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6章 杭家祖孙,雷州来客(2/2)
“对呀!”
我脆生生应着,转身去井边打了桶水,仔仔细细洗干净手,这才挨着师父对面的锦凳坐下,指尖灵活地捏起一颗栗子,指甲顺着壳缝一掐,“啪”的一声,棕红色的外壳便裂了开来,露出金黄饱满的栗仁。
我将剥好的栗子一颗一颗放进手边的小白瓷碟里,很快就堆起了一小堆。
“离淼师姐奉付掌门之命下山接人,我瞧着好玩,便跟着一块儿去了。”
我一边剥栗子,一边叽叽喳喳地跟师父说着下山的见闻:“蠡州城可热闹了,街边的小贩卖什么的都有,还有那糖炒栗子的香气,隔老远就能闻到。可惜咱们是去办事的,一路都走的僻静巷子,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呢……”
白瓷碟里的栗仁越堆越高,金黄的色泽瞧着格外诱人。
高瞻忽然开口,指腹轻轻敲了敲桌面:“接什么人?”
他说着,伸手捻起一颗栗仁,放入口中慢慢咀嚼,眉眼间染上几分暖意。
“是一位姓杭的老大人,还带着个孙子,祖孙俩先前借住在蠡州书院里。”
我剥栗子的手不停,随口答道:“听离淼师姐说,杭老大人是付掌门的故交,这次是接来山上静养的。徒儿悄悄探过他们的气息,周身都是凡人气韵,半点灵力波动都没有,就是普通凡人无疑。”
高瞻抬眼睨了我一下,眼底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:“谁要你试探他们了?”
我嘿嘿一笑,将一颗剥得莹白的栗仁递到他嘴边,嬉皮笑脸道:“徒儿跟在您身边这么久了,还能不了解您的性子?凡是接近归宗仙山的人,您总要查清楚来路背景,才肯放心。徒儿这是替师父分忧,行师父所想呢!”
高瞻闻言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,他张口含住那颗栗仁,没再说话,只是垂眸看着案上的古籍,眉眼间的线条柔和了许多。
堂外的夕阳透过窗棂,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影,连带着屋里的空气,都变得暖洋洋的。
如此安然度过一下午,夜色如墨,将湖心小筑裹得严严实实。
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尽,山间的虫鸣都敛了声息,唯有窗外的竹影被月光筛得细碎,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影。
我蜷在自己的小榻上,屏气凝神听了半晌,确认四下里静得连风吹过檐角铜铃的轻响都没有,这才蹑手蹑脚坐起身。
指尖勾住腰间那条不起眼的青布腰带,轻轻一扯,便从夹层里摸出个掌心大小的麻缁布团。
那布色沉如灰,摸上去糙砺得很,却比寻常麻布紧实百倍,想来是掺了什么特殊的料子。
我借着窗缝漏进来的一缕月光,小心翼翼将布团展开,只见上头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,墨迹凝而不散,笔画力透布背-「杭家祖孙,雷州来客,天玑后人。」
短短十二个字,却像一道惊雷,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响。我捏着布团的指尖微微发紧,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
雷州来客?
今日上山的,可不就只有杭家祖孙二人?付掌门只说是故交,却没提过他们的籍贯来历。这么说来,那看似清癯和善的杭老大人,还有那个腼腆得像煮熟虾子的杭奚望,竟是从雷州来的?
天玑后人……
这四个字更是像针一样,狠狠扎进我的思绪里。
天玑?
天玑珠?
千年前那场魔族动乱,魔域至宝七颗天珠散遁四方,这件事我烂熟于心。
魔宫费尽心机,也只寻回两颗;我机缘巧合吞了高瞻的天灵珠,才得以脱去兽形化为人身;后来从凤栖郡蜈蚣精手里夺来的天璇珠,此刻正被供在归宗藏宝阁的琉璃龛里;还有那颗被人间唤作隋侯珠的,本是云州陆家的传家宝,去年魔域暗袭想抢,最后被槲寄生大师兄截胡带回了山。
七颗天珠,现世的不过五颗,剩下的两颗,其一便是天玑珠。
难道说,天玑珠一直藏在杭家?杭奚望,就是天玑珠的传人?
我捧着布团,指尖冰凉,脑子里飞速盘算起来。天玑珠的灵力何等霸道,若是能拿到手……
正想得入神,指尖无意识地揪扯着那块麻缁布,却见那布帛任凭我怎么用力,竟连一丝毛边都没起,更别说扯破了。
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低低骂了一声:“关山令这家伙,搞什么鬼!传个消息而已,用这么强韧的布条做什么?想烧都费劲!”
没错,白日里在蠡州城门口,我奔着糖炒栗子去的时候,那个戴着草帽、守着担子的小贩,就是关山令易容的。
他借着我掏钱的空档,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布团塞进了我的腰带夹层,两人甚至没对上一句话,便完成了这场悄无声息的第一次接头。
这麻缁布实在坚韧得恼人,我咬了咬牙,指尖一捻,一簇淡蓝色的火苗便腾地冒了出来。
火舌舔舐着布团,却没像寻常麻布那样一沾火就燃,反倒滋滋响了好一阵,才慢慢蜷曲、碳化,最后化作一捧细碎的灰烬。
我对着那堆灰烬吹了口气,看着它们随着夜风从窗缝飘出去,消散得无影无踪,这才松了口气,躺回榻上,睁着眼望着帐顶,一夜无眠。
既然确定杭家祖孙便是天玑后人,那心头的疑云便愈发浓重起来。
他们千里迢迢从雷州赶来蠡州,又被付侑掌门亲自接入归宗仙山,究竟是为了什么?是单纯的故交叙旧,养些时日便走,还是此番上山,本就与天玑珠脱不了干系?
我蜷在榻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竹席,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两个问题。
天玑珠的灵力诡谲难测,比之天璇珠有过之而无不及,更是魔域的命脉,若是落在仙门之人手里,后果不堪设想。
那杭家祖孙瞧着那般无害,杭老大人儒雅和善,吟诗作对颇有风骨,杭奚望更是腼腆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书生,他们真的会是执掌天玑珠的传人吗?
又或者,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身负这样的秘密?还是说,付侑掌门将他们接上山,本就存了庇护之意?
种种猜测在心头盘旋,搅得我毫无睡意。
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,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,我猛地坐起身,眼底闪过一丝笃定--不行,我得去探探虚实。
明日,一定要寻个妥当的借口,再去五行堂走一趟。
今日端看杭家祖孙的言谈举止间,并没有什么破绽,得想办法探听一下杭老大人与付掌门的谈话……杭老大人人老成精,不好突破,但或许能从那位腼腆的杭小公子口中,套出些话来也未可知。
这般想着,我心头的焦躁才稍稍平复了些,窗外的天光,也隐隐透出了一抹鱼肚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