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9章 火焰森林·守谷人(1/2)
空气凝固了三息。
薛驼子先反应过来,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烟杆,在掌心磕了磕,然后直起身,冲那道火焰人影咧嘴笑了——笑得有点勉强,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刀刻出来的。
“哥。”他喊了一声,声音有点哑,“三十年了,你还记得我啊。”
火焰人影——薛炎,那双白炽火眼睛在眼眶里缓缓旋转,目光从薛驼子脸上移到玄真子,再移到他怀里的玉笋,最后又转回来。
“化成灰都记得。”薛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,“当年你偷走‘五味真火’闯祸,害得师父折寿十年才压住地脉暴动。我被罚在此守谷三十年——驼子,你说我该不该记得?”
薛驼子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了。他没反驳,只是攥紧了烟杆,指节发白。
玄真子抱着玉笋,站在原地没动。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轻微颤抖——不是玉笋醒了,是火焰森林散发的热力穿透了他的冰火防护,正在灼烧她虚弱的身体。
他立刻催动功力,左手霜气弥漫,在玉笋周身凝成一层薄薄的冰茧。冰茧表面,淡金色的火纹若隐若现——那是玉笋体内的淬毒之焰在自发护主。
薛炎的目光被这景象吸引了。
“冰火同体?”他往前走了两步,赤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飘散出更多火星,“有意思。但修为太浅,霜气驳杂,火焰虚浮——你怀里那丫头更奇怪,生机将绝,体内却养着一缕‘真味火种’。”
他顿了顿,白炽火眼睛盯着玄真子:“你是谁?和悬壶一脉什么关系?”
玄真子刚要开口,薛驼子抢先一步:“他是我徒弟!这丫头是他……他媳妇儿!哥,你就通融通融,让这孩子进去取一丝熔心火救命吧!她只剩三天命了!”
“徒弟?”薛炎眉头一挑——这个动作让他整张脸的火光都晃动了一下,“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弟?师父准了?”
“这……这不重要!”薛驼子硬着头皮,“重要的是人命关天!哥,你就不能——”
“不能。”薛炎打断他,声音斩钉截铁,“三十年前你偷火闯祸,今天还想动熔心火?驼子,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守三十年是闹着玩的?”
他转身,赤金色长发扬起,指向身后那片凝固的火焰森林:“看见了吗?这些‘火树’、‘火藤’,每一株都是地脉溢出的火焰凝成的。它们维持着焚天谷和方圆三百里地脉的平衡。取走熔心火,这个平衡就破了——到时候地火喷发,生灵涂炭,你担得起?”
薛驼子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。
玄真子这时开口了,声音平稳:“前辈,只取一丝,也不行?”
薛炎转回来看他,白炽火眼睛旋转加速:“一丝?你知道熔心火是什么吗?它不是普通的火,是地脉的‘心脏’,是活的。你取一丝,它就会自己生长回来——但生长过程中释放的热量,足够让谷外五十里焦土再扩大一倍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而且,你们进不去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熔心火会择主。”薛炎指了指火焰森林深处,“它在‘烬灭池’里待着,只有它认可的人才能靠近池边。不认可的人,走不出十步就会被烧成灰——我说的烧成灰,是连魂魄都烧干净那种。”
玄真子沉默片刻,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玉笋。
她眉头轻蹙着,像是在做一个不太舒服的梦。冰茧表面的淡金火纹又亮了一分,对抗着周围的热力。
“那……”玄真子抬起头,“怎么才能让它认可?”
薛炎看了他三息,忽然笑了——不是善意的笑,是那种带着嘲讽和怜悯的笑。
“标准?”他摇摇头,“没人知道。师父当年试过,师祖试过,悬壶一脉十几代人试过——有人道法通天进不去,有人毫无修为却能得到火种青睐。硬要说的话……”
他顿了顿,白炽火眼睛盯着玄真子怀里的玉笋。
“最‘馋’的人,可能有点机会。”
玄真子一怔。
薛驼子也愣住了:“啥?”
“字面意思。”薛炎转身,赤金色长发在空气中拖出一道流光,“熔心火有灵,它喜欢‘对滋味敏感’的人。当年师父说过一句醉话,说这火像个老饕,就爱找懂吃的人做朋友——但我怀疑他是喝多了胡扯。”
他迈步往火焰森林里走,脚步落在凝固的火焰地面上,发出“咔、咔”的脆响,像踩在琉璃上。
“跟我来。”他没回头,“让你们死心。”
玄真子和薛驼子对视一眼,跟了上去。
踏入火焰森林的瞬间,温度骤升。
如果说谷口的热浪是沸水,那这里就是熔炉。玄真子立刻全力运转冰火之力,左手霜气凝成实质的冰甲覆盖全身,右手火焰外放,在体表形成一层隔离层。
即便如此,皮肤还是传来灼痛感。
他怀里的玉笋却有了不同反应。
冰茧表面,那些淡金色火纹开始主动吸收周围的热量——不是被动抵御,是主动“吞食”。火纹像活过来一样,在冰茧表面游走,碰到凝固的火焰树木时,会微微亮起,然后那株火焰树的色泽就暗淡一分。
而玉笋的表情,也随之变化。
吸收一株桃形火焰树时,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——很淡,像胭脂在水里化开的那种红。
吸收一株剑形火焰时,她手指蜷了蜷,指尖轻微颤动。
吸收一株钟形火焰时,她眉头皱得更紧,嘴唇抿成一条线。
玄真子通过同息效应,隐约“尝”到了那些火焰的滋味——
桃形火焰:甜香,像盛夏熟透的蜜桃,汁水饱满。
剑形火焰:辛辣,像刚磨好的山葵,直冲天灵盖。
钟形火焰:苦涩,像熬了三遍的药渣,舌根发麻。
而玉笋的身体,在吸收这些“滋味”后,产生了微妙的变化:生机流逝的速度,似乎……减缓了一点点。
非常微小,但确实存在。
玄真子心脏猛地一跳。
他加快脚步,跟上薛炎,同时让冰茧更贴近周围的火焰树木,让那些火纹能吸收更多。
薛炎走在前面,没回头,但声音传了过来:“别白费力气了。她体内那缕火种确实能吸收‘火味’吊命,但治标不治本。生机断绝的根源是肉身承受不住‘真味之道’——就像小碗装不下大海,碗会裂。”
玄真子没接话。他只是沉默地走着,让玉笋吸收更多火焰。
火焰森林比想象中广阔。
凝固的火焰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态:有的像参天古木,枝桠虬结;有的像藤蔓缠绕,蜿蜒如蛇;有的像奇花异草,花瓣层层叠叠。所有的一切都是火焰凝成,静止不动,却散发着惊人的热力。
森林里没有路,薛炎却走得很熟。他赤着脚踩在火焰地面上,每一步都精准避开那些“脆弱”的区域——有些地方的火焰凝固得不完全,踩上去会陷进去,下面是流动的岩浆。
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,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。
不是人的尖叫,是某种……孩童的、尖锐的、带着痛苦和恐惧的尖叫。
玄真子和薛驼子同时脸色一变。
是火种——那个被他们带来的灵童!
三人加快脚步,穿过一片火焰灌木丛,眼前豁然开朗。
一片空地中央,火种(灵童)正跪在地上,双手死死抓着胸口。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开,裸露的胸膛上,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——一团暗红色的、拳头大小的凸起,像心脏一样搏动。
凸起表面,布满了细密的黑色纹路。
此刻,凸起正在疯狂吸收空地上最大那株火焰树的能量。火焰树高达三丈,树冠如伞,原本金红色的树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,而灵童胸口的凸起则在膨胀——已经从拳头大长到了碗口大,并且破开皮肤,探出半寸。
那是一枚……茧。
暗红色的茧,表面布满血管般的黑色纹路,纹路里流淌着岩浆般的光。茧正在一收一缩,像在呼吸。每次收缩,就从火焰树里吸走一大团能量;每次舒张,就膨胀一分。
灵童整张脸扭曲着,眼睛翻白,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。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,能看见皮下的血管全部变成了暗红色,像烧红的铁丝。
薛炎在看到那枚茧的瞬间,白炽火眼睛骤然收缩。
“饕餮炉的培育茧?!”他猛地转头,死死盯住薛驼子,“你们从哪儿弄来这东西?!”
薛驼子脸色惨白:“是、是影组织培养的‘火种’,我们路上救下的……”
“救?”薛炎声音拔高,带着愤怒,“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?!这是悬壶一脉的禁忌!是当年小师弟薛嗔偷走秘法炼制的邪物!它会吞噬一切火焰能量成长,最终破茧而出,变成‘人造火种’——然后取代真正的熔心火,控制整条地脉!”
他一步踏出,右手抬起,掌心腾起一团白炽火焰:“必须现在就毁了它!”
“等等!”玄真子拦住他,“这孩子还活着!茧的根系已经和心脏缠绕,毁了茧,他必死!”
“那又如何?”薛炎的声音冷酷,“一个灵童的命,和整条地脉的安危,孰轻孰重?”
“没有孰轻孰重!”玄真子盯着他,“都是命。”
薛炎白炽火眼睛盯着他看了两息,忽然笑了——这次是真正的、带着嘲讽的冷笑。
“妇人之仁。”他摇头,“你以为这是救他?等茧完全破体,他会先被吸干精血,然后意识被茧里的东西吞噬,变成一具空壳——那时候,他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话音未落,灵童胸口的茧又膨胀了一圈。
暗红色的茧壳表面,裂开了一道细缝。
细缝里,一只眼睛睁开了。
纯黑色的眼睛,没有眼白,只有深邃的、漩涡般的黑。眼睛转动,看向在场的三人,最后定格在玄真子身上。
然后,茧身震颤。
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。
玄真子体内的茧丝——那些被他初步炼化、压制的影组织残留——瞬间暴动!
像被唤醒的毒蛇,在他经脉里疯狂窜动,直冲丹田!
剧痛袭来,玄真子闷哼一声,单膝跪地。怀里的玉笋差点脱手,他咬牙抱紧,同时全力运转冰火之力镇压。
冰与火在经脉中交织,形成一张大网,兜住暴动的茧丝。茧丝左冲右突,却畏惧冰火的调和之力,不敢硬闯,只敢在网眼里钻来钻去。
但那种“共鸣”更强了。
灵童胸口的茧,和玄真子体内的茧丝,在隔着肉身呼应。
薛炎脸色一变:“你体内也有?!”
他没等回答,右手白炽火焰化作长鞭,卷向灵童胸口的茧——不是要毁茧,是要把那枚睁开的眼睛先烧掉!
火焰长鞭触及茧壳的瞬间,那只纯黑眼睛骤然闭合。
茧身猛地收缩,所有黑色纹路同时亮起,形成一层暗红色的光膜,硬生生扛住了白炽火焰!
两股力量僵持,空气被烧得“噼啪”作响。
就在这时,玄真子怀里的玉笋,忽然睁开了眼睛。
又是那种毫无预兆的、突然的睁眼。
但这次,她的眼神有了焦点——她看向灵童胸口的茧,淡金色的瞳孔里火纹旋转,像是……在“观察”。
看了三息,她嘴唇动了动。
声音很轻,但异常清晰:
“……饿了。”
玄真子一怔。
玉笋抬起右手——那只瘦得皮包骨头的手,颤巍巍地伸向灵童的方向。指尖,一缕淡金色的火焰冒了出来。
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烛火,而是……带着强烈“食欲”的火焰。
火焰飘出去,晃晃悠悠,飞向那枚茧。
薛炎的火焰长鞭还缠在茧上,白炽火焰和暗红光膜僵持。玉笋的淡金火焰飞到两者交界处,没有攻击任何一方,而是……“钻”了进去。
像一根针,扎进了苹果。
淡金火焰钻进暗红光膜,触到茧壳表面。
然后,开始“尝”。
对,就是尝——火焰在茧壳表面游走,这里碰碰,那里舔舔,像美食家在品鉴一道新菜。
茧身开始剧烈颤抖。
那只纯黑眼睛想再次睁开,但眼皮刚掀开一条缝,淡金火焰就“呼”地扑上去,包裹住眼睛,开始细细地“烧”。
不是毁灭性的烧,是……文火慢炖的那种烧。
茧身颤抖得更厉害了,甚至发出了尖锐的、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。灵童的表情却缓和了一些——痛苦减轻了,胸口的膨胀停止了,那枚茧暂时缩回了碗口大小。
淡金火焰“尝”够了,晃晃悠悠飞回玉笋指尖,没入她体内。
玉笋闭上眼睛,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喃喃了一句:
“……味道……还行。”
然后她又昏过去了。
整个过程不过十息。
薛炎收回火焰长鞭,白炽火眼睛盯着玉笋,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。
薛驼子张着嘴,烟杆又差点掉了。
玄真子抱着玉笋,感受着她体内那一丝微弱但确实增强了的生机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“她在吸收茧的能量。”他抬头看薛炎,“不是吞噬,是……‘品尝’。品尝之后,转化成自己能用的生机。”
薛炎沉默了很久。
最后他问:“这丫头,到底什么来历?”
“静慈庵的尼姑。”薛驼子抢答,“后来还俗了——不对,好像没正式还俗,反正就是跟着我这徒弟跑了。她修的是‘至味之道’,就是……特别会吃,吃什么都香那种。”
薛炎的白炽火眼睛旋转着,像在思考。
然后他说:“跟我来。”
他转身,继续往森林深处走。这次脚步快了很多。
玄真子抱着玉笋跟上,薛驼子扶起半昏迷的灵童——灵童胸口的茧暂时安静了,但黑色纹路还在,只是不再搏动。
三人一童,跟着薛炎穿过大半个火焰森林,来到一片……花海。
真正的花海。
不是火焰凝成的,是真正的、活的花。
各种颜色的花朵在热风中摇曳,花瓣娇嫩,花蕊颤动,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。花海中央有一间小木屋,屋前有口井,井边摆着石桌石凳。
最诡异的是,这片花海和木屋,被一层透明的、琉璃般的罩子罩着。罩子外是灼热的火焰森林,罩子里却是适宜的温度,甚至有微风。
薛炎走到罩子前,伸手按在琉璃壁上。壁面泛起涟漪,开出一道门。
“进来。”他率先走进去。
玄真子抱着玉笋跟进,踏入的瞬间,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。不是寒冷,是春天傍晚那种宜人的凉,带着花香和泥土气。
他低头看玉笋——她眉心的火纹暗淡了些,但呼吸更平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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