组织的逻辑。”

沈舟沉默了很久,说:“他在认真设计一个真正的社区。或者说,他在设计一个‘如果我不扭曲,可能会建立’的社会系统。”

付书云依然怀疑:“这可能是更深的伪装。他在用‘善’的面具来掩盖新的犯罪计划。”

“但犯罪计划在哪里?”曹荣荣反问,“这些规则如果真的实施,需要投入大量资金,而且几乎不可能产生经济回报。如果他只是想骗钱,有更简单的方法。”

陶成文看着数据包里的社区规划图——那是一个完整的微型社会蓝图,从居住区、公共食堂、技能培训中心,到图书馆、医疗站、甚至一个小型剧院。

设计精细得令人恐惧,因为它展现了设计者对社会运行机制的深刻理解——这种理解,曾经被用来摧毁一个人,现在似乎被用来建设一个社区。

“接受他的条件。”陶成文最终决定,“但要增加第三条:他必须定期通过视频参与伦理委员会的会议,回答委员会的提问。我们要确认他的真实意图,也要观察他本人的变化。”

张斌点头:“我来回复。”

(六)凌晨三点:回忆的漩涡——危暐的作案细节重现

在等待危暐对新增条件的回应时,修复中心决定利用这个深夜,再次复盘危暐诈骗张坚的具体细节——不是作为案件分析,而是作为理解这个人的关键材料。

这次复盘采用“记忆碎片”的形式,每个专案组成员回忆一个最触动自己的细节。

鲍玉佳最先开始:“我记得在能源局家属院做调查时,一个邻居说,张坚出事前半年,曾经在楼道里拦住她,说:‘王姐,要是哪天我做了错事,您多担待。’当时她觉得莫名其妙,现在想来……那是他在极度痛苦中无意识发出的求救信号。”

“危暐的监控系统捕捉到这个细节了吗?”陶成文问。

张帅帅调出数据:“通话记录显示,第二天‘李主任’就主动联系张坚,说:‘组织了解到你最近压力大,这是正常的。越是艰难时刻,越考验忠诚。’用‘组织关怀’覆盖了他的真实情绪。”

付书云回忆审讯王振华(中间人)的细节:“王振华说,有一次危暐让他去观察张坚在单位的表情。他回来说‘老张今天一直揉太阳穴,看起来很累’。危暐当时说:‘很好,疲劳会降低判断力,明天可以推进下一阶段。’”

马文平补充资金追踪中的发现:“最讽刺的一笔——张坚转出的2300万里,有50万被危暐用来购买了一批最新的心理学实验设备,包括可以监测微表情和心率变异性的仪器。他用从张坚那里骗来的钱,升级了用来骗人的工具。”

程俊杰展示服务器日志中的一个片段:“2019年7月,张坚在搜索‘如何向家人坦白’。系统触发红色警报。危暐亲自设计了一段‘李主任’的安抚话术,核心是:‘你的家人不需要知道这些,这是对他们的保护。有时候,隐瞒是一种更深的爱。’”

梁露声音发颤:“张坚去世后,我们在他的电脑回收站里发现了一个未完成的文档,标题是‘给组织的最后汇报’。里面他还在试图解释自己的行为,说‘所有转账都是为了任务,请求组织核实’。他到死都相信‘组织’会还他清白。”

曹荣荣从心理学角度分析:“危暐最残忍的设计,是让张坚的‘善良’和‘责任感’成为困住他自己的牢笼。一个自私的人可能早就放弃了,但张坚因为太想做好丈夫、好父亲、好员工,反而被这些品质拖入了深渊。”

沈舟总结:“所以危暐的实验揭示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:在一个存在漏洞的社会系统中,最遵守规则、最心怀善意的人,反而可能最先受害。因为骗子不按规则出牌,而好人却用规则约束自己。”

张斌静静地听着,手指一直摩挲着那枚纽扣。当所有人说完后,他轻声问:

“所以危暐现在想建立的社区,是不是在试图回答一个问题:有没有可能建立一个没有这种漏洞的规则系统?一个让善良成为保护而非弱点的地方?”

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。

但这个问题本身,已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。

(七)清晨六点:危暐的最终接受与实验的开始

清晨六点,危暐的回复来了:

“接受第三条。”

“伦理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可在72小时后举行,我会准时参加。”

“平台搭建期间,我将每天上传菲律宾社区的完整数据。同时,我要求看到云海市‘善意地图’过去一个月的原始数据流作为对等交换。”

“另:我指定的一位学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的陈文渊教授,社会心理学权威,以伦理严谨着称。第二位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丽莎·杨教授,专门研究社区构建与集体效能。他们的联系方式和公开声明已附上。”

“数据交换将于今天上午九点开始。平台协议草案我也已上传。”

“期待第一次伦理委员会会议。”

“v”

陶成文立即联系两位教授。两位国际学者在确认这不是恶作剧后,都表示震惊,但愿意参与——陈文渊教授说:“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研究机会,可能产生颠覆性的成果。但必须有最严格的伦理监督。”

丽莎·杨教授则说:“我研究了一辈子健康社区,但从未有机会研究一个‘由前犯罪者设计’的社区。这在科学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案例。”

上午七点,修复中心召开紧急会议。陶成文宣布最终决定:

“我们接受这个实验性研究。但所有行动都必须遵循三个原则:第一,不放松对危暐的追捕准备——国际刑警的布控继续;第二,所有数据交换都必须在伦理委员会的监督下;第三,任何迹象表明危暐在利用实验进行犯罪活动,立即终止合作。”

付书云依然保留意见,但表示服从集体决定。

张帅帅和程俊杰开始搭建数据交换平台。梁露和曹荣荣准备第一批要共享的云海市数据——经过严格脱敏,保护参与者隐私。

沈舟和鲍玉佳起草伦理委员会章程。

张斌坐在会议室角落里,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。他想起了父亲最后那条“吃早餐”的短信,想起了那个陌生老人给的三千块钱,想起了《纽扣的重量》里那些选择“再相信一次”的体验者。

也许,这就是父亲那枚纽扣的重量——不是压在一个人身上的负担,而是许多人在许多地方,用许多微小选择编织成的一张网。

一张可能接住下一个坠落者的网。

上午九点整,数据交换平台第一次双向传输启动。

左侧屏幕开始滚动菲律宾社区的数据流:成员a教成员b识字、社区会议投票决定公共食堂菜单、互助小组帮助一个残疾成员改造房屋……

右侧屏幕是云海市的数据流:李阿姨帮独居老人买菜、程序员志愿者修复社区网站、医生在线解答健康咨询……

两个屏幕的数据流像两条河,在屏幕上并行流淌。

陶成文看着这一切,轻声说:

“实验开始了。但这不是他的实验,也不是我们的实验。这是人类在尝试回答一个古老问题的一个新版本——”

“在一个充满漏洞的世界里,我们究竟能不能,以及如何能,学会更好地在一起生活?”

第八百九十七章,在清晨的数据流与未完成的答案中结束。

下一章,伦理委员会的第一次会议:当危暐通过加密视频出现在国际学者和修复中心成员面前,当科学伦理与司法正义正面交锋,当施害者要求成为研究对象,这场史无前例的会议将如何展开?而平行流动的两个实验数据,又会揭示哪些关于人性与社会的惊人真相?

72小时倒计时结束,但更大的倒计时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