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戈壁寻踪(2/2)

烈日像块熔化的金锭悬在天际,阳光砸在黄沙上,反射出刺眼的白光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空气里满是灼人的气息,吸进肺里都像灌了热水,喉咙干得发疼。华伦特的靴子陷进滚烫的沙砾里,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,鞋底的皮子被烤得发软,甚至能感觉到沙粒透过靴底渗进来,烫得脚踝发麻。

商队的五匹骆驼耷拉着脑袋,驼峰干瘪得像泄了气的皮囊,每走一步都发出疲惫的嘶鸣,声音里满是无力。驼铃的叮当声在空旷的戈壁中显得格外单薄,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狂风撕碎,消散在无垠的黄沙里。走在最前头的老骆驼左前腿有点跛——那是去年被沙虫尾刺擦到留下的旧伤,每次走在烫沙上,都会忍不住抖一下。

“这片鬼地方,连风都带着刀子。”商队领队老马啐了口唾沫,唾沫落在沙地上,发出“滋啦”的轻响,瞬间就被吸干,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,很快又被风吹散,连痕迹都没剩下。他粗糙的手掌抹了把额头的汗,指缝里还沾着沙粒,皮肤被晒得黝黑,像涂了层沥青,皱纹里嵌着洗不掉的黄沙——那是三十年戈壁生涯留下的印记,连用热水泡都洗不出来。

老马抬手指了指天边,那里有片沙丘泛着诡异的暗红色,像凝固的血:“华伦特阁下,您瞧那片红沙丘,看着像静止的,实则每夜都在挪窝。十年前,有支商队就是跟着旧地图走,结果被那沙丘埋了,连骆驼的铃铛都没找着,更别说人了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沉重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水囊——水囊是用老骆驼的皮做的,上面缝着三块补丁,最旧的那块是十年前埋商队时蹭破的,他一直没舍得换。

华伦特眯起眼,用手搭在额前挡住阳光。只见连绵的沙丘像沉睡的巨兽,脊背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偶尔有旋风卷起黄沙,在天地间扯出一条条黄色的带子,远远望去,竟像是无数幽魂在游荡,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残酷。他裹紧了黑色披风,将领口拉高,遮挡扑面而来的沙粒——那些沙粒打在脸上,像细小的针,刺得生疼,甚至能感觉到沙粒钻进衣领,贴在脖子上,又烫又痒。

“你们常走这条路?”华伦特的声音有点干,他下意识地想摸水囊,又想起老马说过“戈壁的水得省着喝”,便又收回了手。“谈不上常走,”老马扯了扯骆驼的缰绳,缰绳在他手里磨得发亮,上面还留着骆驼牙齿咬过的痕迹,“一年也就两三次。魔族住在地下城邦,缺盐巴、缺布匹,更缺粮食——他们的地下城种不出小麦,只能种点耐阴的土豆;而我们需要他们从地下挖出来的黑曜石和魔晶,那些东西是造魔导器的好材料,刃牙城的防御阵离了魔晶就转不动。”

他顿了顿,指着前方一块突兀的黑石:那石头孤零零地立在沙丘间,有半人高,表面光滑得像被打磨过,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——是魔族留下的路标。“看到那块‘望乡石’了吗?过了这儿,就算真正踏入魔族的地界。”老马的声音压低了些,眼神扫过周围的沙丘,“往前三里地开始,每片沙丘后面都可能藏着他们的哨探,都是些半大的娃子,穿着粗布衣裳,眼神毒得很,连骆驼的脚印都能辨出是新是旧。”

华伦特挑眉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——那里缝着个小口袋,装着一小块暗物质结晶,是温蒂生前给他做的应急物,遇到危险时能释放出防御屏障。“魔族与佣兵王国,一直是这样交易的?”“不然呢?”老马苦笑一声,从腰间解下水囊,拧开木塞时,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响。他倒出半杯浑浊的水,水里还飘着点沙粒,却舍不得多喝,只小口抿了抿,润了润干裂的嘴唇。“当年沙虫灾最严重的时候,刃牙城断了粮,百姓们都快饿死了,是魔族偷偷从地下通道送来了土豆种——虽然他们没留名字,但谁都知道是他们。”他指了指商队骆驼背上的货箱,箱子用粗麻绳捆得结实,上面印着黄金帝国西部商会的徽记,“这里面一半是粮食和盐巴,一半是矮人打造的魔导齿轮——都是魔族点名要的,他们的地下城结界修补需要这些东西,缺了齿轮,结界就会漏风,沙虫很容易钻进去。”

但这份默契下藏着的,是难以言说的戒备。老马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更低,像怕被风沙听去:“您以为我们愿意来?上个月有个商队的头领贪心,想多要一成魔晶,结果被魔族的哨探卸了一条胳膊扔回来,还留了句话‘贪心会喂沙虫’。可要是不来,刃牙城的魔导器工坊就得停工,赤斧那帮杂碎没了魔晶炸弹,下次沙虫再来,整个城都得完蛋。”他叹了口气,声音里满是无奈,“在这片土地上,谁都没资格挑三拣四,能活着就不错了。”

华伦特望着无垠的戈壁,黄沙漫到天际,看不到一点绿色,连风都是热的,吹在脸上像贴了块烧红的铁板。他忽然明白塞拉之前说的“生存不易”——佣兵王国在沙虫与内斗中挣扎,而藏匿于地下的魔族,又何尝不是在黑暗与贫瘠中苟活?他们像两只互相撕咬却又不得不依偎的困兽,在这片荒芜之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,谁都不敢先打破这份微妙的共存。

“魔族……很排外吗?”华伦特问,目光落在远处一片晃动的沙影上——那里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,穿着粗布裙,动作很轻,像只警惕的兔子,很快又消失在沙丘后。

“那得看是什么人。”老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指了指远处沙丘后闪过的身影,“瞧见没?那是混血娃子,爹是人类佣兵,娘是魔族,魔族让他们在外围接应——纯血的魔族要么戴着眼罩,要么背对着我们,从不跟我们对视。他们恨人类,恨我们当年抢了他们的草原,把他们逼进地下;可又离不得人类的东西,缺了盐巴,他们的孩子会缺碘,眼睛会瞎。”他摇了摇头,语气复杂得像混了沙的水,“就像我们恨他们的冷漠,却得指望他们的魔晶救命。说到底,都是命苦,谁也别嫌弃谁。”

说话间,一阵狂风突然卷过,黄沙像疯了似的扑过来,打在披风上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声响。老马连忙招呼商队成员围成圈,将骆驼护在中间——骆驼是商队的命,要是骆驼倒了,他们在戈壁里连一天都活不下去。华伦特眯起眼,睫毛上沾满了沙粒,几乎睁不开眼,却在风沙缝隙里,隐约听到一阵细碎的铃声。

那铃声很轻,像风铃草在风中摇晃,却很清晰。他用力眨了眨眼,擦掉睫毛上的沙粒,终于看清了——风沙中站着个穿粗布裙的小女孩,裙摆洗得发白,打了好几块补丁,手里提着个旧水囊,水囊带子是用紫色的布条编的。最让他心脏骤停的是,女孩的头发是淡紫色的,在风中飘着,像极了他藏在怀里的那张画像——那是紫莲十五岁时画的,当时她还笑着说“哥哥,等我长到十八岁,头发会变成深紫色”。

“来了。”老马低声道,将腰间的弯刀松开半寸,手指按在刀柄上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——虽然跟魔族交易了多年,可每次见他们的人,还是会忍不住戒备,“魔族的引路童。这趟活儿,总算快到地方了。”

华伦特盯着那抹紫色的身影,掌心的暗物质能量悄然涌动,像有团暖火在掌心燃烧。他几乎要冲过去,问问女孩叫什么名字,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紫莲的魔族姑娘。可理智很快拉住了他——紫莲的身份不明,魔族对人类本就戒备,要是他贸然冲动,不仅会吓到这个女孩,还可能破坏与魔族的交易,到时候连见紫莲的机会都没有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,指尖的暗物质能量渐渐消散。他知道,穿过这片戈壁,隐藏在地下的秘密与纠葛,终将在他面前揭开。而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大戈壁,依旧沉默地注视着一切,黄沙漫卷,烈日高悬,仿佛在嘲笑这些为了生存而互相算计,却又不得不彼此依存的种族。

驼铃的叮当声再次响起,与风里的细碎铃声交织在一起,像一首苍凉的歌,在无垠的沙海中缓缓流淌。华伦特望着那抹紫色的身影渐渐走近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紫莲,等着我,我一定会找到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