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天不假年孟起殒 训大象孟获立功(1/2)
姑臧城头,白幡如雪,蔽日遮天。
骠骑大将军、威震羌胡的“锦马超”的灵柩,肃然停驻于凉州刺史府正堂。青铜犀牛灯盏吞吐着昏黄的光焰,将覆盖棺椁的素帛映照得一片沧桑。
平北将军马岱,这位马超最信任的从弟,双手捧着一副沾染岁月痕迹的狮头铠——那是其兄弥留之际亲手递来的遗物。
甲片缝隙间,深深嵌着三年前金城血战时留下的箭镞,暗红的锈迹如同凝固的旧血,无声诉说着这位西凉雄狮最后的倔强与不甘。
案几之上,堆积着马超近一年来主政西凉的累累功绩:
为益州中枢输送骏马三万匹,壮大军力;收拢凉州流离失所的游民六万余众,尽数授田,使其安居乐业;
西域商旅络绎不绝,献上黄金数千两,五铢钱百万贯,其中八成充盈益州府库,国库为之殷实;新募并严格训练精兵万余,铁骑铮铮;
巧妙联络诸羌胡部落首领,使其俯首称臣,甘为汉家驱驰;数次挫败魏国小股试探性进攻,累计歼敌千余……
每一项,都是他拖着病体,在风沙与烽火中为蜀汉帝国打下的坚实基业。
象征着凉州最高权柄的州牧印绶,此刻静静地搁置在冰冷的棺椁之上,仿佛失去了主人赋予的炽热灵魂。
骤然,一声凄厉的隼鸣撕裂长空!那只陪伴马超转战十年、神骏非凡的海东青,如同离弦之箭,悲鸣着决绝地撞向府堂前的蟠龙石柱,羽翼纷飞,血溅玉阶,以最惨烈的方式追随主人而去。
几乎同时,姑臧城外,悲怆的羌笛声呜咽而起。烧当羌王迷当率领三千部众,面朝东方(成都所在),齐刷刷跪伏于滚滚黄沙之中。
他们以刀划面,让滚烫的热血混入沙尘,点点殷红浸染着古老的姑臧城墙,这是羌人最崇高的血祭之礼。
肃立一旁的敦煌太守马良,默默解下腰间佩刀,刀柄上紧紧缠绕着的西凉牦牛皮绳,正是去年冬猎时,马超亲手相赠的信物。他紧握刀柄,指节发白,无声的悲恸在沉默中蔓延。
当携带噩耗的信鸽与风尘仆仆的报丧使臣,接连抵达成都巍峨的朱雀殿,“孟起……”一声悲呼从御座传来。
皇帝刘备与丞相诸葛亮相视一眼,愁云瞬间笼罩了面容。他们深知,马超不仅仅是蜀汉的骠骑大将军,更是整个西凉羌胡人心目中无可替代的“神威天将军”。
他的骤然离世,犹如擎天柱折,足以动摇帝国在西北的根基。
信使匍匐在地,泣不成声地转述着马超最后的遗言:“……惟愿王师……早日克复……东西两京(长安、洛阳)……臣……死不瞑目……”那未竟的北伐之志,化作沉重的叹息,回荡在空旷的大殿。
三日后,马超归葬。三千西凉铁骑卸去沉重铠甲,牵着战马,护卫着灵柩缓缓前行。
马蹄铁叩击着古老的官道,发出清脆而连绵不绝的哀音,声传百里,天地同悲。行至焉支山下,苍凉的风掠过祁连山脉。
突然,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奔腾之声!只见一群野马自祁连山深处如怒涛般狂涌而出,为首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骏,额间一点赤斑宛如燃烧的火焰。
它长嘶一声,竟朝着灵柩方向屈膝跪地——那姿态,那印记,分明是马超当年纵横天下的坐骑“玉追”再现!
目睹此情此景,振威将军马岱胸中悲愤如火山喷发,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,用尽全身力气掷向山壁!轰然巨响中,山石崩裂。
“自此山更名‘白狼山’!祭我兄骠骑大将军在天之灵!”
吼声在山谷间激荡。后世有诗《祭孟起将军》哀之:
渭水寒枪凝旧霜,
锦袍犹带冀城殇。
潼关月冷铁衣裂,
阳平关高战马缰。
西羌风咽吹残甲,
白狼星陨折金枪。
祁连雪落三千里,
不见将军踏雪归。
马超的骤然陨落,彻底打乱了刘备精心布局的帝国人事棋局。为了稳定西凉动荡的局势,最大限度地发挥西凉铁骑的威力,并震慑蠢蠢欲动的羌胡诸部,刘备不得不做出艰难抉择:
从至关重要的荆州防线,急调威名赫赫的翊军将军赵云,升任前将军、凉州牧,假节钺,坐镇西陲;马良仍留任敦煌太守;
马岱升任天水太守,加振威将军;马超幼子马承袭其父斄乡侯爵位;同时调遣陈到、吴班、冯习等宿将南下荆州,协助黄权巩固东线。
这一系列调动,如同在帝国庞大的身躯上剜肉补疮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然而,祸不单行。就在去年(224年)汉军主力西进凉州之际,益州南部暗流汹涌。豪强雍闿(西汉什邡侯雍齿之后),暗中勾结东吴,以“蜀汉苛待南人”为煽动口号,悍然发动叛乱。
牂牁太守朱褒、越嶲夷王高定相继响应,南中(涵盖今云南大部及贵州、广西、缅甸部分区域)半壁烽烟四起。
更令人心惊胆寒的是,传言叛军正密谋挟持南中各族共主、深孚众望的蛮王孟获,逼迫他一同反汉。
五月初夏,暑气蒸腾。为平定这场危及帝国后方的叛乱,刘备命丞相诸葛亮亲率大将王平、关兴、邓芝、马谡、姜维等,统兵三万,并令太子刘禅以监军之名随行——实则是让这位年轻的储君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成长。
接到旨意的刘禅,内心翻江倒海。南中!那可是史书中瘴疠横行、猛兽出没、百里无人烟的化外之地!他攥紧战报,指尖冰凉,心中暗呼:
“父皇啊父皇!此去南中,九死一生,您就不怕儿臣染上恶疾,客死他乡吗?”
然而,当刘禅的目光扫过战报上一条关键信息——
“孟获未反?(因刘备打赢夷陵之战后其部并未参与雍闿叛乱)”
时,一丝灵光乍现。他猛地抬头,目光灼灼地望向阶下羽扇纶巾的诸葛亮:
“相父!若孟获仍心向大汉,此战便有转圜之机!甚至可成破局关键!”
诸葛亮轻摇羽扇,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与赞赏:
“殿下明鉴,洞若观火。孟获在南中诸部威望极高,如能争取其心,既可瓦解叛军根基,离散其部众,更可为大汉平添一强大臂助,化险为夷,在此一举!”
三日后,一千精锐禁卫铁骑簇拥着御驾,浩浩荡荡驶出成都。太子刘禅身着金甲,外罩红袍,策马行于队首,英姿勃发中带着一丝稚嫩的凝重。
身后,银枪白马的姜维如同最忠诚的护卫,目光锐利地扫视四方。
丞相诸葛亮则端坐于青帘素车之中,稳居中军,运筹帷幄。行至朱提郡(今云南昭通一带)险峻山道时,一队剽悍的夷人突然拦住了去路。
为首者身高九尺,宛如铁塔,身披斑斓虎皮大氅,声如洪钟:“孟获奉滇池各部之命,特来护驾太子殿下!”
刘禅勒住战马,定睛望去。那南疆汉子面容刚毅,眉目如刀刻斧凿,古铜色的皮肤下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。
他身后百余名勇士,个个背负毒箭筒,腰挎锋利弯刀,眼神警惕而锐利。强压下心头的悸动,刘禅扬鞭一指,朗声喝道:
“既言护驾,可敢与吾并辔同行?”
这大胆的邀约,既是试探,也是信任的橄榄枝。
孟获闻言,发出一阵豪迈大笑,震得山谷回响:“殿下就不怕吾乃诈降,图谋不轨?”话音未落,刘禅已一夹马腹,驱动坐骑真真切切地行至孟获身侧,两人近在咫尺。
姜维握枪的手瞬间渗出冷汗,目光如电般锁住孟获,全身肌肉紧绷。却见诸葛亮在车中微微摇头示意——少年太子,正用自己的性命为赌注,赌一个“诚”字,赌南疆人心的向背!
真正的考验,在深入南中腹地后才刚刚开始。蒸腾的暑气在卯时(清晨5-7点)便已弥漫开来,浓得化不开的晨雾裹挟着腐叶与沼泽的腥甜气息,黏腻地附着在将士们的甲胄和皮肤上。
当刘禅随中军艰难渡过泸水(金沙江)时,他看到先遣士卒的皮靴深陷泥沼,淤泥中泛起的致命沼气,竟能将士兵腿上的铜制护膝蚀出片片诡异的绿斑。藤甲兵奋力挥舞长刀,劈砍着那些如巨蟒般绞杀缠绕的榕树气根。
断口处渗出的乳白色汁液遇风即凝,一旦沾上战袍,便如坚韧的蛛网般层层缚身,令人行动维艰。
未至巳时(上午9-11点),毫无征兆的暴雨倾盆而下。斗大的雨珠砸在巨大的芭蕉叶上,轰鸣声如同千军万马在擂动战鼓。茂密的雨林瞬息间变成一片泽国。
先锋王平率领精锐的白毦兵在前方披荆斩棘开路,钢刀砍断剧毒的箭毒木,巨树轰然倒地,树心渗出的紫黑色毒液混入浑浊的雨水,在士兵铁甲的缝隙间蚀出缕缕刺鼻的青烟。
随军医官焦急地命令全军口含艾草避瘴,却仍有不幸的士卒被钻入胫甲缝隙的旱蚂蟥叮咬,那些贪婪的黑虫在吸饱鲜血后胀大如拇指,士兵被吸至昏厥,需用烧红的箭簇才能将其烫落。
午间歇马休整时,毒辣的日头穿透密林,蒸腾起三尺高的五彩瘴雾,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眩晕的甜腻与腐败气息。
诸葛亮在临时搭建的军帐中,羽扇轻点着铺在案上的舆图,那精良的绢布竟已生出点点霉斑。
“此去秃龙洞尚有八十里,其间需跨越九溪十八涧,处处险隘……”
话音未落,前军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!原来是一支负责运输的象队误入一处隐蔽的毒泉,泉水周遭生长着妖艳的异花,马匹饮之立时癫狂。
姜维急中生智,下令战象用长鼻卷来竹筒汲水,却骇然发现筒壁顷刻间爬满密密麻麻的红斑——竟是水蛭卵在湿热环境下瞬间孵化!
暮色四合,湿热之气更甚。点燃的火把瞬间便遭铺天盖地的飞蚁疯狂扑噬。军帐的布幔不过半刻功夫,便凝结满冰冷的露珠。
值夜士卒的皮甲表面竟悄然长出薄薄的青苔,弓弩的弦索因湿气过度而松弛如肠,失去了应有的张力。刘禅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,听着林间猿猴凄厉的啼叫,辗转难眠。
突然,一阵冰凉的滑腻触感从他枕畔传来!借着帐外微弱的火光,他惊恐地发现一条近一米长的花斑小蟒蛇正盘桓在枕边,椭圆型的头颅高高昂起,幽冷的鳞片反光中,竟隐约映出帐外憧憧鬼影——那些白日里倒毙在途中的军马尸体。
此刻正被无数蚁虫疯狂啃噬,血肉剥离,白骨森森!这恐怖景象吓得刘禅失声尖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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