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席间再论神妖论(1/2)

竹哨声还在山间回荡时,李致贤已经策马冲出了三里地。

他没有沿着官道继续向北,而是在第一个岔路口果断转向,拐进了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。这条路由猎人和采药人踩出,狭窄崎岖,马匹只能缓步而行,但好处是隐蔽——林木茂密,藤蔓交错,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。

李致贤勒马停下,侧耳倾听。远处隐约传来人声和脚步声,追兵果然沿着官道追去了。他稍稍松了口气,但没有放松警惕。对方既然能在此处设伏,说明对他的行踪早有掌握,不可能只有一条追踪路线。

他翻身下马,将马拴在一棵老树后,自己则攀上一处岩石,借着高处视野观察四周。晨雾已经散尽,山林在秋阳下显出清晰的轮廓。东边是官道,西边是连绵的群山,北边……京城的方向,此刻看来竟有些遥远。

李致贤从怀中取出那枚铁片,在阳光下仔细端详。“茂山”二字在光线下格外清晰,背面的地图线条虽然简单,却标注了几处关键地形。他对照着眼前的景象,试图找到对应——这条小径是否在地图上有标示?那个三角形标记的巢穴,又在哪个方位?

但仅凭一张简略的地图,没有参照物,没有比例,想要在茫茫群山中定位谈何容易。李致贤收起铁片,又拿出黄菡画的猫头鹰图案。孩子的笔触稚嫩,却抓住了神韵:那确实是一张老人脸,皱纹如刀刻,眼神……李致贤忽然觉得,那眼神中有一种他熟悉的东西。

是疲惫,也是决绝。

就像他这些年见过的许多含冤者,那些在衙门外击鼓鸣冤的百姓,那些递上血书的老者。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,反而豁出去的无畏。

如果“茂儿爷”真是这样的存在,那么他的行为就不仅仅是劫富济贫那么简单了。他在用非法的手段,争取某种……公道?

李致贤摇摇头,将这个念头压下去。他是朝廷命官,不该有这种危险的想法。律法就是律法,犯罪就是犯罪,无论动机如何。

可是黄菡的问题又在他耳边响起:“如果他是好人,李叔叔为什么还要抓他?”

马蹄声。

很轻微,但李致贤的耳朵捕捉到了。不止一匹马,从西边来的,正在朝这个方向靠近。他立刻滑下岩石,解开马缰,牵马躲进更深的树丛。

透过枝叶缝隙,他看见五骑从小径另一端转出。马上的人穿着粗布衣裳,但坐姿挺拔,马术娴熟,绝不是普通山民。为首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,面庞黝黑,左颊有一道刀疤,眼神锐利如鹰。

他们在李致贤刚才停留的地方勒马。

“刚才这里有马蹄印。”刀疤脸汉子俯身查看地面,“新鲜的,不超过一刻钟。”

另一人下马,蹲在地上仔细辨认:“只有一匹马,往那边去了。”他指向李致贤藏身的方向。

李致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他的手按在剑柄上,计算着如果动手,有多少胜算。一对五,还是在对方有准备的情况下,几乎没有机会。

刀疤脸汉子却没有立刻追击。他环顾四周,沉声道:“老大吩咐过,不要打草惊蛇。我们的任务是确认他的去向,不是动手。”

“可是二哥,”一个年轻些的忍不住道,“这人知道老头的下落,还传那种话……”

“传话?”刀疤脸冷笑,“‘猫头鹰醒了,该清账了’——你觉得老头会跟一个陌生人说这种话?”

众人一愣。

“那人是官。”刀疤脸缓缓道,“虽然扮作行商,但那股子官气掩不住。而且他太镇定了,面对我们三人围堵,还能编出那套说辞。这不是普通人。”

“官?”年轻人大惊,“那岂不是……”

“对,京城来的官。”刀疤脸的眼神阴沉下来,“而且可能是冲着老大来的。老头的事,恐怕只是个引子。”

李致贤在树丛中屏住呼吸。这人的判断力好生厉害,几乎猜中了他的身份和目的。更关键的是,他口中的“老大”,应该就是“茂儿爷”本人。而“老头”——持刀老人——似乎与“老大”有着某种复杂的关系,甚至可能产生了分歧。

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另一人问。

刀疤脸想了想:“分头行动。你们两个继续跟踪,但保持距离,只要确认他进京的路线就行。我们三个回山,向老大汇报。”

“那黄家……”

“黄家先不动。”刀疤脸道,“老头在静水县出现,又跟黄家那孩子接触过,这本身就不寻常。黄家可能只是个巧合,也可能……是老头故意布的局。在搞清楚之前,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
几人低声商议了几句,随即按计划分开行动。两人继续沿小径前行,另外三人则调转马头,往西边深山去了。

李致贤等了约莫半炷香时间,确认对方走远,才牵着马走出树丛。他心中波涛汹涌——对方不仅猜到了他的身份,还知道黄家,甚至对持刀老人与“茂儿爷”的关系有所疑虑。

这潭水,比他想象的还要深。

更麻烦的是,现在有两拨人在追踪他:一拨是刀疤脸派来的两人,另一拨是茶摊那三人。他必须尽快摆脱,否则别说进京查案,自身安全都成问题。

李致贤看着手中的铁片和猫头鹰图,忽然做了一个决定。

他不进京了。

至少现在不。

黄昏时分,静水县城郊的村庄炊烟袅袅。

黄家小院里,黄李氏正在灶前忙碌。锅里炖着萝卜豆腐,灶台上还摆着和好的面团,她准备烙些饼子。虽然家里不宽裕,但恩人可能折返,她得备着些吃食。

这个念头是中午时突然冒出来的。当时她正在缝补衣裳,针忽然扎了手,血珠冒出来,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。她想起李大人临走时的凝重神色,想起昨日村里出现的生人,想起丈夫整日紧锁的眉头。

万一……万一李大人途中遇到麻烦呢?

黄惜才从里屋出来,手里拿着本书,但明显心思不在书上。他在院中踱了几步,望向村口的方向。

“当家的,”黄李氏轻声道,“你说李大人……会不会回来?”

黄惜才沉默片刻,摇摇头:“贤弟有皇命在身,岂会因私废公?莫要多想。”

话虽如此,他自己心里也没底。昨日那些打听黄家的生人,今日没再出现,但这反而更让人不安。暴风雨前的宁静,往往最是压抑。

黄菡坐在门槛上,手里握着李致贤送的玉佩,对着夕阳看。玉佩在余晖中透出温润的光泽,上面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,缓缓流动。

“爹,”他忽然开口,“李叔叔会回来的。”

黄惜才一愣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黄菡转过头,眼睛在暮色中亮晶晶的,“但我希望他回来。他还没给我讲完京城的故事呢。”

孩子的话天真,却让黄惜才心中一酸。他走过去,坐在儿子身边,摸了摸他的头:“菡儿,李叔叔是做大事的人。他的故事,可能要很久以后才能讲给你听了。”

“那我可以去京城找他呀。”黄菡认真地说,“李叔叔说了,凭这个玉佩,可以去中枢令衙门找他。”

黄惜才苦笑。中枢令衙门,那是朝廷枢要所在,岂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能随意进出的?李贤弟那话,多半是哄孩子的安慰之词。

但他没有说破,只是道:“好,等菡儿长大了,考取功名,就能去京城找李叔叔了。”

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。

很轻,但很稳。黄惜才心中一紧,站起身来。黄李氏也从灶房探出头,手里还拿着锅铲。

门被推开了。

暮色中,一个人影站在门外,牵着马,风尘仆仆。当他的脸从阴影中露出时,黄家三口都愣住了。

是李致贤。

他真的回来了。

油灯点亮,昏黄的光填满了堂屋。

李致贤坐在桌前,面前摆着一碗热汤,两张刚烙好的菜饼。他吃得很慢,每一口都仔细咀嚼,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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