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0集:传统工艺传承与创新(1/2)

家具验收通过的消息像春风般传遍了京城手艺圈。北木工艺坊的名字,第一次与“总统套房”“传世之作”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。小院里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,有来道贺的,有来询价的,还有想来拜师学艺的。

秦建国却在这热闹中保持着清醒。他把李刚叫到跟前:“这两天推掉所有采访,回绝那些高价订制。咱们手里的活儿还没完。”

“师父,不是验收通过了吗?”李刚不解。

“通过只是开始。”秦建国指着工棚角落堆放的打包材料,“安装才是关键。家具在工棚里是一个样,放到房间里是另一个样。光线、空间、氛围都会变,咱们得确保它们在总统套房里照样出彩。”

他铺开套房平面图:“你看,画案要放在书房东墙,那里上午有侧光;圈椅在客厅靠窗位置,下午西晒;屏风要隔断起居室和卧室,需要两面可观。每一件家具的摆放角度、光线适应、使用动线,都得提前演练。”

李刚恍然大悟:“所以咱们得模拟现场环境?”

“对。”秦建国开始分配任务,“今天开始,工棚按套房尺寸划分区域,模拟摆放。把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提前发现、提前解决。”

于是,热闹过后的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。不同的是,这次的工作有了更明确的目标。匠人们用粉笔在地上画出套房的轮廓,按照图纸将家具摆放到模拟位置。秦建国则拿着测光仪,记录不同时间段的光线变化对家具色彩和质感的影响。

马老戴着老花镜,绕着模拟摆放的画案走了三圈:“东墙上午有光,那这条龙的眼睛要调整角度。现在这个雕法,正光看最好,侧光看就失神了。”

“怎么调?”李刚问。

“得重新打磨龙眼的弧度。”马老拿起砂纸,“让瞳孔位置有个微凹,侧光打过来时,阴影自然形成眼神光。这是老法子,宫里摆屏风时常用。”

老人说着就要动手,秦建国拦住:“马老,让我来。这活精细,您指导就行。”

马老却执意接过砂纸:“我得亲手调。这条龙跟了我三个月,它什么脾气我最清楚。”他的手虽然有些抖,但触及龙眼时却稳如磐石。砂纸在龙眼轮廓上轻轻摩擦,每一次移动都只有毫米级的调整。足足磨了两个小时,老人退后三步,眯眼看看:“成了。李刚,你站到东边,模拟上午的光线。”

李刚举起反光板,模拟的侧光打在龙头上。那一瞬间,龙眼仿佛真的有了神采——不是正对着人,而是微微侧望,带着一种俯瞰山河的悠远。

“神了!”李刚惊叹。

马老擦擦汗:“手艺活儿,到最后都是心活儿。你得知道它在哪儿活,才知道该怎么让它活起来。”

圈椅的调试更复杂。客厅的实际空间比工棚宽敞,但有两根承重柱可能影响行走动线。秦建国让匠人们用木杆模拟柱子,测试各种摆放方案。

“如果这样摆,从门口走到沙发要绕个弯。”宋志学指着图纸。

“那就把四把椅子分成两组。”秦建国用铅笔在图上标注,“山纹和水纹靠近窗户,云纹和霞纹靠近书房门。两组之间留出自然通道,既不影响动线,又能形成对话格局。”

他让李刚和王娟模拟客人:“你们俩走一走,感觉一下。”

两人在模拟空间里来回走动,坐下,起身,倒茶。王娟细心,发现一个问题:“霞纹这把椅子,如果客人坐这里喝茶,起身时容易碰到多宝阁的角。”

秦建国蹲下身观察,确实,椅子后撤的空间不足半米。“把多宝阁往东移十厘米,或者……把霞纹椅的摆放角度调整五度。”

“调角度吧。”马老说,“家具不能死板地横平竖直,稍微转个角度,既避开碰撞,又显得灵动。古人摆器,讲究‘活摆’,就是这个道理。”

最棘手的是屏风。金丝楠木材质温软,漆面娇贵,安装时必须万分小心。而套房现场的情况复杂——地面平整度、墙体垂直度、甚至空调出风口的位置,都可能影响屏风的稳定性。

郑老不在了,漆面的维护成了难题。秦建国把郑老留下的笔记翻了又翻,终于在一页边角找到一行小字:“漆器畏干畏潮,宜常拂拭,以软棉布蘸少许茶油,每月一拭,可保百年光泽。”

“茶油?”李刚疑惑,“不是不能用油吗?”

“此油非彼油。”秦建国解释,“茶油分子细,渗透慢,能在漆面形成极薄的保护膜,又不影响透气。这是古法,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。”

他特地去买了上好的山茶油,用细棉布浸泡晾干,做成专门的养护布。又写了详细的养护手册,准备交给饭店管家部。

十月二十日,安装前三天。秦建国接到周振邦的电话:“秦师傅,有个情况。总统套房的装修进度延迟了,原定十一月初安装,可能要推迟到中旬。”

“延迟多久?”

“至少十天。”周振邦语气有些歉疚,“装修公司在处理墙面湿度问题,必须彻底干透才能进家具。”

十天,对普通家具不是问题,但对北木的这些宝贝却是考验。工棚的环境可控,但十月北京空气干燥,木材和漆面都可能出现微妙变化。

“周总,我有个请求。”秦建国思考后说,“让我们提前进入套房,在施工现场做最后的环境适应。家具可以不拆包装,但我们需要监测现场温度湿度,调整养护方案。”

周振邦同意了。第二天,秦建国带着李刚和宋志学,第一次走进北京饭店的总统套房。

套房还在收尾阶段。工人们在做墙面打磨,空气里弥漫着粉尘。秦建国心里一紧——粉尘是漆面和木纹的大敌。

他找到现场监理:“师傅,家具进场前,必须保证空气洁净。能不能在安装区域先做隔离?”

监理是个中年人,有些为难:“工期紧,各工种要穿插作业,全隔离不现实。”

秦建国不妥协:“我们的家具价值不菲,一点粉尘都可能造成永久损伤。如果条件不具备,我们宁愿等。”

双方僵持不下,最后惊动了赵启明。赵副总赶到现场,听了双方的诉求,拍板道:“这样,给家具安装划出单独时间窗口。安装前二十四小时,该区域清场,做专业除尘。安装期间,其他工序暂停。”

“赵总,这要增加成本……”监理提醒。

“该花的钱得花。”赵启明看着秦建国,“秦师傅,你们也配合一下,安装时间压缩到最短,减少对其他工序的影响。”

“两天。”秦建国承诺,“四件家具,两天装完。”

回到小院,秦建国召开紧急会议:“安装时间压缩到两天,这意味着咱们的准备工作必须万无一失。每一颗螺丝、每一个榫卯、每一个摆放角度,都要提前演练到极致。”

他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安装流程:第一天上午运画案和圈椅,下午安装调试;第二天上午运多宝阁和屏风,下午完成全部摆放和微调。每个环节精确到分钟,每件家具的包装、运输、拆封、安装都有专人负责。

马老提出:“屏风最娇贵,我跟着去。”

秦建国摇头:“您老在家坐镇,我和李刚去就行。”

“不行。”老人异常固执,“那屏风上的云纹是我雕的,金是金师傅贴的,但最后那层‘圆满漆’是郑老的魂。我得去,得看着它安家。郑老不在了,我替他看着。”

看着马老浑浊却坚定的眼睛,秦建国最终点了头。

十月二十五日,安装前最后一次演练。匠人们用与实物等重的模型模拟运输,从装车到卸货,从进电梯到入房间,每一个动作都反复练习。秦建国甚至测量了饭店货梯的尺寸、走廊的转角半径、套房门的宽度,确保万无一失。

就在这紧张准备中,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了小院。

来人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士,穿着素雅的旗袍,气质温婉。她自我介绍叫苏文月,是故宫博物院文物修复中心的专家。

“秦师傅,冒昧来访。”苏文月说话轻声细语,“我在文物局的朋友那儿看到了你们家具的照片,特别是那扇屏风,有些工艺细节想向您请教。”

秦建国请她到屋里坐,王娟沏了茶。

苏文月仔细看了屏风的照片,又用手持放大镜观察了漆面小样,良久才开口:“这漆艺……是郑西山老师傅的手笔吧?”

秦建国一惊:“您认识郑老?”

“何止认识。”苏文月眼神黯然,“郑老是我老师的故交。二十年前,故宫一批漆器修复,就是请郑老去做的指导。后来他身体不好,回了老家,我们再请,他都不来了。没想到……”

她顿了顿:“没想到他最后一件作品,在这里。”

秦建国讲述了郑老制作屏风的过程,以及老人临终的嘱托。苏文月静静听着,眼眶渐渐红了。

“郑老一生,最遗憾的就是漆艺传承断代。”她轻声说,“现在学院里教的都是化学漆,传统大漆工艺,全国能掌握全流程的不超过十个人。你们这件屏风,可能是一段时间内,最后一件用古法完成的大漆家具了。”

这话像一块石头投进水里,在秦建国心中荡开层层涟漪。

“所以我想请求秦师傅,”苏文月正色道,“安装完成后,允许我们对这套家具做一次完整的工艺记录。不光是拍照测量,还要采访每一位参与者,记录每一个工艺细节。这是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,应该被系统地保存下来。”

秦建国没有立即答应:“我得问问匠人们的意思。”

他召集所有人,转达了苏文月的请求。马老第一个表态:“记!该记!老祖宗的东西,不能到咱们这儿就没了下文。”

李刚有些顾虑:“师父,工艺细节都公开了,不怕别人仿造吗?”

“仿形容易仿神难。”马老摇头,“你看郑老的漆,二十一遍,每遍的火候、厚度、干湿,都在他心里、手里。记下来是文字,做出来是功夫。没有二十年磨炼,看懂了也做不出来。”

秦建国最终同意了。苏文月连声道谢,约定安装完成后就开始记录工作。

十月三十日,安装的日子终于到了。

凌晨四点,小院就亮起了灯。匠们最后一次检查家具:榫卯是否严密,漆面有无瑕疵,雕花是否完整。每一处都用软布擦拭,用强光手电检查。

五点,运输车准时到达。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家具搬上特制的运输架,用防震材料填充每一个空隙。画案和圈椅先装车,屏风和多宝阁下午再运。

马老穿上最干净的中山装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。秦建国要扶他上车,老人摆摆手:“我自己能行。”

北京饭店的清晨静谧庄严。运输车从后门进入,货梯早已清空等待。秦建国亲自押车,李刚和马老跟在一旁。

电梯缓缓上升,数字跳到八楼。门开,铺着红毯的走廊延伸到套房门口。饭店的工程部经理已经在等候,身后是四个穿着白手套的服务生。

“秦师傅,按您的要求,房间已经除尘完毕,温度24度,湿度45%。”经理汇报。

秦建国点头:“先运画案。”

画案的包装在走廊里拆除,紫檀木露出来的那一刻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即使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,那深紫色的木质依然散发着幽光,雕花的山水在阴影中若隐若现。

八个工人平稳地将画案抬进书房。按照预定位置,东西向摆放,左侧靠墙,右侧留出书写的空间。画案落地的瞬间,秦建国趴下身,用水平仪测量四个角。

“东南角低半毫米。”他说。

工人们用特制的木片垫入,重新调整。再次测量,完全水平。

“现在调光线。”秦建国拉开窗帘。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,正好打在画案左侧。雕花的山水顿时活了——光影在山峦间流动,云纹有了立体感,那条龙在晨光中睁开眼睛。

马老走近,伸手抚摸龙身:“位置对了。你们看,龙眼现在看的是窗外,看的是长安街,看的是北京城。”

真的,那条龙的眼神方向微微向外,仿佛在守护这座城市。

接下来是圈椅。四把椅子按照预定方案分成两组,山纹水纹靠窗,云纹霞纹近门。每一把椅子落地后,秦建国都亲自试坐,调整前后位置和角度。

“霞纹椅再逆时针转三度。”他坐在椅子上感受,“这样起身时不会碰多宝阁,而且从门口看过来,四把椅子形成自然的弧线,更有邀请感。”

李刚拿量角器测量,精确调整。调整后,果然整个客厅的布局更加和谐。

上午的工作完成得很顺利。中午简单用餐后,下午一点,第二批家具运到。

多宝阁的安装相对简单,但摆放位置需要精确。秦建国用激光测距仪反复测量,确保多宝阁与墙面平行,与画案、圈椅形成舒适的视觉关系。

最后是屏风。

当屏风的包装一层层拆除,金丝楠木的温润光泽和漆面的琥珀质感展露时,现场响起低低的惊叹声。即使见多识广的饭店经理,也忍不住凑近细看。

屏风要安装在起居室与卧室之间,作为可开合的分隔。秦建国亲自指挥,八个工人平稳抬起屏风主体,缓缓移向预定位置。

就在屏风即将落地时,马老忽然喊:“停!”

所有人都停住。老人颤巍巍走到屏风前,眯眼看了看,又走到卧室方向回看。

“方向反了。”他说,“现在这个面朝起居室的是云海翻腾,朝卧室的是金龙出水。得反过来。”

秦建国一怔,查看图纸:“图纸上标注是这样……”

“图纸是死的,房子是活的。”马老指着空间,“你们想,客人从起居室进卧室,是结束一天的活动,需要宁静。该看云海,舒缓心情。而从卧室起床,开始新的一天,需要气象。该看金龙,提振精神。”

秦建国恍然,立刻指挥工人调整方向。屏风翻转后,果然整个空间的气场都变了——起居室一侧温润静谧,卧室一侧华贵昂扬。

屏风的铰链安装是最精细的活。六扇屏风要开合顺畅,又要定位准确。秦建国和李刚蹲在地上,一点一点调试铰链的松紧度。

“再紧一丝。”秦建国开合试了试,“现在有点松,完全展开时会有轻微晃动。”

李刚用特制工具调整。调试了整整一个小时,终于达到最佳状态——开合无声,定位精准,每一扇都能在任意角度停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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