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3章 万骗局的齿轮咬合与家庭雪崩(2/2)

他去了咖啡馆。

见到的是一个戴眼镜、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,自称陈老师。对方没有兜圈子,直接打开笔记本电脑,展示了张坚案的部分真实资料——那些从未在法庭上出现的、危暐团队的内部观察记录。

“你父亲不是贪婪,是被设计了。”陈老师说,“这是一个名为‘齿轮锈蚀计划’的社会实验,你父亲是实验体。实验目的是测试,通过精心设计的骗局,能否系统性地摧毁一个单位的信任基础。”

张斌看着那些记录:父亲深夜在办公室的挣扎、接到“李主任”电话时的激动、收到“感谢信”时的自豪……以及最后在审讯室里的崩溃。

他哭了。三年来的委屈、愤怒、不解,终于找到了出口。

“为什么?”他问,“为什么要选我爸?”

“因为你父亲是典型的‘高责任感、低风险偏好’的体制内人员,这种人格最容易在‘崇高叙事’下被操控。”陈老师平静地说,“实验设计者危暐博士认为,这类人是社会信任系统的‘关键节点’,一旦他们被攻破,信任崩塌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扩散。”

张斌擦干眼泪:“你们是谁?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?”

“我们是一群研究者,也在研究信任与社会公平。”陈老师说,“但我们和危暐不同,我们认为信任不能被当作实验工具随意摧毁。我们想找到方法,修复这些伤害。而第一步,是让受害者知道真相。”

接下来三个月,陈老师定期联系张斌,给他看更多资料,讲解危暐的理论框架,分析张坚案每一个步骤的设计原理。同时,他帮张斌联系了公益律师,重新整理申诉材料;还介绍了一个慈善基金,解决了母亲最后几个月的医疗费。

张斌渐渐信任了这个“陈老师”。

直到2020年12月,母亲去世后的第七天。

陈老师再次约他见面,这次表情严肃:“张斌,我们收到了一个消息。危暐和他的团队,正在把‘齿轮锈蚀计划’升级为‘eden计划’,准备在云海市进行更大规模的社会信任攻击实验。目标是,在七十二小时内,让这座城市的信任指数降到冰点。”

张斌震惊:“他们还想害多少人?”

“很多。”陈老师说,“但这一次,我们有机会阻止。我们需要一个了解危暐思维模式、又有强烈动机的人,潜入他们的计划内部,收集证据,并在关键时刻反制。”

“你是说……让我去当卧底?”

“不完全是卧底。”陈老师看着他,“是‘学生’。危暐的团队在招募有‘强烈个人创伤’且‘高智商’的年轻人,培训他们成为‘信任攻击工程师’。他们认为,仇恨是最好的动力。你,符合所有条件。”

张斌犹豫了。

陈老师递给他一个信封:“里面是你母亲最后三个月的医疗费详细账单,以及……危暐实验日志中,关于你父亲痛苦程度的评估节选。他写:‘目标在第九次操作后出现自杀倾向,但考虑到实验完整性,未进行干预。’”

张斌打开信封,看到那句冷冰冰的记录时,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。

“我加入。”

从那天起,张斌成了“陈老师”的学生。他学习网络渗透、数据分析、社会心理学、谣言传播动力学。他知道了危暐在云海市预设的三十六个引爆点,知道了“信任攻击探针”的运作原理,也知道了自己父亲被骗的2300万资金的真实去向。

他学得很快。仇恨是最好的老师。

2021年3月,“陈老师”告诉他:“危暐团队注意到你了。他们想招募你,参与云海市的‘实地测试’。你的代号是‘灯塔’——因为你是从黑暗中最先看到光的人。”

张斌问:“那你到底是谁?真的是‘社会正义研究协会’吗?”

陈老师笑了:“我是谁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你现在有能力为你父亲、为你母亲、为赵志文、为所有被危暐当成实验体的人,讨回公道了。”

张斌接受了危暐团队的招募。但他不知道,“陈老师”在他答应的那一刻,就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,只留下一封邮件:

“记住,当你凝视深渊时,深渊也在凝视你。不要成为另一个危暐。”

可惜,当张斌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时,他已经深陷在仇恨的深渊里,再也看不到光了。

(五)黎明前的对峙:指挥中心的最终推演

清晨五点,应急指挥中心。

所有核心成员都在场。陶成文、沈舟、魏超、林奉超、鲍玉佳、曹荣荣、孙鹏飞、张帅帅、程俊杰、梁露。付书云和马文平也通过视频连线接入。

大屏幕上,是张斌的照片、履历,以及过去三个月他的行动轨迹分析图。

“基本确定,‘灯塔’就是张斌。”张帅帅汇报,“我们比对了李维明通讯记录中的语言习惯、暗网论坛访问模式,与张斌在网络留下的痕迹高度吻合。而且,昨晚拦截的800万转账指令,发起时使用的数字证书,虽然显示是张坚的,但证书的激活地理位置,与张斌的手机基站定位一致。”

陶成文脸色凝重:“也就是说,张斌不但要制造社会信任危机,还要完成他父亲当年未完成的‘资金转移’?”

“更像是……一种仪式性的复仇。”苏念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(她仍在安全屋,远程参与),“他想用危暐的方法,完成危暐没做完的事,以此证明危暐的理论是邪恶的,同时也向危暐展示:你的学生,用你教的东西,来埋葬你。”

沈舟问:“那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?让云海市陷入混乱,然后自己带着钱逃跑?”

“不。”苏念说,“他不想逃跑。如果他想跑,早就走了。他留在云海市,冒着被抓住的风险,是因为……他需要见证。见证这座城市因为危暐的理论而崩溃,也见证危暐得知这一切时的反应。对他而言,这是比钱更重要的‘复仇完成式’。”

鲍玉佳不解:“可他母亲去世、父亲坐牢,不是危暐直接动手杀的。他为什么恨到这种程度?”

付书云在视频里回答:“因为危暐夺走的,不只是钱和健康,是‘意义’。张坚一生信奉的忠诚、责任、奉献,被危暐变成了操控他的工具。张斌从小到大被父亲教育的价值观,在那一刻全碎了。这种意义感的毁灭,比肉体的伤害更彻底。”

会议室安静了片刻。

陶成文打破沉默:“现在,倒计时66小时12分。张斌计划在早上七点引爆‘食品污染’谣言。我们怎么办?”

孙鹏飞说:“技术组可以提前封杀相关关键词,删除谣言帖子,但治标不治本。而且,如果张斌发现网络传播被压制,可能转向更传统的传播方式——比如印刷传单、在菜市场门口用喇叭喊话等。”

曹荣荣提议:“也许……我们可以和他对话?”

所有人都看向她。

“张斌的本质,不是一个冷血的恐怖分子,是一个被仇恨吞噬的受害者。”曹荣荣说,“他做这一切,是为了向危暐证明什么,也是为了给自己破碎的人生找一个‘意义出口’。如果我们能让他看到,还有别的出口呢?”

魏超摇头:“太冒险了。他现在情绪极端,任何刺激都可能让他提前引爆。”

“但强攻同样冒险。”林奉超说,“废弃工厂的情况不明,可能有爆炸物或其他危险装置。而且,如果我们在抓捕过程中造成张斌死亡或重伤,舆论会被扭曲成‘警察暴力镇压举报人’,正好落入他设计的‘公权力不信任’陷阱。”

沈舟看向陶成文:“陶指挥,我建议分三步:第一,技术组全力拦截七点的谣言爆发,但不要完全封死,留出少量传播渠道,让张斌以为计划在推进,稳住他;第二,派谈判专家尝试接触,但不强求,重点是争取时间;第三,同步准备强攻方案,如果谈判失败,在谣言大规模扩散前,必须控制住张斌。”

陶成文沉思良久,最终点头:“按沈舟的方案执行。谈判组由鲍玉佳、曹荣荣负责,沈舟带队支援。技术组,张帅帅、程俊杰,我要你们在六点前,准备好‘谣言反制包’——不是简单的辟谣,是用真实的故事、数据、可验证的信息,对冲谣言。苏念,你远程指导。”

“明白。”众人回应。

陶成文最后说:“记住,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单纯的罪犯,是一个被罪恶制造出来的受害者。我们要阻止他犯罪,但也要……尽量救他。”

清晨五点四十分,天边泛起鱼肚白。

倒计时:66:05:18。

废弃工厂里,张斌检查完最后一遍“菜市场病死猪肉”谣言包,设定好定时发送程序:六点三十分,开始向五十个本地微信群分发;七点整,在三个本地论坛发布“深度调查帖”;七点三十分,“消费者腹泻就医”的伪造病例开始在社交媒体流传。

他走到仓库门口,看着远方的城市轮廓。云海市还在沉睡,晨曦给高楼镀上一层金色。

“爸,妈,”他轻声说,“今天,我给你们讨个公道。”

手机震动。是一条加密信息:

“警方已锁定你的位置。谈判组正在路上。建议立即撤离。”

张斌笑了笑,回复:

“告诉他们,我在这里等。”

他走回仓库,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摄像机,架在三角架上,镜头对准门口。

然后,他坐在电脑前,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,开始写:

“致危暐博士:

当你读到这些文字时,云海市应该已经开始乱了。你教我的,我都学会了。现在,请你看看,你精心计算的‘信任蒸发’,在真实世界里,是什么样子……”

(六)监狱里的清晨:危暐的颤抖与忏悔

清晨六点,省看守所。

危暐坐在单人囚室里,面对着一面白墙。他失眠了,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在缅甸最后一夜的画面:改造体们呼喊自己的名字、顾明远疯狂的倒计时、苏念平静的眼睛。

狱警打开门:“危暐,有人探视。”

会面室里,隔着防弹玻璃,危暐看到了父亲危柏青。老人眼睛红肿,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。

“爸……”危暐开口,声音干涩。

危柏青没有骂他,没有哭,只是平静地说:“我去过你福州的房间了。看到了你留下的东西。”

危暐低下头。

“那个叫张斌的孩子,”危柏青打开文件夹,推过去几张照片,“你记得吗?”

照片上是年轻的张斌,在工地上搬砖,在夜市炒饭,在医院照顾母亲。

“他母亲去年去世了,肾衰竭。”危柏青说,“他父亲还在监狱里,还有六年。他自己……现在可能正在做一件很可怕的事。”

危暐猛地抬头:“他……做了什么?”

“警方说,他在云海市埋了很多‘炸弹’,不是真的炸弹,是谣言和仇恨。他要用你教的方法,毁掉那座城市。”危柏青看着儿子,“他说,这是你应得的报应。”

危暐的嘴唇颤抖起来。他想起了张斌——三年前,那个在法庭外眼神空洞的年轻人。他当时在监控里看到,但很快移开了视线,因为“实验对象的家属情绪反应”不在观察计划内。

“他为什么……会我的方法?”危暐问。

危柏青把“陈老师”的事简单说了:“有人找到了他,培训了他,把他送到了你面前。而你没有察觉,因为你眼里,只有实验和数据。”

危暐捂住脸。手指在颤抖。

“小暐,”危柏青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,“你妈妈临走前,让我每年给你寄一封信。我都没寄。现在我带来了,你看看吧。”

他从文件夹里拿出那叠泛黄的信,一张一张,贴在玻璃上。

第一张:“三十岁的小暐,妈妈希望你平安。”

第二张:“三十一岁的小暐,妈妈希望你善良。”

第三张:“三十二岁的小暐,妈妈希望你记得回家的路。”

……

第十二张:“如果有一天,你发现自己走在一条让你睡不着的路上,停下来,回头。”

危暐看着那些娟秀的字迹,终于崩溃。他跪在地上,额头抵着玻璃,发出野兽般的呜咽。

“爸……我错了……我真的错了……”

危柏青也哭了:“现在说错有什么用?那个叫张斌的孩子,他的人生已经被你毁了。现在他还要去毁别人的人生。这是你要的吗?这就是你追求的‘科学’吗?”

危暐抬起头,满脸泪水:“我能做什么?告诉我,我能做什么?”

危柏青擦了擦眼睛:“警方说,张斌可能愿意听你的话。因为你是他仇恨的源头,也是他‘老师’。你……能不能劝劝他?”

危暐愣住了。

劝他?以一个罪人的身份,劝另一个自己制造的罪人?

但他没有选择。

“好。”危暐站起来,“给我纸笔,我写信。如果可能……让我见他一面。”

狱警递来纸笔。危暐的手在抖,但他还是写下了第一行字:

“张斌:

我是危暐。你不必原谅我,我也没资格请求原谅。

但我恳求你,停手……”

窗外,天亮了。

云海市的清晨,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平静。

但平静之下,暗流汹涌。

废弃工厂里,张斌的定时程序即将启动。

指挥中心,技术组的手指悬在“拦截”键上。

谈判组的车辆,正在驶向郊区。

而监狱里,危暐写完最后一个字,把信折好,交给狱警。

“请一定……送到他手里。”

第七百七十三章,在多方即将碰撞的临界点结束。

下一章,废弃工厂的对峙:张斌与危暐的隔空对话,仇恨的回声与救赎的可能。

谣言引爆的按钮已经按下,信任保卫战的最后防线,是人性深处那一点尚未完全熄灭的光。

黎明已至,但真正的天亮,还要看人们能否在废墟上,重新认出彼此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