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1章 途艰(1/2)
离开雾隐村时,天已大亮。
村口那棵老槐树下,聚了十几个村民。王铁匠也在其中,牵着小豆子的手,沉默地望着玉笋三人走远的背影。没人说话,没人挽留,只是目送。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,落在尘土飞扬的村道上,像一排歪歪扭扭的碑。
玉笋走在最前,背着玄真子。他依旧昏迷,呼吸平缓,但胸口膻中穴那点暗红色的微光,像一颗埋在皮肉下的火星,时明时暗,提醒着时间的紧迫。
薛驼子抱着火种跟在两步后。孩子轻得没什么分量,蜷在他怀里,像只病恹恹的猫。红肚兜下,那朵暗红色的“花苞”暂时沉寂,但薛驼子能感觉到,皮肤下那些细丝仍在缓慢蔓延——极其缓慢,像冬眠的蛇,积蓄着力量等待苏醒。
“丫头,”薛驼子喘着气开口,“真要去‘乱石坡’?那儿离这儿还有三十多里山路,道爷我这腿脚……”
“必须去。”玉笋头也不回,“玄真子撑不过三天。火种体内的主茧一旦爆发,会立刻引动子茧。乱石坡有你要找的人,也有干净的住处和药材。”
“行行行,听你的。”薛驼子嘀咕着,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,让火种的脑袋靠在自己肩窝,“反正道爷我就是个劳碌命,瘸着腿还得当保姆……”
玉笋没接话。
她全部的注意力,都集中在脚下这条出村的山路上。
路很窄,勉强容一人通过。两侧是半人高的荒草,草叶枯黄,边缘锋利。更深处的林子里,偶尔传来几声鸟叫,单调而突兀。晨雾还未散尽,丝丝缕缕缠在枝头,让视线变得模糊。
一切看似平静。
但玉笋的左手,始终虚按在腰间柴刀上。
同息效应在她与玄真子之间无声流淌,她能“尝”到他体内那股新生的、被她“标记”过的冰火之炁,正与茧丝的力量相互拉锯,勉强维持着脆弱的平衡。这平衡像一根绷紧的弦,随时可能断裂。
更让她在意的是,从离开村子开始,她就隐约感觉到……有什么东西,在跟着。
不是活物的气息。
更像是一道视线,冰冷,黏腻,从极远的地方投来,若有若无地粘在后背上。每次她凝神去感应,那视线又会悄然消失,像融入雾中的鬼魅。
影组织的追踪者?
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她不敢大意。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,同时左手拇指在柴刀柄上无意识地摩挲——老樵夫教的“搭棚七式”中,有一式叫“四面听风”,讲的就是在移动中保持全方位警戒。此刻她将感知力提升到极致,周身三丈内的风吹草动,都逃不过她的心神。
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山路开始向上延伸。坡度渐陡,路面碎石增多,踩上去“咯吱”作响。
薛驼子开始喘粗气:“歇……歇会儿……道爷我这把老骨头……”
玉笋停步,将玄真子小心安置在一处背风的岩壁下,又迅速扫视四周。这里是一小片山坳平地,三面环岩,前方视野开阔,是个相对安全的歇脚点。
“一刻钟。”她说。
薛驼子如蒙大赦,一屁股坐在地上,将火种平放在膝头,从怀里摸出水囊,自己先灌了一大口,又犹豫了一下,小心翼翼掰开火种的嘴,滴了几滴进去。
火种毫无反应,只是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。
薛驼子叹了口气,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,打开,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、散发着药味的糕饼。他自己啃了一块,又掰了一小块,犹豫着要不要喂给火种。
“他吃不了。”玉笋的声音传来。
薛驼子抬头,见玉笋正蹲在玄真子身边,一手搭在他腕脉上,闭目凝神。阳光从岩壁缝隙漏下来,照在她侧脸上,额角有细密的汗珠。
“我知道他吃不了。”薛驼子嘟囔着,“可这娃娃……总得有点东西下肚吧?虽说茧丝会吸他精气,但胃里空空,人撑不了多久。”
“喂不进去。”玉笋睁开眼,“茧丝已经接管了他部分生理本能。强行喂食,只会刺激主茧反扑。”
薛驼子不说话了,默默把糕饼塞回怀里。
玉笋站起身,走到岩壁边缘,眺望来路。
山道蜿蜒而下,隐在晨雾与树影中。远处雾隐村的轮廓已经看不见了,只有几缕稀薄的炊烟,在灰白的天幕下袅袅升起。
那被窥视的感觉,依然在。
甚至……更近了。
她忽然蹲下身,右手按在地面上。冰火之炁顺着掌心渗入泥土,像投入水中的石子,激起一圈无声的涟漪。
感知顺着地面扩散。
十丈,二十丈,三十丈……
没有活物的踪迹。
但在地表之下,极浅的土层里,她“触”到了某种异样。
不是生物,也不是死物。更像是一团……凝结的“气”。冰冷,污浊,带着若有若无的甜腻腥味——正是雾隐村微瘴残留的那种气息,但浓度高出百倍,且更加凝练、更具侵略性。
这团“气”正在移动。
极其缓慢,像蚯蚓钻土,贴着地底浅层,朝着他们歇脚的山坳方向蠕动。距离,大约五十丈。
玉笋瞳孔微缩。
她收回手,站起身,快步走回薛驼子身边。
“收拾东西,走。”
“啊?这才歇了不到半刻——”薛驼子抱怨的话说到一半,看见玉笋的脸色,立刻咽了回去。他手忙脚乱地把火种重新抱起来,“有情况?”
“地下有东西跟过来了。”玉笋言简意赅,已经背起玄真子,“是微瘴的变种,更凝练,有自主移动能力。”
薛驼子脸色一变:“‘地瘴’?影那帮龟孙子,连这玩意儿都放出来了?!”
“地瘴?”
“微瘴的升级版。”薛驼子拄着拐站起来,语速飞快,“不是靠空气传播,而是潜伏在地底,像水一样流动。一旦接近活物,就会从地下渗出,钻入七窍,侵蚀五脏。这东西极难察觉,除非你提前知道,否则等感觉到不对劲,已经晚了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而且地瘴有‘记忆’——它会追踪特定的气息。我们身上肯定有它留下的标记,可能是雾隐村里沾上的,也可能是……”
他看向怀里的火种。
玉笋明白了。
火种体内的主茧,与地瘴同源。主茧被激活,自然会吸引地瘴前来“汇合”。
“走哪边?”她问。
薛驼子环顾四周,指向左前方一条更陡峭、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:“那边!翻过这道山脊,有条干涸的河床。河床里石头多,地瘴在石缝间移动速度会慢很多。我们顺着河床走,能拉开距离!”
玉笋点头,率先踏入那条小径。
荒草比她想象中更高,几乎没过腰际。草叶边缘锋利,划在皮肤上就是一道血痕。她不得不将冰火之炁外放,在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,草叶触之即断。
薛驼子跟在后面,一手抱孩子,一手拄拐,走得磕磕绊绊。荒草太密,拐杖经常卡住,他好几次差点摔倒,全靠一股狠劲硬撑着。
“妈的……这路是人走的吗……”他骂骂咧咧,汗水混着泥土糊了一脸。
玉笋没回头,但脚步有意放慢了些,同时左手柴刀不时挥出,将前方特别茂密的草丛劈开一条通道。
柴刀过处,青白色的冰霜与焦糖色的火痕交错蔓延,被劈断的草茎断面迅速冻结,又被余火燎成焦黑。这手“冰火劈柴指”与柴刀结合的用法,是老樵夫那“搭棚七式”的变通——原本是用来处理木料的精细手法,此刻被她用来开路,竟也出奇地有效。
只是消耗不小。
她额角的汗越积越多,背上的玄真子似乎也沉重了几分。
但她不能停。
地下的那团“地瘴”,正在加速。
她能感觉到,那冰冷污浊的气息,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正从后方三十丈、二十丈、十五丈……快速逼近!
“快到了!”薛驼子喘着粗气喊,“前面就是山脊!翻过去就能看见河床!”
玉笋抬头。
前方十丈处,山路陡然拔高,形成一道陡峭的山脊。坡面上裸露着灰褐色的岩石,几乎没什么植被,只有几丛顽强的荆棘从石缝里探出来。
她深吸一口气,体内冰火之炁急速流转,足下发力,猛地向上冲去!
坡面太陡,碎石在脚下滚动、滑落。她不得不手脚并用,左手柴刀不时插入岩缝,借力上攀。背上的玄真子随着她的动作晃动,额头几次磕在她肩胛骨上,发出沉闷的轻响。
薛驼子跟在下面,看得心惊肉跳:“丫头你慢点!别摔着!”
话音未落,玉笋脚下一块松动的岩石突然崩落!
她整个人向下一沉,左手柴刀死死插进岩缝,才勉强稳住身形。但背上的玄真子随着惯性向前一冲,额头重重撞在她后颈上。
“唔……”
一声极轻微的闷哼,从背后传来。
玉笋浑身一僵。
不是错觉。
玄真子……出声了?
她立刻侧过头,用余光瞥向肩后。玄真子依旧昏迷,眉头紧蹙,唇色苍白。但刚才那一声,确确实实是他发出来的。
“他醒了?”薛驼子在下面喊。
“没有。”玉笋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的波动,重新集中精神,继续向上攀爬,“是……无意识的哼声。”
但真的是无意识吗?
同息感应中,她分明察觉到,玄真子体内那股被她“标记”过的冰火之炁,刚才波动了一下。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一颗石子,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。
而那涟漪的中心,正指向他胸口膻中穴的茧丝硬结。
难道……茧丝在刺激他的意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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