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孙权降魏受九锡 征吴诸葛破火计(2/2)
军令如山,随着快马和令旗,瞬间传遍百里连营!无数火把被点燃,如同地上的星河骤然亮起。号子声、伐木声、铁器碰撞声、将领的催促呵斥声……撕破了巫峡沉重的夜幕。
士兵们忍着疲惫与恐惧,在泥泞与黑暗中奋力砍伐着营寨周围的树木,拖拽着沉重的帐篷向开阔地转移。每一斧落下,都像是在与死神争抢时间。
三日后的寅时,夜色最浓重的时刻。陆逊再次登上了狰亭最高的望楼。他手中紧握着一卷《孙子兵法》的竹简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他闭目仰首,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气流——那风,由微渐强,带着江水的湿气,坚定不移地转向了东南!风力越来越猛,吹得望楼上的旗帜猎猎狂舞,发出裂帛般的声响!
火攻的天时,到了!
陆逊猛地睁开眼,精光四射,正欲挥手下令,目光扫向对岸时,整个人却如遭雷击,瞬间僵立当场!
只见对岸原本深深嵌入密林、连绵不绝的蜀军营寨区域,此刻竟亮起了无数火把,汇成一片跳动的火海!
但这火海并非灾难,而是无数移动的光点!在那些光点的快速移动下,原本依林而建的营帐正被迅速拔除、装车,大队人马举着火把,如同一条条蜿蜒的火龙,正井然有序地撤离密林深处,向着下方江岸相对开阔平缓的地带转移!
不过短短时间,那片曾让他寄予厚望、准备付之一炬的密林深处,只留下了一片片空地,和无数插在地上、在风中凌乱摇晃的旌旗——那分明是惑敌的空营!
“哗啦!” 陆逊手中紧握的《孙子兵法》竹简失手散落,冰冷的竹片砸在望楼地板上,声响刺耳。他猛地扑到栏杆前,双手死死攥住冰冷的木头,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,变得惨白!
江风猛烈,将对岸汉军伐木的号子声清晰地送了过来,那整齐划一、充满力量的呼喝,像重锤一样敲打在他的耳膜上!
更让他心惊胆寒的是,借着晨曦微露的天光,他隐约看到汉军在新选的开阔地带迅速扎下的营盘之间,竟挖掘出了纵横交错、反射着水光的深沟!
那沟壑绝非普通壕堑,其中分明引注了长江支流的活水!一道道人造的水网,在初现的晨光下泛着粼粼波光,如同给新营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防火铠甲!
而在那新营中央最高的楼船甲板上,一个素白的身影迎风而立,羽扇轻摇,正遥遥指向自己所在的望楼方向!
是诸葛亮!他不仅洞悉了一切,更已布下了铜墙铁壁!
陆逊的心,如坠冰窟。他几乎咬碎了钢牙,从齿缝里迸出嘶哑的命令,充满了不甘与挫败:“传令朱然、程普!火船之队……暂缓出击!原地待命!”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。
然而,军令的传递需要时间。就在陆逊命令发出的同时,下游吴军水寨中,五十艘早已准备就绪、满载着浸透鱼脂的干柴和柏木的蒙冲快艇,在朱然的一声令下,点燃了船头的引火之物!
刹那间,五十条火龙腾空而起,借着越来越猛烈的东南大风,如同离弦的火箭,溯着汹涌的江流,逆冲而上!风助火势,火借风威,整个江面被映照得一片血红,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,景象骇人至极!
“来了!丞相神算!”
楼船上,马良惊呼。
诸葛亮羽扇轻点:“起索!”
命令瞬间通过旗语传达。潜伏在江岸芦苇丛中的汉军力士猛地绞动轱辘!数条小儿臂粗、被江水浸得冰冷的巨大铁索,轰然从浑浊的江水中绷直升起,横亘在吴军火船必经的狭窄江面上,如同一条条狰狞的黑色蛟龙!
冲在最前的吴军火船猝不及防,狠狠地撞上了那突然出现的铁索!“轰!”“咔嚓!” 剧烈的撞击声、船体破裂声不绝于耳!
火船或被拦腰阻住,或在巨大的惯性下倾覆,船上的烈焰瞬间点燃了漂浮的油脂和江面的杂物,反而在铁索前形成了一片燃烧的死亡水域!后续的火船收势不及,接连撞上,火船挤作一团,烈焰冲天!
“放箭!” 早已埋伏在江岸高处的汉将傅肜,挥剑怒吼!
早已引弓待发的数千弓弩手同时松弦!“嗡——!” 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响!燃烧的火箭如同倾盆而下的火雨,带着尖锐的呼啸,覆盖了江面上挤成一团、进退维谷的吴军火船!
“轰!轰!轰!” 火箭点燃了更多的油脂,引发了更猛烈的爆炸和燃烧!五十艘火船,瞬间化作一片漂浮在江面上的巨大火海!
冲天的烈焰将黎明前的黑暗彻底驱散,翻滚的浓烟直冲云霄,刺鼻的焦臭味弥漫数十里!熊熊的火光倒映在湍急的江水中,整个巫峡仿佛都在燃烧!吴军士兵的惨嚎声在烈火中显得微弱而绝望。
“哈哈哈!陆逊小儿!”
刘备按剑立于楼船最高处,望着江面上吴军自食其果的炼狱景象,郁积多日的愤懑终于爆发,化作震天动地的狂笑,声震峡江,“此火甚暖!可够汝江东鼠辈御寒乎?!哈哈哈!”
那笑声如同利刃,狠狠刺入对岸望楼上陆逊的耳中。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策划、寄予厚望的火攻大军在铁索与火箭前化为飞灰,看着无数江东健儿在烈焰中挣扎沉没,只觉喉头一甜,一股腥热直冲上来!
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栏杆上,木屑刺入掌心也浑然不觉,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至极的嘶吼:
“诸葛亮!诸葛孔明——!”
晨雾在炽热余烬的炙烤下不甘地散去,江面上漂浮着大片大片的焦黑船骸与浮尸,缕缕残烟依旧固执地扭动着升向灰白的天空。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焦糊味、血腥味和鱼脂燃烧后的奇异恶臭。
诸葛亮轻摇羽扇,试图驱散鼻端令人作呕的气息,对身旁脸上犹带愧色与后怕的刘备躬身道:
“陛下,陆逊火攻虽破,然其水军主力楼船巨舰并未受损,元气尚在。困兽犹斗,不可轻忽。臣请亲率一军,出夷陵小道,与武陵蛮王沙摩柯所部精兵汇合,东西夹击陆逊侧翼,或可……”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
话音未落,江北方向,三道粗黑的狼烟如同狰狞的巨蟒,猛地冲破了清晨的天空!那是最紧急的敌袭信号!
“报——!”
斥候滚鞍落马,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调,“禀陛下!丞相!曹魏大将张合,亲率万余虎豹骑精锐,昼夜兼程,已突破当阳,距我江北黄权将军大营不足三十里!其后续步军,旌旗蔽日,不计其数!”
刘备抚剑的手骤然收紧,指节发白,望着江北那刺目的狼烟,长长一声叹息,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苍凉:
“天意乎?若非丞相洞悉天机于先,朕今日……几蹈云长覆辙矣!”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,声音低沉沙哑。
当他转头望向诸葛亮时,却见这位丞相神色依旧沉静。诸葛亮早已对黄权差遣的传令兵下达了指令。
只见北岸黄权军阵的后方高处,二十面巨大的、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,被力士迅速竖起,调整角度!初升的朝阳,将万丈金光投射在铜镜光滑的镜面上!
“反射!对准魏骑!” 诸葛亮羽扇遥指。
二十道经过精密计算、汇聚了旭日全部威能的刺目强光,如同二十柄天神投下的灼热光剑,猛地射向正卷起滚滚烟尘、如黑色洪流般汹涌扑来的魏军虎豹骑先锋阵列!
“唏律律——!” 冲在最前方的魏军战马首当其冲!那凝聚的强光比正午直视太阳更为酷烈,瞬间灼伤了战马的眼睛!战马惊骇剧痛,发出凄厉的悲鸣,不顾背上骑士的疯狂勒缰喝斥,纷纷人立而起,发狂般地原地打转、乱蹦乱跳!
原本严整如墙推进的冲锋阵型,顿时陷入一片可怕的混乱!前排受惊的战马撞入后排,自相践踏,惨嚎声、怒骂声、骨断筋折之声不绝于耳!
“稳住!稳住阵脚!低头!举盾!” 乱军之中,大将张合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,显示出其久经沙场的悍将本色。他奋力勒住自己受惊嘶鸣的坐骑,头盔已刻意拉低至眉际,手中长槊左右挥舞,厉声呵斥着惊慌失措的领军校尉。
在他的强力弹压下,部分虎豹骑勉强收拢,不顾眼睛的灼痛,再次伏低身体,夹紧马腹,顶着那令人双目如盲、泪水横流的恐怖强光,如同蒙眼的困兽,朝着黄权军阵的方向,发起更为狂暴的冲锋!马蹄践踏大地,发出闷雷般的轰鸣,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!
百步!八十步!五十步!张合甚至能看到汉军阵前鹿角上缠绕的铁刺寒光!
千钧一发!
“轰隆!咔嚓!”
冲在最前方的数十骑虎豹骑,连人带马,骤然消失在地面!紧接着是第二排、第三排!凄厉至极的人喊马嘶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号角!
一个接一个巨大的陷坑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,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魏军铁蹄之下!坑底,密密麻麻倒插着沾满污秽、淬了毒汁的尖锐竹刺!
坠落的魏军人马,如同下饺子般砸入坑中,瞬间被洞穿!鲜血和内脏的碎片喷溅在坑壁上,惨不忍睹!浓烈的血腥味和污秽的恶臭冲天而起!
“陷坑!有埋伏!停!停——!” 张合魂飞魄散,用尽平生力气勒住狂嘶的战马,前蹄高高扬起,险险停在最后一个陷坑边缘!他惊骇地望着眼前这修罗场般的景象,肝胆俱裂!
就在魏军因这突如其来的恐怖陷阱而陷入更大混乱、冲锋之势彻底瓦解的瞬间,黄权令旗挥下!
“放!”
躲藏在鹿角、拒马之后的大批汉军弩手,早已蓄势待发!此刻闻令,奋力扣动扳机!改良后的诸葛连弩发出密集如暴雨般的“咔哒”机括声!
无数淬毒的弩矢,如同致命的毒蜂群,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,从两侧刁钻的角度,覆盖向因陷坑而被迫拥挤、队形散乱的魏军骑兵两翼!
“噗!噗!噗!” 箭矢入肉声令人牙酸!视线被强光与混乱所阻、避无可避的魏军骑兵,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栽落!
战马悲鸣着轰然倒地,将背上的骑士重重甩出!仅仅数息之间,又有三四十名精锐虎豹骑毙命当场!鲜血迅速染红了干涸的土地。
“将军!撤吧!弟兄们睁不开眼,冲不上去啊!” 幸存的校尉满脸血污,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。
张合环顾四周,只见麾下士卒人人带伤,士气已然崩溃,脸上尽是惊恐绝望之色。
再看向汉军那严阵以待、闪着寒光的鹿角拒马,以及后方密林中影影绰绰、不知还有多少杀机的阵势,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他。
他痛苦地闭上被强光灼得刺痛流泪的眼睛,猛地一勒马缰,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,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不甘:“撤…军!”
魏军如蒙大赦,狼狈不堪地向后溃退,来时如雷霆,去时如丧家之犬。几乎在同一时刻,南岸探马飞报:吴军水寨的白色帆影,也已悄然收起,正缓缓退往江陵方向。
一场蓄谋已久、足以将刘备大军彻底葬送的惊天危局,终于在诸葛亮的运筹帷幄与将士的浴血奋战下,暂时消弭于无形。
是夜,劫后余生的汉军大营。新建的中军帐内,灯火通明。诸葛亮正凝神于巨大的沙盘之上,以黑白二色石子,重新推演布设变化无穷的八阵图,思索着下一步破敌之策。帐外,却传来一阵阵蜀军将士们劫后余生的欢呼声,那声音充满了振奋与惊奇。
“丞相!丞相快来看!”
马良兴冲冲地捧着一块焦黑沉重、却隐隐透出暗金色泽的物件闯入帐中,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,
“将士们在清理江面战场时发现,吴军那些被烧毁的柏木船骸,经江水浸泡、烈火焚烧,又被江水急速冷却,其木质竟变得异常坚硬紧密!
更妙的是,鱼脂桐油已深深沁入木纹之中,不仅防腐,更令其坚韧远胜新木!此乃上天赐予我大汉,绝佳的战船龙骨之材啊!”
诸葛亮闻言,放下手中石子,快步走到马良身前,接过那块残木。
入手沉重,纹理细密,散发着焦糊与油脂混合的特殊气息,表面虽碳化,内里却呈现出一种坚润如铁的光泽。他用指甲用力一划,只留下浅浅白痕。
他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,那是一种洞穿迷雾、把握天机的智慧火花!
“天助炎汉!” 诸葛亮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他转身,目光炯炯地看向刘备和帐中诸将,“此木经水火淬炼,浴火重生,坚逾精铁!
此非江东之物,实乃天赐炎汉,助我重铸艨艟,再兴水师!传令:着马良速督水军工吏,全力打捞此等焦木!以此为基,日夜赶工,打造新舰!他日破吴,必以此等‘焚舟’为先锋!”
刘备抚摸着那块坚硬如铁的焦木,指尖感受到那冰凉中蕴含的奇异力量。他抬头望向帐外,夜色中仿佛看到了崭新的战舰劈波斩浪,直捣建业的景象。
他猛地一拍案几,朗声道:“善!此乃大汉复兴之兆!传朕旨意,重赏发现此木之功臣!集全军之力,打捞焦木,重铸艨艟!陆逊小儿,碧眼孙权,尔等之火,终成我炎汉燎原之炬!此役,必胜!”
中军帐内,烛火将诸葛亮的影子投在悬挂的巨幅舆图上,那影子覆盖了夷陵,笼罩了江陵,最终指向了烟波浩渺的建业。
帐外,士兵们清理战场的号子声、搬运焦木的呼喊声、铁匠炉火重新燃起的鼓风声……交织在一起,汇成一股充满希望的声浪,在巫峡的夜空中久久回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