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糟糠噬心·味觉审判(1/2)
冰冷的浊浪狠狠拍在朽木浮桥上,溅起的腥臭水花混合着泥浆,劈头盖脸砸在谢昭脸上。他死死抓住一块剧烈摇晃的桥板边缘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。方才鹰狼诡物那毁天灭地的俯冲,裹挟的腥风几乎将他和王狗儿掀入翻涌着黑绿色死亡气息的江水中!千钧一发之际,是陈铁柱爆发出蛮牛般的力量,硬生生将他扑倒在相对厚实的桥板连接处,赵大则用独臂死死箍住了尖叫的王狗儿。
“咳…咳咳……” 谢昭吐出呛入喉管的泥水,肺部火辣辣地疼。秽气种子在眉心疯狂跳动,传递来灼烧般的剧痛和强烈的虚弱感。强行计算规则间隙、催发种子力量对抗鹰狼威压,几乎榨干了他这具“流民什长”躯壳本就匮乏的精力。灰黑色的视野边缘,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,每一次闪动都带来针扎似的眩晕。
“李头儿!那…那怪物…” 王狗儿瘫软在赵大怀里,小脸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眼神涣散,显然还未从死亡的擦肩而过中回神。
“被张头儿引走了!” 陈铁柱粗声喘气,指着远处。只见张平浑身浴血,带着仅存的七八个悍勇汉子,正且战且退,朝着渡口另一侧相对稳固的滩涂冲去。那只受伤的鹰狼诡物显然被彻底激怒,腐烂的肉翼扇动间脓血如雨,紧紧追着张平小队,每一次扑击都卷起腥风血雨,暂时无暇顾及浮桥这边。
暂时安全。
谢昭强撑着坐起,环顾四周。浮桥如同一条在惊涛骇浪中垂死挣扎的巨蟒,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他们所在的位置,距离那个被鹰狼冲击后、缩小到尺许却依旧散发恶臭的溺亡归墟节点,不过七八步。浑浊的江水在节点周围形成不祥的漩涡,仿佛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。身后,孙三娘紧紧抱着那个哭得几乎背过气的女娃,蜷缩在一块相对完整的桥板下,眼神空洞而麻木。除了他们五人,方才跟来的几个流民,在鹰狼俯冲的混乱中已不见了踪影,只有浑浊江面上漂浮的几片破布,无声诉说着结局。
饥饿,如同冰冷的毒蛇,在短暂的生死危机后,再次狠狠噬咬上每个人的胃袋。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感,伴随着阵阵绞痛和难以抑制的眩晕。二十五世纪依靠高效营养液维生的谢昭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“饿”这种原始本能带来的巨大折磨。躯壳原主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——草根、树皮、观音土…最后是出发前流民帅“大发慈悲”分发的、带着浓重霉味的糟糠饼。
“李…李头儿…俺…俺饿…” 王狗儿的声音带着哭腔,捂着肚子蜷缩起来。赵大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,独眼扫过浑浊的江水,又厌恶地移开。陈铁柱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,他烦躁地捶了自己一拳。孙三娘怀里的女娃哭声渐弱,只剩下小猫般微弱的抽噎,小脸蜡黄,眼窝深陷。
饥饿,成了比头顶盘旋的鹰狼更迫在眉睫的催命符。
就在这时,一阵压抑的骚动从浮桥后方靠近渡口的区域传来。只见十几个穿着相对整齐、但同样面黄肌瘦的汉子,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指挥下,吃力地抬着几个沉重的藤条筐,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浮桥边缘艰难挪动。藤筐的缝隙里,隐约透出黑黄干硬的饼状物轮廓。
是糟糠饼!流民帅王浚的亲卫队在分发口粮!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渴望与绝望的气息,瞬间在残存的流民中弥漫开来。无数双饥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藤筐,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。然而,无人敢上前哄抢。王浚的亲卫队装备着简陋但锋利的刀枪,眼神冰冷,如同驱赶羊群的牧羊犬。
“都听着!王帅仁德,念尔等渡江不易,特赐口粮!” 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站在一块稍高的桥板上,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按什领取!哄抢者,立毙!延误军令者,立毙!” 他手中的皮鞭虚抽一记,发出刺耳的破空声。
军令?谢昭心中冷笑。在这规则扭曲、胡骑环伺、连浮桥都随时会崩解的炼狱里,这所谓的“军令”,不过是维持最后一点秩序、或者说,是筛选“有用之人”的残酷工具。
“狗儿,铁柱,看好三娘和孩子。” 谢昭深吸一口气,压下胃部的绞痛和脑中的眩晕,挣扎着站起身。作为什长,领取口粮是他的职责。他必须去。秽气种子的灰黑视野扫过那些藤筐,那些黑黄的饼子在视野中呈现出一种…粘稠的、暗绿色的不祥光晕。尤其是其中几块霉斑格外深重的,那光晕几乎凝成了墨绿色,散发着微弱的、令人作呕的规则波动。
“李头儿…小心…” 赵大低声提醒,独眼中满是忧虑。他也看到了那些亲卫兵冰冷的目光。
谢昭点点头,踉跄着走向分发点。队伍排得很长,流民们麻木地等待着,空气中弥漫着汗臭、血腥味和糟糠饼特有的、混合着霉变与土腥的古怪气味。每一次藤筐的掀开,都引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更加响亮的吞咽声。
轮到谢昭。管事眼皮都没抬,对着名册念道:“河间什,李昭,应到十人,实到…” 他瞥了一眼谢昭身后远处那稀稀拉拉的四个人和一个孩子,“…五人?哼,废物!” 他冷哼一声,从藤筐里随手抓起五块巴掌大小、颜色最深、霉斑几乎连成片的糟糠饼,看也不看地扔在谢昭脚边的泥水里。
“滚吧!省着点吃,下一顿还不知道猴年马月!” 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,像驱赶苍蝇。
谢昭沉默地弯腰,捡起那五块沾满泥污、散发着浓烈霉味的饼子。入手冰冷坚硬,触感如同粗糙的砂石。秽气种子的视野中,这几块饼子上的暗绿色光晕比其他饼子更浓烈,其中一块甚至隐隐透出几缕墨绿色的细丝,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。
规则污染!而且是最恶毒、最隐蔽的那种——针对食物,针对生存的底线!
他心中警铃大作。二十五世纪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——高度发达的农业科技和分子料理,让“霉变”这种原始的食物变质现象早已绝迹。营养膏永远是标准化的、无菌的、寡淡无味的糊状物。这具躯壳残留的“李昭”记忆告诉他,饥荒年代,发霉的粮食也是救命的东西,吃下去顶多拉肚子。但在这里,在规则怪谈的扭曲下,这霉变,是致命的毒药!是规则筛选“不配渡江者”的残酷刑具!
然而,他能怎么办?告诉这些饿得眼睛发绿的流民,这饼子有毒?谁会信?就算信了,在这前有狼(胡骑诡物)后有虎(溺亡规则)的绝境中,不吃,立刻就会饿死、虚弱而死;吃了,或许还能多撑片刻,赌一赌那霉变的规则毒性能不能扛过去。
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绝杀陷阱!规则,在用饥饿和绝望,逼迫他们吞下裹着糖衣的砒霜!
谢昭攥紧了手中冰冷的饼子,指甲几乎嵌进那粗糙的表面。他默默走回藏身的角落,将五块饼子摊在相对干净些的桥板上。泥水顺着饼子粗糙的表面滑落,留下道道污痕,那浓重的霉味更加刺鼻。
“李头儿…” 王狗儿的眼睛死死盯着饼子,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,饥饿的本能完全压倒了恐惧。赵大和陈铁柱的目光也黏在了上面,呼吸变得粗重。孙三娘抱着女娃,眼神复杂地看着饼子,又看看怀里气息微弱的孩子。
“先别急。” 谢昭的声音嘶哑干涩,他拿起其中一块霉斑最浅、秽气视野中暗绿光晕也最淡的饼子,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表面的泥污,然后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边缘相对“干净”的部分。他的动作很慢,秽气种子的灰黑视野死死锁定着手中的饼子碎片。
“狗儿,张嘴。”
王狗儿一愣,随即毫不犹豫地张开嘴。谢昭迅速将那一小块饼子塞进他嘴里。
“嚼!别吞!感觉味道!” 谢昭低喝。
王狗儿下意识地咀嚼起来,粗糙的糠皮和沙砾般的霉粉摩擦着他的牙齿。他皱紧了眉头,含糊道:“苦…又酸…还有股土腥味…跟以前吃的差不多…” 他饿极了,本能地就想往下咽。
“吐出来!” 谢昭厉声道。
王狗儿被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“呸”一声,将嚼碎的糊状物吐在桥板上。秽气种子的视野中,那团糊状物上,只有极其微弱的暗绿色残留,并未爆发。
谢昭稍微松了口气。看来霉变程度低的,规则污染也轻微,或许短时间内不会致命?他如法炮制,掰下另一块霉斑稍重的饼子边缘小块,递给陈铁柱。“铁柱,嚼,别吞,感觉。”
陈铁柱默不作声地接过,塞进嘴里大嚼,粗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:“一个味,更苦点。” 他依言吐出。
轮到赵大。谢昭递过去一小块。赵大用仅剩的左手接过,丢进嘴里,咀嚼几下,独眼微微眯起:“嗯?这块…好像没那么苦?还有点…怪怪的甜味?” 他话音刚落,秽气种子的视野猛地一跳!赵大吐出的糊状物上,一丝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绿色丝线一闪而逝!
谢昭的心瞬间沉了下去!不对劲!赵大尝出的那点“甜味”…是陷阱!
“都别动!” 谢昭低吼,阻止了想去拿整块饼子的王狗儿和陈铁柱。他拿起赵大尝过的那块饼子——正是他之前看到墨绿细丝的那一块!他用指甲小心地刮下一点饼子中心霉斑最密集处的粉末,凑近鼻尖。浓烈的霉味中,果然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极其诡异的甜腥气!
“这…这是…” 孙三娘也闻到了,脸色一变,作为底层妇人的经验让她瞬间联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东西,“…毒菌子?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——
“呃…嗬嗬…” 一声压抑痛苦的呻吟从不远处传来。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同样领到饼子的中年流民,正狼吞虎咽地将一大块颜色深黑的糟糠饼塞进嘴里。他显然饿疯了,嚼都没嚼几下就拼命往下咽。然而,仅仅过了不到十息!
他的动作猛地僵住!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!手中的半块饼子掉落在地。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,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,脸上迅速弥漫开一层诡异的青黑色!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!
“嗬…嗬…”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,眼球痛苦地凸出,布满了血丝。紧接着,“哇”的一声,他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、带着未消化饼渣的黑色污血!污血溅落在桥板上,竟发出轻微的“滋滋”声,冒起缕缕诡异的青烟!
这恐怖的景象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每一个流民的心头!人群瞬间死寂,只剩下江风的呜咽和那人濒死的嗬嗬声。
就在这时!
冰冷、扭曲、带着浓重腐朽意味的规则文字,如同烧红的烙铁,凭空浮现在那中毒流民头顶的虚空中!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和绝对的死亡意志:
【食劣粮者,不配渡江!】
规则文字显现的刹那,那中毒流民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!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,呈现出一种枯树皮般的青黑色!他凸出的眼球死死盯着虚空中的规则文字,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,最终彻底失去了光彩,变成两颗蒙着灰翳的石头。干瘪的尸体“噗通”一声栽倒在地,如同一段被抛弃的朽木。
死寂。
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浮桥残段。
只有浑浊的江水拍打桥柱的声音,以及…无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。
“呕…” 王狗儿第一个忍不住,弯腰干呕起来,小脸煞白。赵大和陈铁柱也是脸色铁青,胃里翻江倒海。孙三娘死死捂住怀里女娃的眼睛,自己的身体却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。
恐惧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刚刚因得到食物而升起的一丝希望。这哪里是口粮?这是催命的符咒!是规则设下的、名为“施舍”实为“审判”的断头台!
“那…那管事!他故意的!” 赵大猛地看向分发点方向,独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,“他给我们的,全是那种最黑的!”
谢昭沉默地看着地上那五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饼子,尤其是赵大尝出“甜味”的那一块,秽气视野中墨绿色的细丝仿佛在无声嘲笑。王浚…或者说规则操纵下的王浚势力,在用这种方式“优化”队伍。无法识别霉毒、或者贪图那点“甜味”而吞下核心污染部分的人,会被规则直接抹杀,省下宝贵的“渡江名额”。
二十五世纪人类退化的味觉,在这原始的、却饱含规则恶意的毒杀面前,脆弱得可笑!
“李头儿…怎么办?这…这饼…” 王狗儿带着哭腔,看着那救命的食物,眼神却如同看着毒蛇。
谢昭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。秽气种子的力量在眉心微弱地跳动,灰黑视野扫过剩下的饼子。他拿起一块,尝试用指甲刮掉表面明显的霉斑,尤其是那些颜色深黑、散发着墨绿光泽的核心区域。然而,霉粉早已深深渗透进粗糙的饼体内部。刮掉表层,内部的污染依旧存在,只是爆发的烈度和时间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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