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9章 火焰森林·守谷人(2/2)

“坐。”薛炎指了指石凳,自己走到井边,打了一桶水,倒进桌上的陶壶里。然后他指尖冒出一缕白炽火,在壶底一晃。

水立刻沸腾。

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,捏了一撮茶叶扔进去。茶叶在沸水中舒展,茶香混着花香,弥漫开来。

“粗茶。”薛炎倒了三碗,推过来,“但能解热毒。”

玄真子没喝,先端了一碗,小心地喂给玉笋。玉笋昏迷中无意识吞咽,几口茶下去,脸上那丝不正常的潮红褪去了些。

薛炎看着他喂完,才开口:“现在,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。从你们怎么惹上影组织,怎么拿到悬壶令碎片,怎么遇到这灵童——一字不漏。”

薛驼子看了眼玄真子,玄真子点点头。

于是薛驼子开始讲。

从碧波潭遇袭,到黑竹海逃亡,到瘴林悟出淬毒之焰,到雾隐村的夺食欲微瘴,到乱石坡的血根,到落星泽的净化树,再到沉骨坡的影将截杀……

讲了一个时辰。

薛炎一直安静听着,白炽火眼睛缓缓旋转,看不出情绪。只有听到“薛嗔”这个名字时,火光晃动了一下。

听到最后,他端起自己那碗茶,一饮而尽。

然后他放下碗,碗底在石桌上磕出清脆的声响。

“所以,”他看向玄真子,“你们来取熔心火,一是为了救这丫头,二是为了用‘引火煅烧’清除你体内茧丝,重塑道胎?”

玄真子点头。

“而影组织的‘金身计划’,是用饕餮炉培育的人造火种取代熔心火,掌控地脉,然后……做什么?”

“不知道。”薛驼子摇头,“但肯定不是好事。”

薛炎沉默。

他站起来,走到花海边缘,背对三人,看着罩子外凝固的火焰森林。赤金色长发垂在身后,发梢的火星飘散,碰到琉璃罩又熄灭。

良久,他转身。

“我可以告诉你们熔心火在哪里,也可以告诉你们怎么通过它的考验。”他说,“但有两个条件。”

玄真子抬头:“请说。”

“第一,如果熔心火不认可你们,立刻离开,永远别再打它的主意。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第二,如果你们成功了,取火之后,必须帮我做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薛炎的白炽火眼睛看向花海深处——那里,有一株特别的花。

一株桂花。

金黄色的桂花,开得正盛,香气浓郁得化不开。花树下,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,碑上没有字,只刻着一枚火焰形状的印记。

“帮我……”薛炎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把这株桂花,移栽到烬灭池边。”

玄真子一怔。

薛驼子却忽然明白了什么,脸色变得无比复杂:“哥,那难道是……”

“是我妻子。”薛炎打断他,声音平静,但白炽火眼睛里,火焰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,“三十年前,地脉暴动,她为了镇压,以身饲火,化作了‘醉焰’——就是那株桂花。她说她最喜欢桂花香,所以火里带着桂花味。”
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熔心火考验的第三关,就是‘唤醒味觉共鸣’。如果你们能让她……让醉焰重新‘尝’出味道,熔心火就会认可。”

玄真子沉默了。

他低头看怀里的玉笋。

玉笋还在昏睡,但嘴唇无意识嚅动着,像是在梦里品尝什么。

良久,他抬头:“怎么考?”

“三味试炼。”薛炎走回石桌边,重新坐下,“第一味,承受‘焦苦之焰’,十息内说出它的滋味缺陷。第二味,调和‘冰火冲突’,让暴走的冰火泉眼恢复平静。第三味……”

他看向玉笋。

“让这丫头,在昏迷中尝出‘醉焰’的本味。”

薛驼子倒抽一口冷气:“哥!她人都昏迷了,怎么尝?!”

“那是你们的事。”薛炎面无表情,“熔心火择主的标准就是‘对滋味敏感’。如果连昏迷中都保留着品鉴的本能,那才叫真正的‘馋’——才有资格碰地脉的心脏。”

玄真子没说话。

他只是抱着玉笋,感受着同息链接里那丝微弱的、但确实存在的“馋意”。

像冬眠的动物,在雪下做着关于春天的梦。

“好。”他说,“我们试。”

试炼在花海外进行。

第一味,焦苦之焰。

薛炎站在一片空地上,右手掌心托起一团火焰——颜色暗红带黑,火焰边缘卷曲,像烧焦的树叶。火焰一出,周围的空气立刻弥漫出一股焦糊味,像是什么东西烤过头了。

“接住。”薛炎一挥手,火焰飞向玄真子。

玄真子把玉笋交给薛驼子,自己上前一步,没有防御,任由那团火焰撞在胸口。

“嗤——”

衣服瞬间焦黑,皮肤传来灼痛。火焰钻入体内,顺着经脉乱窜,所过之处,传来强烈的苦涩和焦灼感——不是生理上的痛,是味觉上的“难吃”。

玄真子闭眼,全力运转同息效应。

他在链接里寻找玉笋的感知。

昏迷中的玉笋,在火焰入体的瞬间,眉头皱了一下。很轻微,但同息链接里传来清晰的反馈——一股强烈的“嫌弃”。

像美食家吃到了一盘火候全失的菜。

玄真子抓住那丝反馈,仔细分辨。

焦味太浓,苦味太沉,火焰内部的能量流动不均衡,有些地方过躁,有些地方过滞……

十息到。

玄真子睁眼,开口:“火候过老,苦中带涩,焦躁不均——该添三分木气调和。”

薛炎白炽火眼睛一亮。

他收回火焰,点头:“过。”

第二味,冰火冲突。

薛炎带他们来到花海另一侧,那里有一口天然泉眼。泉眼一半喷涌着冰蓝色的寒泉,一半翻滚着赤红的火泉,两股泉水在泉口处激烈冲突,炸开一团团白雾和火星。

“让它平静。”薛炎说,“一炷香时间。”

玄真子走到泉眼边,盘膝坐下。

他双手按在泉口两侧,左手接寒泉,右手触火泉。冰与火的能量顺着手臂冲入体内,瞬间引发他自身冰火之力的共振。

剧痛传来——经脉像要被撕裂。

但他没松手。

相反,他引导着两股能量在自己体内循环。寒泉入左手,沿左脉下行;火泉入右手,沿右脉上行。两股力量在丹田处交汇,被初步成型的冰火太极图缓缓调和。

然后,再顺着相反的方向导出——调和后的温和能量,从双手回流泉眼。

一次。

两次。

三次。

泉眼的冲突渐渐减弱。冰蓝色的寒泉不再那么刺骨,赤红的火泉不再那么暴烈。两股泉水在泉口处开始交融,形成一种淡淡的、雾气般的白气。

一炷香到。

泉眼平静了。虽然还是冰火同涌,但不再冲突,而是和谐地交织在一起,像两条嬉戏的鱼。

玄真子收手,掌心,一枚微小的冰火太极图浮现——只有铜钱大小,但凝实稳定,持续旋转了三息才消散。

薛炎盯着那枚太极图,白炽火眼睛旋转加速。

良久,他说:“过。”

然后,第三味。

薛炎走到那株桂花树下,伸手,轻轻折下一小枝桂花。枝上开着七八朵金色小花,香气扑鼻。

他把桂花枝放在石桌上。

“醉焰的本味,就在这里面。”他看着玄真子,“让她尝出来——不用说话,只要她能通过同息链接,把‘味道’传递给你,就算过。”

玄真子抱起玉笋,让她靠在自己怀里。

他盘膝坐下,将玉笋的双手拢在自己掌心,然后额头贴上她的额头。

全力运转同息效应。

这一次,不是浅层的链接,是深度的、毫无保留的共鸣。他把自己所有的感知都敞开,去捕捉玉笋意识深处那一丝微弱的波动。

桂花枝的香气飘过来。

玄真子引导着香气,通过自己的呼吸,通过皮肤的接触,通过同息链接,一点点渡给玉笋。

一开始,什么反应都没有。

玉笋昏迷着,呼吸平稳,像个没有知觉的人偶。

玄真子不放弃。他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,玉笋每次品尝到美味时的反应——眼睛会微微眯起,嘴角会上扬一点点,呼吸会变轻,像是怕惊扰了嘴里的滋味。

他把这些“记忆”,通过同息链接,反哺给她。

像是在唤醒一个沉睡的味觉。
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
薛驼子紧张地攥着烟杆,手心全是汗。薛炎安静地站着,白炽火眼睛盯着玉笋,看不出情绪。

忽然,玉笋的睫毛颤了一下。

很轻微。

但同息链接里,传来了一丝波动。

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。

玄真子立刻加强链接,把桂花枝的香气、花海的气息、甚至薛炎身上那股淡淡的、常年与火为伴的烟火气,全部打包传递过去。

玉笋的嘴唇,动了。

没有声音,只是唇形在微微变化。

玄真子闭上眼睛,全部心神沉入链接。

然后,他“尝”到了。

不是具体的味道,是一种……感觉。

温暖,甜糯,带着一丝微醺的酒意,还有浓浓的、化不开的眷恋。

像深秋的夜晚,围炉煮酒,窗外桂花正香,爱的人就在身边。

他睁开眼睛。

看向薛炎。

“桂花……”玄真子顿了顿,补充道,“酒酿圆子味。”

薛炎整个人僵住了。

白炽火眼睛里的火焰,停止了旋转。

他张了张嘴,没发出声音。良久,他才抬起手,捂住脸,肩膀轻微颤抖。

薛驼子别过头去,眼圈红了。

玄真子抱着玉笋,安静地等着。

良久,薛炎放下手。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,但白炽火眼睛里,多了一丝……柔软。

“她尝出来了。”他说,声音有点哑,“醉焰的本味,就是桂花酒酿圆子——那是我妻子最爱的点心,也是她殉火前,吃的最后一样东西。”

他走到桂花树下,轻轻抚摸石碑上的火焰印记。

“她说,火不一定是毁灭,也可以是温暖的,像桂花酒酿一样,甜到心里。”

他转身,看向玄真子怀里的玉笋。

“你们通过了。”

“熔心火在烬灭池,我带你们去。”

“但是——”他话锋一转,白炽火眼睛看向森林深处,那里,隐约有暗红色的光在涌动,“在那之前,我们得先解决一些……不请自来的客人。”

话音未落,花海外围的琉璃罩,忽然剧烈震动起来!

罩子外,凝固的火焰森林中,一道道黑影从火焰里“融化”而出。

黑袍,黑面具,胸口绣着扭曲的火焰纹章。

影组织,炽影卫。

数量,近百。

为首一人,缓缓摘下面具——露出一张被火焰灼毁半边的脸。完好的那半边,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秀;毁掉的那半边,皮肉焦黑粘连,眼窝深陷,空荡荡的。

他用完好的那只眼睛看着罩子里的众人,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。

声音透过琉璃罩传进来,带着回响,像从深渊里爬出来:

“多谢带路。”

“这火种,本座收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