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4章 惊涛压境(2/2)

第二日,战况骤烈。

张仲雄亲率死士百人,借晨雾掩护直扑中军帅旗。

大刀破雾斩落,直取朱武头颅!

“军师小心!”

焦挺狂吼扑来,竟以血肉之躯撞向刀锋。

肩甲爆裂声中,他蒲扇大手死死钳住马腿,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。

张仲雄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惊得一顿,朱武长剑已如毒龙出洞,直刺马眼!

战马惨嘶人立,张仲雄滚落在地。

焦挺瘫在血泊里咧嘴:“军师……没事就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已昏死过去。

第三日,最为惨烈。

张叔夜亲擂战鼓,十万官军全线压上。

钩镰枪头卷了刃,士卒用染血的布条将枪柄缠死在手上。

杨志铜盔被砸塌半边,他撕下旌旗裹头,青面浴血如修罗再世。

扈三娘左臂脱臼,用套索固定后单刀杀人,每一刀都从牙缝里迸出淬血的字。

“来啊!”

朱武嗓音嘶哑,仍竭力嘶喊。

“撑住!身后即是济州父老,我们的命可以丢在这儿!但这份托付,不能丢!“

阵线将溃之际,后方忽起骚动,曹正率最后五千预备队冒死填缺口。

刀砍卷了换枪,枪折了抡起尸体。

张教头白发苍苍,却领李逵及弓弩手踞高坡狙杀军官,箭无虚发。

饮马川三杰裴宣、邓飞、孟康赶到,见战场惨状目眦欲裂,如疯虎般撞进敌阵。

李逵杀成血人,两把板斧抡圆了狂吼:“铁牛在此!谁他妈敢碰俺军师!”

尸山越垒越高,血溪在谷底汇成暗红色沼泽。

黄昏,战事稍歇,喘息之机。

张叔夜策马上前,登上北坡,目光越过累累尸骸,望向梁山阵后。

他看见了终生难忘的画面。

数百济州百姓推着独轮车,冒流矢穿越战场,将热粥炊饼塞进伤兵手里。

他们大多赤脚褴衣,却把最后半袋粟米倒进锅中。

伤兵营中,一个断了腿的小卒推开粥碗,惨然一笑。

“老伯…别浪费粮食…给…给还能杀的弟兄…俺…俺不行了……”

送粥老汉劈手夺回碗,浑浊老泪砸进粥里。

“喝!孩子,给老子喝下去!咱济州人的良心,不能凉!”

风声捎来零星哭骂,断断续续。

“梁山好汉……是为咱们打仗……”

“不能让他们败……败了,税吏又要上门……”

“俺家分了二亩地……孩子能吃饱了……”

张叔夜遥望此景,久久沉默。

身后副将怒道:“大人!刁民助贼,当以通匪论处!末将请令驱散!”

“闭嘴。”

张叔夜声音沉郁,抬手制止。

他凝视那片在暮色中袅袅升起的炊烟,眼神复杂难明。

“民有何罪?”

他缓缓道,像是自言自语。

“是朝廷赋敛无度,官吏贪墨成风,方使民心背离,盗贼有可乘之机。”

他指向梁山阵中隐约可见的替天行道大旗,语气艰涩。

“彼辈所为……竟暗合古义,轻徭薄赋……故能得民死力。”

副将急道:“可他们毕竟是贼!”

“贼?”

张叔夜闭目,深吸一口浸透血腥的空气。

再睁开时,已是一片冰冷的肃杀。

“正因其道亲民,其患愈深!此乃动摇国本之毒,非寻常寇盗可比。”

他拔剑指天,声裂暮云!

“传令!明日拂晓,全军压上,踏平敌阵者,赏千金!后退半步者,立斩!”

残阳如血,映照着漫山遍野的尸骸与残破的旌旗,也映照着每一张沾满血污的脸。

战后清点伤亡,三万梁山士卒仅余八千能站立者。

钩镰营,十不存一,轻骑队,折损过半。

朱武鬓角,一夜已染霜白。

他拄着断剑,望向西天那抹凄艳的霞,对身旁血人般的杨志惨笑。

“杨志兄弟…还能战否?”

杨志扯下额间被血浸透的布条,胡乱一抹脸上血污,露出狰狞青面。

“军师放心……杨志这身骨头,早就钉死在这儿了。

远处,百姓炊烟与军营篝火缠绕升腾,在血色天幕下连成一片微弱的星海。

更远的北坡上,张叔夜卸甲独坐,白发散乱如荒草。

亲兵递上的热汤渐渐凉透。

他望着谷中那片星火,望着黑影幢幢送食的百姓,喃喃自语。

“为臣者,当死社稷……可这满地骸骨,哪个不是我大宋子民?”

张叔夜未再言,叹了一声,白气倏忽散入暮色,像从未存在过。

夜还很长,谷底的风又开始呜咽。

而黎明到来时,更多的血,还将染红这片土地。

无论为哪面旗帜,哪种大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