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2章 桂落意沉沉(1/2)

沈澄葭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凤仪宫正殿的。

只记得萧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望过来时,里面翻涌的某种近乎温存又充满掌控欲的复杂神色,让她心口发紧,几乎是本能地垂下眼睫,用微微颤抖却极力维持平稳的声音,截断了那短暂而危险的交汇:

“陛下日理万机,政务繁忙,臣女不敢以家事多扰。南疆之事,全凭陛下圣裁。若文茵醒了,臣女还要陪她温习功课,先行告退。”

她屈膝行礼,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,然后转身,背脊挺得笔直,一步步走出那满是龙涎香与无形威压的殿堂。直到拐过回廊,彻底脱离那片令人窒息的区域,她才仿佛骤然被抽去了支撑的力气,脚下微微踉跄了一下,幸而扶住了冰凉的朱漆廊柱。

秋日下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洒在宫道上,却驱不散她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。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回了暂时栖身的嘉怡苑。

文茵还在侧殿午睡,呼吸轻浅均匀。沈澄葭没有进殿打扰,独自走到庭院角落那架新设的秋千旁,缓缓坐了上去。素色的裙摆逶迤在青石地上,沾染了些许飘落的尘埃。

她无意识地用脚尖轻点地面,秋千便小幅度地、慢悠悠地晃动起来,发出细微的“吱呀”声,在这过分安静的午后,显得格外孤寂。

她将云芝和书昀打发去了小厨房,说是文茵醒来或许想吃些新鲜点心。此刻身边,只剩下沉默侍立在一侧的春桃。

春桃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般模样。

即便是当初面对白党步步紧逼,深陷流言漩涡,甚至是在那惊心动魄的宫宴之上,小姐的眼神始终是清亮的、沉静的,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洞悉与成竹在胸的笃定。仿佛一切波澜都在她意料之中,所有险阻都能被她纤纤素手从容化解。

可如今……

春桃看着秋千上那道单薄的身影。小姐只是呆呆地坐着,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前方某处,精致的侧脸在秋阳下显得过分苍白。那双总是流转着睿智光芒的眼眸,此刻空茫一片,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惶、无助,以及深不见底的忧虑。

她不再是那个算无遗策、仿佛能扛起一切的“义成公主”,此刻的她,剥去了所有冷静自持的外壳,露出了内里那个真实无比的、还不满十七岁的少女模样,一个会因为至亲兄长生死未卜而方寸大乱、恐惧到骨子里的女孩罢了。

一阵秋风毫无预兆地穿庭而过,摇动了院中那几株开得正盛的桂树。金黄色的细碎花瓣顿时如雨纷落,洋洋洒洒,铺满了青石小径,也落在了沈澄葭的发间、肩头。满眼皆是凌乱的灿金,却衬得她身影越发寥落。

“小姐,”春桃心中酸涩难言,上前一步,声音放得极柔,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,“院子里起风了,仔细着了凉。不如……我们进屋去?哪怕闭目养神一会儿也好。若是睡不着,奴婢给您念念书,或是说说铺子里新来的趣事,打发时间也好。”

沈澄葭仿佛没有听见。她的视线直愣愣地追随着几片打着旋儿飘零的桂花,最终落在自己裙裾边那一小堆积聚的花瓣上。那浓郁到近乎甜腻的香气,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腐朽般的沉闷。

前世的记忆,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,带着血腥气再次扑来。

萧济……那个前世曾对她温言软语,许诺过“两情缱眷”“白首不离”的废太子。他利用沈家时,何尝不是情真意切,仿佛沈家是他最倚重的臂膀?可结果呢?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!沈家满门忠烈,最后落得个通敌叛国的污名,家破人亡,自己也在冷宫角落饮下那杯毒鸩……

帝王薄凉,天家寡恩。

这八个字,是她用沈家满门的鲜血和自己的性命,刻骨铭心烙下的教训!

那么……萧衍呢?难道就会是例外?

她先前倚仗着重生的先知,一步步瓦解白党,看似一切尽在掌握。可兄长的失踪,像一记突如其来的重锤,狠狠砸碎了她那份因先知而生的笃定。命运似乎在她以为扭转的轨道上,又狞笑着露出了莫测的獠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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