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8章 焚天谷口·禁制三重(1/2)

晨光落在焦土荒原上,把龟裂的地面照得一片惨白。

玄真子背着玉笋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滚烫的沙砾上。每走一步,鞋底就冒起一缕青烟。薛驼子跟在后面,用那根从不离手的烟杆当拐杖,杆头戳进地面时“嗤嗤”作响。

“这鬼地方。”薛驼子抹了把额头的汗,汗珠刚滚到下巴就蒸发干净,“煎鸡蛋真不用锅——直接往地上一磕,三息就熟。”

玄真子没接话。他的注意力全在背上的人。

玉笋昏迷着,脸色苍白得像宣纸,唯有眉心一点淡金火纹若隐若现。她的呼吸很轻,轻到玄真子必须时刻运转同息效应才能确认她还活着。三天——薛驼子今早又号了一次脉,伸出三根手指,什么都没说。

三天生机,焚天谷就在眼前。

“前面就是第一重禁制。”薛驼子停下脚步,烟杆指向百步外。

那里的空气在高温中扭曲变形,像一块晃动的琉璃。透过扭曲的光线,能隐约看见谷口的轮廓——两座赤红岩山对峙,中间一道狭窄缝隙,缝隙深处有暗红色的光流淌。

玄真子眯起眼:“热浪幻瘴?”

“识货。”薛驼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瘪了一半的水囊,拔掉塞子,小心翼翼倒出一滴水。

水珠在离地三尺的空中坠落。

没落到地上。

“嗤——”

一声轻响,水珠在半途化作白烟,消散无形。

薛驼子咂咂嘴:“看见没?这幻瘴不光迷眼,还带‘蒸干’效果。活物进去,水分蒸发速度是外头的十倍。普通人走不出五十步就得成人干。”

玄真子沉默片刻,单手解下腰间另一个水囊——那是他省下来的,囊壁还凝着薄霜。他拔开塞子,先自己含了一口,然后轻轻托起玉笋的下巴,小心翼翼地往她唇间渡了一点。

水渍触到她干裂的嘴唇,瞬间蒸发成细细的盐晶,黏在唇纹里。

薛驼子别过脸去,假装研究地面裂缝的走向。

玄真子用拇指指腹轻轻抹去那些盐晶,动作轻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水。做完这些,他才重新系好水囊,抬头看向幻瘴:“怎么破?”

“两种法子。”薛驼子伸出两根手指,“第一,用至阴至寒之物开路,抵消热力。第二——”他顿了顿,“硬扛。”

“你有至阴至寒之物?”

“曾经有。”薛驼子叹了口气,“三十年前被我哥拿去看谷了。”

玄真子点点头,没多问。他把背上的玉笋往上托了托,调整了下捆缚的布带,迈步就往幻瘴里走。

“哎你等等!”薛驼子一把拽住他,“我说硬扛是理论上!你这背着个人,进去不到一炷香就得——喂!”

玄真子已经踏进去了。

第一步。

热浪扑面而来,不是普通的热,是带着针刺感的、往毛孔里钻的热。玄真子瞬间觉得脸上的汗毛卷曲了,呼吸进的空气烫得喉咙发疼。

他闭眼,运转周天。

冰火之力在经脉中流淌——左手小臂开始结霜,右手掌心泛起红光。这是他昏迷醒来后获得的新能力:初步调和的冰火同体。虽然离真正的“冰火道胎”还差得远,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冰火冲突、自损八百了。

霜气从左手弥漫开,在身前凝成一面薄薄的冰盾。

热浪撞在冰盾上,“滋滋”作响,白雾升腾。

第二步。

幻象来了。

先是声音——远处传来诵经声,木鱼敲击的节奏沉稳平和。那是静慈庵的早课。

玄真子脚步顿了顿。

然后景象浮现:青砖灰瓦的庵堂,袅袅香火,一袭灰色僧衣的背影跪在蒲团上。背影转头,是玉笋的脸,眉眼平和,双手合十,唇边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。

她开口,声音温柔:“玄真子,你来了。”

玄真子停在第三步,没动。

冰盾后的热浪扭曲着,把幻象拉长变形。那袭僧衣渐渐褪色,变成鹅黄,变成桃红,最后化作一袭嫁衣。玉笋的脸在嫁衣的映衬下明媚如春,她伸出手,掌心向上:“还俗吧,我们回家。”

玄真子盯着那只手看了三息。

然后他继续往前走。

第四步。

幻象破碎,重组——这次是薛驼子年轻时的模样,站在一座鼎沸的丹炉前,炉火映亮他意气风发的脸。他转身招手,声音带着蛊惑:“师弟,来,悬壶一脉的秘传都在这里!师父偏心,只传我不传你,我们偷——”

“够了。”

玄真子打断幻象。不是用声音,是用动作——他右手抬起,掌心那团红光骤然膨胀,化作一道火焰长鞭,“啪”地抽在幻象上。

幻象碎裂成万千光点。

光点没有消散,而是重新凝聚,这次变成了玉笋——但又不是玉笋。这个“玉笋”穿着俗家女子的罗裙,鬓边簪花,坐在一张摆满珍馐的八仙桌前。红烧肘子、清蒸鲈鱼、佛跳墙、烤全羊……热气腾腾,香味几乎要透过幻瘴飘出来。

她夹起一块肘子皮,冲玄真子晃了晃,笑靥如花:“饿不饿?过来吃呀。”

玄真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
不是馋的。

是他背上的玉笋,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。

同息效应传来一丝微弱的渴望——不是对肘子,是对“味道”本身的渴望。那种渴望很纯粹,像婴儿本能地寻找乳汁。

玄真子左手冰盾忽然变化,霜气不再向外扩散,而是向内收缩,在身前凝成一面冰镜。镜面光滑,映出幻象中那桌盛宴,也映出他背上的玉笋。

然后镜面翻转。

“玉笋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压在喉咙里,“你看,都是你爱吃的。”

背上的玉笋没有反应。

但眉心那点淡金火纹,忽然亮了一瞬。

很微弱,像风中残烛。

但足够了。

冰镜“咔嚓”碎裂,碎片没有落地,而是悬浮在空中,每一片都映出盛宴的一角。玄真子右手火焰长鞭横扫,鞭梢卷起所有碎片,用力一绞——

“哗啦!”

幻象连带着冰镜碎片一起崩碎。

这一次,没有重组。

热浪幻瘴剧烈波动,像被撕开一道口子。前方五十步,景象清晰起来——不再是扭曲的琉璃,而是真实的焦土,以及焦土尽头那道狭窄谷口。

玄真子吐出一口浊气,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已经湿透又蒸干,结了一层薄薄的盐壳。他回头看了眼来路——薛驼子还站在幻瘴外,烟杆插在地上,双手抱胸看着他,表情复杂。

“你……”薛驼子张了张嘴,“你怎么破的?”

玄真子想了想:“她嫌那桌菜火候不对。”

薛驼子:“?”

“肘子皮不够糯,鲈鱼蒸老了,佛跳墙的汤太浊。”玄真子背着玉笋继续往前走,声音平淡,“她说,这种水准也敢拿出来诱惑人?”

薛驼子愣了三息,然后猛拍大腿:“妙啊!幻瘴读取的是你内心渴望,但玉笋那丫头对‘吃’的标准太高,直接给判不合格了!”

他小跑着追上来,经过幻瘴时那些热浪自动避开——显然这老头有应对之法。两人并肩前行,薛驼子侧头看了眼玄真子背上的玉笋,压低声音:“她刚才真‘说’了那些?”

“没说。”玄真子目视前方,“但我能感觉到。”

同息效应像一根无形的丝线,把两个人的感知微妙地牵连在一起。玉笋昏迷后的这些天,玄真子逐渐发现,这种牵连不仅没有减弱,反而在某种层面上加深了——他偶尔能“尝”到她梦境的味道,能“闻”到她无意识中想念的气味。

比如刚才,在那桌盛宴幻象出现的瞬间,他清晰地从同息链接里尝到了一股……嫌弃。

很淡,但很明确。

就像美食家面对一碗煮过头的面条。

薛驼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没再追问。两人沉默着走过最后五十步焦土,来到谷口前。

真正的焚天谷口,比远处看着更险峻。

两座赤红岩山高逾百丈,山体光滑如镜,反射着天光,热得空气都在嗡嗡震动。两山之间那道缝隙宽不过三丈,深不见底,暗红色的光从深处透出来,像巨兽的喉咙。

缝隙前的地面上,刻着一圈复杂的纹路——不是人为雕刻,而是地火自然烧灼形成的天然阵图。纹路中心,九块黑曜石按某种规律排列,每块石头上都嵌着一枚火红的晶石,晶石内部有液体般的光泽流转。

“第二重禁制,”薛驼子蹲下来,烟杆点了点地面,“地火迷宫。踩错一步,脚下石板翻转,直接掉进地火脉里——我哥说,下面的岩浆温度能瞬间气化铁器。”

玄真子也蹲下,仔细看那些纹路。纹路看似杂乱,但隐约有种韵律,像是……呼吸的节奏。

“怎么走?”

“等。”薛驼子掏出怀表看了一眼——那是件老物件,铜壳都磨亮了,“地火迷宫每隔一刻钟变化一次纹路,每次只有三息的安全路径。我三十年前来的时候,我哥教过我当时的规律,但现在……”

他苦笑:“三十年,足够地火把规律改八百遍了。”

玄真子没说话。他把玉笋小心地放下来,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凉快的岩壁下。然后他单膝跪在阵图边缘,右手悬在纹路上方一寸。

掌心红光吞吐。

他在感应地火的流向。

冰火同体初成后,他对火焰的感知敏锐了数倍。此刻闭目凝神,能“听”见地底深处岩浆翻涌的闷响,能“看”见热量在岩层中传递的脉络。

纹路在变化。

很慢,但确实在动——像活物的血管,随着地火的脉搏舒张收缩。

玄真子睁开眼睛,瞳孔深处闪过一金一银两道微光。他伸出左手食指,指尖凝霜,轻轻点在一块黑曜石边缘。

霜气顺着纹路蔓延,所过之处,纹路亮起暗红色的光。

“你在标记?”薛驼子凑过来。

“嗯。”玄真子专注地看着霜气蔓延的轨迹,“安全路径不是固定的,是‘流动’的。跟着地火的‘凉脉’走。”

“凉脉?”

“地火也有冷热交替。热流上升,冷流下沉,在岩层中形成循环。”玄真子指尖移动,霜气画出曲折的线,“这条就是现在的凉脉走向,一刻钟内有效。”

薛驼子盯着那条霜线看了半天,忽然一拍脑门:“我懂了!怪不得我哥当年说‘走火要趁凉’,原来是这个意思!”

一刻钟很快过去。

阵图纹路开始剧烈波动,黑曜石上的晶石明灭不定。玄真子背起玉笋,在波动达到顶峰的瞬间,一步踏出——

踩在霜线最前端。

脚下的石板没有翻转。

他继续走,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霜线延伸的位置。薛驼子紧跟在后,烟杆拄地,走得小心翼翼。

三丈宽的缝隙,走了足足三十步。

到第十五步时,异变突生。

玄真子体内的茧丝——那些被糖霜封印又被他初步炼化的影组织残留——忽然剧烈悸动。

不是攻击性的悸动,而是……共鸣。

像一根琴弦被另一根同频率的琴弦拨动。

悸动的方向,指向迷宫右侧某条岔路。那条路不在霜线路径上,甚至偏离了主通道,尽头是一面赤红岩壁。

玄真子脚步一顿。

“怎么了?”薛驼子问。

“那边……”玄真子看向那条岔路,“有东西在呼唤茧丝。”

薛驼子脸色一变:“不可能!焚天谷是悬壶一脉禁地,怎么会有和影组织相关的东西?”

玄真子也不确定。但茧丝的共鸣越来越强,强到影响他冰火之力的运转——左手霜气开始紊乱,右手火焰明灭不定。

背上的玉笋忽然动了一下。

很轻微,只是手指蜷了蜷。

但同息链接里传来清晰的警兆——不是玉笋清醒了,是她的身体本能地在抗拒那条岔路传来的气息。

玄真子立刻收敛心神,强行压制茧丝悸动,继续沿着霜线前进。

最后三步。

阵图纹路开始新一轮变化,霜线在快速消退。玄真子加快脚步,在最后一段霜线消失前,纵身一跃——

稳稳落在缝隙另一端的实地上。

薛驼子几乎同时跳过来,落地时一个趔趄,被玄真子扶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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