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5章 三顾出山(2/2)
巷子里偶尔路过的邻居,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。
姜芸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水珠顺着她的睫毛滴落,模糊了她的视线。她能感觉到,那股冰冷,不仅仅是来自身体,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辱。
她可以转身就走,可以愤怒地指责,可以发誓再也不来。
但她没有。
她只是静静地站着,任由那冰冷的水,一点点浇熄她心中的最后些许浮躁。她忽然明白了老人的愤怒。那不是针对她,而是针对整个遗忘了他、也遗忘了“锦绣阁”的世界。他的孤独,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,任何试图靠近的人,都会被他当成是来打井水的盗贼。
姜芸缓缓地,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。她没有看那些指指点点的邻居,只是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大门,轻声说了一句:
“对不起,打扰您了。”
然后,她转身,拖着湿透的、沉重的步伐,一步步离开了滚绣坊。
她的背影,在清晨的阳光下,显得格外狼狈,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倔强。
第三天,姜芸没有带任何东西。
她只带了自己的绣绷和针线。
她没有再去敲门。她只是走到那扇大门前,在冰冷的青石板台阶上,静静地坐了下来。她将绣绷放在膝上,拿出针线,开始飞针走线。
她绣的,不是什么名贵的图案,只是一片小小的、即将枯萎的荷叶。
她的动作很专注,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手中的绣品。针尖起落,丝线翻飞,那片枯黄的荷叶,在她的手下,渐渐有了生命的脉络,叶脉上甚至能看到一点被虫蛀过的小孔。
她没有去打扰老人,她只是在用绣娘的方式,表达她的坚持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太阳从东边升起,又慢慢向西移动。巷子里人来人往,人们看着这个坐在别人家门口、一坐就是一天的奇怪女人,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姜芸充耳不闻。
直到夕阳西下,将整条巷子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时,那扇紧闭了三天的大门,终于“吱呀”一声,再次打开了。
老人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酒壶,似乎是准备出门打酒。他看到还坐在台阶上的姜芸,愣住了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她膝上的绣绷上。
当他看清那片枯萎的荷叶时,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,猛地剧烈收缩了一下。他的手一抖,手里的酒壶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踉跄着后退一步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姜芸停下了手中的针。她抬起头,看着老人失魂落魄的样子,轻声问道:“老先生,您认识这片荷叶吗?”
老人没有回答。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绣品,浑浊的眼眶里,渐渐蓄满了泪水。
“这是……这是你娘……最喜欢绣的图案……”他声音嘶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,“她说,人老了,就像这荷叶,枯了,黄了,但根还在,来年春天,还能再发新芽……”
姜芸的心,被这句话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她从随身的包里,拿出了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手帕,手帕的一角,也绣着一片同样风格的、却已残破不堪的荷叶。
“这是……”姜芸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我第二次来的时候,看到您门口的垃圾里,有这块手帕的一角。我把它捡了回来……”
老人看着那块手帕,再看看姜芸绣绷上的作品,再也控制不住,老泪纵横。
“是她……是她留下的……她走的时候,手里还攥着这块手帕……”
他蹲下身,像个孩子一样,嚎啕大哭起来。那压抑了几十年的孤独、思念和痛苦,在这一刻,彻底爆发。
姜芸没有去扶他,也没有说话。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,陪着他,任由他的哭声在暮色四合的巷子里,回荡。
不知过了多久,老人的哭声渐渐停了。他擦干眼泪,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姜芸,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敌意,只剩下一种深沉的、疲惫的悲伤。
“进来吧。”他沙哑地说,“你想知道什么,我都告诉你。”
他站起身,颤巍巍地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姜芸收起绣绷,站起身,跟着他,走进了这座尘封了百年的老宅。
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
而在这扇门的背后,那段被偷走、被埋葬的历史,终于露出了它真正的、带着泪痕与温度的一角。老人转过身,看着姜芸,眼神复杂地说:“绣谱,我这里有。但它不是一本书,而是一个……诅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