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偷天换日(1/2)

济州府衙,此刻成了梁山在山东的中枢。

已是第二日深夜,进院厢房内烛火彻夜未熄。

巨大的沙盘横亘厅堂,泥塑的山川起伏连绵,纸扎的城池星罗棋布。

其上,五色小旗密如繁星,插满了山东东路。

许贯忠一袭青衫,独自立于盘前。

自接到五州联防的军报起,他已整整两日两夜未曾合眼。

门外脚步声骤起,亲兵撞门而入,将誊抄工整的战报双手奉上。

每日四报,雷打不动。

“报!晁盖天王已至潍水北岸,与赵、周三家士绅密谈完毕!”

“报!武松头领所部八百人,昨日午时于密州鹰愁涧失去踪迹!”

“报!史进头领在莱州湾佯败,登州水师残部正尾随追击!”

“报!黄信头领已锁定兖州永丰仓,青龙仓,白虎仓三处粮囤!”

许贯忠目光未离沙盘,只微微颔首。

这些消息,皆在他预料之中。

不,这本就是他亲手布下的棋局。

潍州多平原,利骑兵奔袭;密州多山林,利轻兵穿插;莱州临海,可出奇兵制胜。

山川地势,早在他心中过了千遍。

但真正让他凝神屏息的,并非地理。

他转身走向书案,展开一卷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书写的册子。

册页翻动间,墨香隐隐。

上面所着的并非兵书战策,而是一笔笔蘸着血的人心账。

潍州团练副使赵迁之子赵康,政和三年买凶灭佃户张二牛满门五口,凶徒已擒,口供画押在卷。

别驾周庸私占学田七百亩,佃户联名血书在此。

密州通判刘禹贪墨,治理弥河专银,三千二百两,假账副本已得。

府学教授钱仲勾结州试考官,证供、物证、旁证皆已环环相扣。

兖州豪绅明面纳粮,暗通沂州巨寇一阵风,养寇自重以抬租子,往来密信七封。

莱州水军左营七百士卒家眷,半数靠赶海拾贝果腹,去岁冻饿而死者十一人。

知府冯奎强征“修港捐”三次,尽入私囊……

许贯忠合上册子,指尖轻轻点上沙盘中五州的位置,目光深若寒潭。

“五州联防,其势在联。”

他低声自语,声如静水,却暗流汹涌。

“那便使其首尾不能相顾,肝胆自生猜疑。人心一散,纵有坚城雄兵,也不过是沙垒。”

许贯忠坐回案前,铺纸研墨,笔走龙蛇,一封封亲笔信如雪片般飞出济州。

致潍州士绅:“梁山治下,田赋永不超过十一。凡献粮千石助军者,记功一次,新法施行后其名下田亩赋税减半。附《清田均赋草案》一卷,请公等参详。”

致密州学子:“梁山设明经院于独龙岗,广收寒门,经史算学兵法水利典籍皆备。择优录用,不问出身,唯才是举。”

致兖州百姓:“首恶张翰等十二家已查实罪证,三日后公审。胁从佃户,一概不究。今年所种之田,收成尽归己有,田租全免。”

致莱州渔民:“即日起渤海渔禁废除。凡梁山海域,渔获自留七成,仅三成充作水军粮饷。另设修船贷,无息借钱修船。”

火漆封缄后,许贯忠抽出一张空白公文纸,看向角落阴影中静立的二人。

“萧先生,烦请仿一份潍州知府调兵手令,将城外守军尽数调往城东。”

“金先生,刻密州府印与莱州水营关防各一枚。”

萧让微笑提笔,盏茶工夫,一份字迹格式与纸张做旧,皆无破绽的手令已然写就。

金大坚刻刀飞舞,青田石上石屑纷落,两方官印雏形渐显。

许贯忠又看向一旁默默整理药箱的安道全,拱手一礼。

“安神医。济州城内官军伤兵营,还请继续救治。不分梁山官军,只分伤重与否。药钱,从公账出。”

安道全肃然还礼:“医者本分,不敢言谢。”

许贯忠闭目,耳畔仿佛又响起朱武临行前沉重的话语。

“贯忠,济州前线,我只能再撑三日。三日后若无转机……”

话未尽,意已明。

三日。

许贯忠走回沙盘前,眼中血丝密布,目光却亮得骇人。

他声音陡然转厉。

“传令!所有计划,提前三个时辰发动!”

“可先生,各路人马尚未完全就位……”

“等不及了。”

许贯忠一把抓起案上那卷册子,神色凛然。

“我们这里慢一刻,前线就多流一缸血。”

他提笔疾书,墨迹淋漓,几乎透纸而出。

“诸位兄弟,济州战事已至生死线。原定三日后总攻,现改为今日酉时,五州必须同时发难。此令不达,军法从事。许贯忠,卯时三刻,笔挟血泪。”

四封密令以火漆死死封缄,许贯忠盯着眼前四名信使,一字一顿。

“八百里加急。换马不换人,沿途若有阻拦……”

“人死,信必达!”

四人齐齐抱拳,转身冲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。

且一切安排妥当,许贯忠缓缓走回沙盘前,修长的手指依次点过那五处插着官军旗帜的城池。

“开始了。”

【第一路莱州·侠骨破坚城】

莱州城头,守军眼窝深陷。

众人望着城外时隐时现的梁山骑兵,疲惫已深入骨髓。

“许先生这计,真他娘磨人!”

史进赤膊横刀,在马上冲着杨春与陈达哑然一笑。

“白日擂鼓,夜半举火,连着两日,城上那些兵快熬成鬼了!”

杨春指着城头水军营方向:“看那些兄弟,眼睛都红了。”

陈达则压低声音。

“送去的米面肉油他们都收了。今早水军营老王偷偷放下吊篮,递出来一份城防图。”

正说着,城头突然骚动!

水军营士卒与知府亲兵推搡起来,几个汉子眼睛血红。

“俺娘病重了!让俺下城!”

“知府有令!擅离职守者斩!”

“斩你娘!你们文官吃饱穿暖,俺家里都快饿死人了!”

骚动迅速蔓延,知府冯奎在城楼气得跳脚。

刚要下令弹压,城外猛地响起震天鼓声!

史进单骑冲出阵前,高举九环刀,声若雷霆。

“莱州的兄弟们!梁山不杀降卒,不伤百姓!开城门者,赏钱十贯,田五亩!”

“开城门!开城门!”

不知谁先喊起来,瞬间应者如潮!

冯奎脸色惨白,看着身边亲兵越来越少,终于长叹一声。

“开……开城……”

“且慢!”

就在这时,一名黑袍文官突然冲上城楼,夺过令旗,正是莱州通判。

他厉声喝道:“冯大人糊涂!此乃梁山反间计!水军营家眷何在?全部集中到城南大宅软禁!再有敢言降者……”

他扫视城下水军士卒,一字一句,如刀剜心:“先、杀、其、亲!”

水军营瞬间死寂,所有士卒双目充血,拳头捏得咯吱作响,却无人敢动。

史进在城下看得分明,怒发冲冠,猛地一扯缰绳,战马人立而起!

“冯奎老儿!尔等龌龊官,也配挟持妇孺?!”

城头守军寂然,无数目光投下。

史进一把扯掉残破外袍,赤裸上身的青龙在阳光下狰狞毕现。

他回身暴喝:“抬酒来!”

亲兵抬上十坛烈酒。

史进拍开泥封,举坛过顶,酒液如瀑倾泻,浇透全身。

“九纹龙史进在此立誓!今日若伤一位军属,破城之后,尔等家小,我必以十倍报之!但若开城,所有弟兄皆是我梁山手足,家眷即为吾之家眷!”

他举起酒坛,环视城头。

“莱州的兄弟们!信我史进否?!”

城头死寂,忽然一名水军老卒嘶声哭喊。

“史进哥哥!俺娘就在城南大宅!救救她!”

“好!”

史进掷碎酒坛,碎片四溅。

“陈达!率亲卫队,寻密道潜入城南!杨春!正面佯攻吸引注意!今日老子不仅要破城!”

他眼中凶光暴涨:“还要把人全须全尾救出来!”

半个时辰后,城南突然火起!

陈达小队如鬼魅般从排水暗渠钻出,突袭大宅守军。

与此同时,杨春在城东发起猛攻,擂鼓震天!

水军营见家眷脱险,再无顾忌。

“杀狗官!迎梁山!”

怒吼声中,水军营反戈一击,与知府亲兵在城头血战!

史进趁乱猛攻东门,一根青龙棍横扫千军,率先攀上城头。

身后梁山军如潮水涌上……

午时,莱州陷。

冯奎被捆到史进面前时,这位九纹龙正小心搀扶着一位水军老卒的母亲下城楼。

他回头看了冯奎一眼,那双燃烧着侠义与怒火的眼睛,让冯奎彻底瘫软在地。

莱州,下。

【第二路兖州·霹雳焚天粮】

兖州城外三十里,官军大营。

秦明蹲在土坡后,狼牙棒插在身侧,眼睛死死盯着远处连绵的粮囤。

黄信在他左侧,花荣在右侧高坡,弓已张,箭在弦。

“探清楚了,八个大囤,存粮至少八万石。”

黄信低语:“守军五百,一半在囤西营房,一半在囤东哨塔。”

“许先生说,烧粮为主,杀人为辅。信儿,你带两百人摸西边营房,动静弄大点。”

秦明舔了舔嘴唇:“俺带三百人从东边突入!等火起,花荣兄弟,你给那帅旗来一箭。”

“明白。”

花荣在高坡上轻轻抚摸箭羽,声音平静。

“给我三十息。三十息内,所有哨塔了望孔,不会有一双眼睛能看见粮囤方向。”

子时三刻,月隐云中。

花荣缓缓拉开铁胎弓,弓弦轻吟,如龙眠初醒。

“嗖!”

当第一箭破空,贯穿东侧哨塔了望孔,血花在夜色中无声绽放。

几乎同时,十二支箭连珠而出!

十二处了望孔,十二声闷哼!

三十息。

所有能看见粮囤的哨兵,全灭。

“动手!”

黄信率两百死士如鬼魅般扑向西侧营房,突然暴起!

不是杀人,而是敲锣打鼓,猛地点燃早就备好的柴草堆。

“梁山袭营!救火!救火!”

营房内守军惊起,慌忙冲向西边。

就在此时,东侧粮囤区域。

秦明如一头真正的霹雳火,狼牙棒横扫,哨塔木栏如纸糊般破碎!

三百精锐紧随其后,将火油罐疯狂投向粮囤!

火!冲天大火!八万石军粮,瞬间成一片火海!

兖州城头,守将惊骇欲绝,正要下令全军出城救火。

三里外高坡,花荣眯起眼,弓如满月。

嗖地一箭破空!精准无比地射断城楼帅旗旗杆!

大旗轰然坠落!紧接着第二箭到!

箭杆上绑着绢布,深深扎入城门楼柱!

守将颤抖着取下,展开,只见八字:“降者不杀,顽抗必诛。”

守将双腿一软,瘫坐在地,粮没了,旗断了,军心……崩了。

兖州,下。

【第三路潍州·民心即王师】

潍州城的气氛,压抑得像暴雨前的闷雷。

东市口不知何时搭起个草棚,布幡上三个大字:诉冤棚。

萧让扮作老秀才,摆张桌子,研墨铺纸。

起初无人敢近,直到一个老妇颤巍巍上前,哭诉儿子被团练副使公子打死,官府不理。

萧让详细记录,末了轻声道:“老嫂子,三日后来此,看恶人伏法。”

消息如野火传开。

被强占田地的农户,被强拉徭役的工匠,被污偷盗屈打成招的货郎……诉冤的人越来越多。

萧让一一记录,每份状纸都让诉冤者按下手印。

西城粥棚,刘唐亲自给排队领粥的百姓舀粥,嗓门洪亮。

“喝!管饱!梁山晁天王说了,打下潍州,今年秋粮只收一成!剩下九成,都是你们自己的!”

白胜则混迹于茶楼酒肆,把消息散入风中。

“听说了吗?朝廷下了密旨,要潍州官员开城迎接王师!”

“什么王师?”

“梁山啊!那托塔天王晁盖,是天星下凡,奉玉帝旨意来救咱们的!”

“真的假的?”

“你看那诉冤棚,这施粥棚……官府干过一件这样的事吗?”

流言越传越真,甚至还编了童谣,在街头巷尾被孩童唱响。

“汴梁城里起楼台,潍州百姓骨成柴。若要活命寻生路,水泊梁山门自开。”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