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7章 猛虎出柙(2/2)

“可是七年前,汴河渡口那个因漕船争渡,被打落水的青年?”

不过片刻,一名汉子大步进内,纳头便拜。

此人年约三旬,身材精悍,肤色黝黑如礁,一望便知是常年与风浪搏击的豪杰。

“正是小人!当年若非大人一句为国留一丁壮,赐伞赠药,小人早已葬身鱼腹。此恩日夜不敢忘。”

宗泽双手扶起,慨然道:“不想当年一念,今日得见壮士。你冒险而来,应不止为叙旧罢?”

李宝面色一肃,低声道:“大人,登州海疆,已漏如筛子!”

随即说出梁山暗中联络船帮,许以重利等情,末了痛心疾首。

“非是乡亲不忠,实是官府盘剥太甚,海上活路已绝。梁山给的是一条生路…但小人记得您的恩义,更知您是真心为民的好官。海疆情势,唯我等浪里滚爬之人最清!”

宗泽听罢,闭目长叹。

“民心如流水,载舟亦覆舟。朝廷失道,竟使忠良之辈须在为贼与饿毙间抉择…此非你之过,乃我辈士大夫之耻!”

他睁开眼时,目光炽如烈火:“李壮士,可愿助我一臂之力,统领新募水勇?”

李宝慨然抱拳:“固所愿也,不敢请耳!”

“好!”

宗泽快步走至案前,铺纸磨墨,笔走龙蛇。

“臣请朝廷授臣全权,将登莱设为平海特区,许臣开府建衙,自筹粮饷,招募义军,一切便宜行事!某要在此处,为朝廷练出一支能扫荡群丑,他日北复燕云的新军!”

……

宗泽的奏章与北方童贯军报,几乎同时抵达东京。

垂拱殿内,一片愁云惨淡。

方腊肆虐江南,王庆横行淮西,田虎称帝河北,杨家将深陷江州泥潭。

东平,东昌,大名三府勉强自守,无力外援。

童贯主力与辽军主力对峙于北疆,战事胶着,难以分身……

偌大帝国,竟似四面起火,八方冒烟。

关于宗泽的奏请,朝堂上争吵不休。

有人谓兹事体大,擅设特区恐开恶例。

有人则认为宗泽危言耸听,梁山不过疥癣之疾,怀柔缓抚方为上策。

御座之上,徽宗赵佶被吵得头晕,又惦记着新得奇石亟待安置,终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。

“准其所奏。一应事宜,着登州通判宗泽…权宜处置罢。”

语气中的敷衍与无奈,几乎不加掩饰。

一纸空文,一个虚衔,千斤重担,就这样压在了年过半百的宗泽肩上。

……

诏墨未干,西北捷报恰至。

经略使刘延庆大败西夏,斩获颇丰,朝廷正欲褒奖。

恰逢登州事急,枢密院遂下令,命刘延庆分兵一部东调支援。

大帐内,刘延庆看着文书,眉头紧锁。

他不愿分散这支亲手带出,如臂使指的主力,沉吟片刻,已有计较。

“来人,唤韩世忠来。”

身旁心腹低声问:“将军打算派他去?”

刘延庆嘴角微动:“韩泼五是头猛虎,也能惹祸。放在西军是块宝,但也扎手。如今调去东方…正好磨磨他的性子。成了,是他之功。败了,也折不了我西军根本。”

帐帘猛地掀起,一股混杂血汗,皮革与风沙的气味扑面而入。

来人未着全甲,只披半旧战袍,衣襟散乱,颈间一道狰狞新疤犹带血痂。

脸上胡茬如戟,眼中却似燃着不熄的炭火。

正是昨夜率百骑踹营,于万军中枭西夏驸马首级,今日封赏时却醉卧营门,被刘延庆亲兵一路拖来的韩世忠。

“枢相寻俺?”

他声如砂石磨砺,抱拳时,指节尽是厚茧与裂口。

刘延庆将文书掷过去,摇头叹道:“韩泼五,收拾你的狼崽子们,去登州。”

韩世忠扫了一眼,咧嘴笑了,露出被血沫浸渍般的牙。

“怎地?枢相嫌俺老韩杀契丹,斩西夏不过瘾,让俺去东海捉王八?”

帐中亲兵憋笑不敢出声,脸色涨红。

“休要跋扈!”

刘延庆低斥,却又递过一封私信。

“宗泽与张叔夜二人,是朝中少有的硬骨,你须敬重。去了那儿,收着点野性,但也别堕了我西军的威风。”

“枢相放心!”

韩世忠领命而出,回到营中召集麾下儿郎,扬声笑骂。

“都听见没?咱们要去登州,陪一个老通判玩过家家!也好!总比在这儿看文官扯皮痛快!都打起精神,让山东的土包子见识见识,什么叫百战边军!”

欢呼如雷中,这支刚从西夏血战中撤下,杀气未褪的百战精锐,在韩世忠率领下,如同出柙猛虎,浩荡东向,直奔千里之外的登州战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