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6章 杭家祖孙,雷州来客(1/2)
蠡州书院借来的四人藤椅,藤条摩挲得油光水滑,衬着杭老大人一身素色绸衫,倒显出几分清逸。
众人屏着呼吸,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搀上去,又替他掖好膝头的薄毯,确认藤椅四角的绳索都系得稳妥,这才低喝一声,稳稳抬起。
杭奚望一早已经将借住的这间小院打理得纤尘不染,窗棂上的积灰拭得透亮,院角的杂草也拔得干干净净。
他背上一个青布小包袱,边角缝着细密的针脚,先是轻轻合上卧房的木门,门轴吱呀一声轻响,又走到院门口,将两扇木门缓缓并拢,门环扣上时,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院里的一草一木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转过身,快步跟上藤椅的步伐,垂手走在一侧,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拘谨。
离淼师姐虑事周全,因藤椅上抬着人,便特意绕开了城中最热闹的东大街,选了一条依着护城河的僻静巷陌。
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湿润,两旁的老槐树垂下万千绿丝绦,偶尔有风吹过,簌簌落下几片碎叶,恰好落在杭老大人的膝头。
一行人从城中央的青砖黛瓦里穿行而过,只遇到几个挎着菜篮的老妪,或是捧着书卷的书院学子,皆是脚步轻缓,未曾有半分喧闹冲撞。
行至城门口时,一阵甜香忽然漫过鼻尖,勾得人腹中馋虫蠢蠢欲动。
我抬眼望去,只见街角的果子铺前支着一口大铁锅,铁锅里的糖炒栗子正滚得噼啪作响,棕红油亮的外壳裂开一道道小口,热气裹着焦甜的香气,袅袅娜娜地飘了半条街。
我眼睛一亮,忙跟师兄们打了声招呼,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,掏出碎银买了两包,油纸包被烫得烫手,我攥在手里颠来倒去,心里只想着带回山分给师弟师妹们尝尝。
这一趟下山,果真是除了接杭老大人上山静养,再无别的差事。我捧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,跟在离淼师姐身后,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。
走了半晌,见杭奚望依旧垂手跟在藤椅边,脊背挺得笔直,便踮着脚凑过去,将油纸包递到他面前:“杭公子来一点?刚炒好的,甜得很呢。”
杭奚望的脚步顿了顿,抬起头时,耳尖先红了几分。
他对着我拱手作揖,声音温温软软的,像山涧的清泉:“多谢仙长美意,只是晚辈不大嗜甜,心领了。”
话虽客气,那声道谢却诚恳得很,眉眼弯着,透着几分少年人的腼腆。
藤椅上的杭老大人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,他原本半阖着的眼睛倏然睁开,坐直了身子,朗笑出声。
那笑声中气十足,震得藤椅轻轻晃了晃,哪里有半分垂垂老矣的模样:“小仙长莫要理会老朽这孙子!他就是这般不通人情的性子,平日里闷葫芦似的,最怵的便是与姑娘们攀谈,一开口就脸红!”
老人打趣几句孙子,笑声爽朗,惊飞了树梢上的几只麻雀。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果然见杭奚望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,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,连耳廓都染上了一层薄红,低着头,恨不得将脸埋进衣领里。
我看得有趣,忍不住偷偷凑到离淼师姐身边,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,压低声音笑道:“师姐师姐,你快看杭公子,像不像咱们后厨里,被沸水煮熟的红虾子?”
离淼师姐顺着我的话瞥了一眼,忍俊不禁,却又板起脸,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,嗔瞪道:“就你嘴贫,仔细杭公子听见了,下回更不敢同你说话。”
她的眼底却漾着笑意,连眼角的余光都带着几分揶揄。
出了蠡州城,喧嚣渐渐远去,道旁的屋舍越来越稀疏,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青草地,偶有野兔从草丛里窜出来,撒开腿跑得飞快。
再往前走,便是七十二仙山的地界了。
刚到山脚下,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气便扑面而来,洗去了满身的市井尘俗。
抬眼望去,满眼皆是泼泼洒洒的葱翠,漫山遍野的竹林绿得欲滴,松涛阵阵,卷着山风掠过耳畔。
林间的鸟鸣啾啾,清脆得像碎玉落盘,偶尔还能听见山涧流水叮咚,像是大自然奏起了一曲悠扬的乐章。
杭老大人望着眼前的青山绿水,胸中的诗情被瞬间点燃。他捋着颔下的花白长髯,双目微阖,沉吟片刻,忽然睁开眼,朗声吟道:
“久困樊笼里,今朝返翠微。
山光侵衣袂,鸟语落柴扉。
松风梳白发,云影濯尘机。
愿借山间月,长醉不愿归。”
吟罢,老人抚掌大笑,笑声在山谷间回荡,惊得林子里的飞鸟成群结队地冲上云霄,翅膀划破碧蓝的天。
杭奚望站在一旁,望着自家祖父意气风发的模样,唇边也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,那抹红晕,终于悄悄褪去了几分。
我们一行顺利将杭老大人祖孙送抵归宗地界,沿着蜿蜒山道行至双鱼峰,便见五行堂青瓦飞檐隐在云雾间。
付侑掌门早已候在院前,一袭玄色道袍衬得他面容清隽,见了杭老大人,当即上前拱手行礼,语气里满是敬重。
众人小心翼翼将藤椅抬入院中,安置在廊下的石桌旁,又替杭老大人解了膝头薄毯,这才躬身告退。
我将油纸包里的糖炒栗子分出一半,塞进离淼师姐手里,笑说:“师姐,这包你带回住处,分给师妹们尝尝鲜。
离淼师姐捏了捏我的脸颊,嗔怪道:“就你嘴馋。”
便揣着栗子转身往自己的居所去了。
我抱着剩下的那包,招呼上身后的白虎战风,吹了声口哨:“走,回九龙山湖心小筑!”
战风低吼一声,迈着沉稳的步子跟上来。
此时日头西斜,将天际染成一片暖融融的橘红,山道两旁的松柏被镀上一层金边,连空气里都带着松针的清香。
我边走边剥栗子吃,滚烫的栗仁甜糯粉香,吃得嘴角沾了些碎屑,战风时不时拿脑袋蹭蹭我的手背,讨得一颗,便心满意足地嚼起来。
回到湖心小筑时,院门虚掩着。我推门而入,竟见高瞻正坐在堂前的梨花木书案旁,手里捧着一盏青瓷茶盏,袅袅热气氤氲着他清俊的眉眼。案上还摊着一卷古籍,墨香混着茶香,在屋里静静流淌。
今天回来这么早?
看来他忙的事情告一段落了。
“师父!”
我眼睛一亮,抱着油纸包兴冲冲奔过去,将栗子往他面前一递:“我从蠡州城带回来的糖炒栗子,刚出锅没多久,您快尝尝!”
高瞻慢悠悠放下茶盏,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,目光扫过那个油乎乎的纸包,抬眼看向我,声音清清淡淡的:“你下山去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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