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2章 饕餮炉爆·兄弟诀别(1/2)
素斋的味道。
清淡,朴素,带着豆腐的豆腥气和青菜的泥土气,还有一点点松针燃烧的烟熏味——那是静慈庵斋堂大灶特有的味道,木柴用的是后山的老松,烧起来会有淡淡的松香。
玉笋闭着眼,鼻子却轻微耸动着,像只嗅到食物的小动物。她的嘴唇嚅动得更快了,喃喃着“师父”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玄真子抱紧她,抬头看向冰森林深处的建筑群。风雪中,那味道断断续续,却清晰可辨。不是幻觉——薛驼子也闻到了,他眉头紧锁,烟杆在掌心转了一圈。
“不对劲。”薛驼子压低声音,“这里是影组织的基地,怎么会有静慈庵素斋的味道?还是热乎的,刚出锅那种。”
“陷阱?”玄真子问。
“不像。”薛驼子摇头,“如果是陷阱,应该用更诱人的味道——山珍海味、满汉全席,而不是一碗清汤寡水的素斋。这味道太……太家常了,不像诱饵。”
玉笋忽然动了动,手指抓住玄真子的衣襟,抓得很紧。
“师父……”她又念了一遍,这次声音里带着急切,“在哭……”
哭?
玄真子和薛驼子对视一眼,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。
“过去看看。”玄真子说,“小心点。”
两人借着冰森林的掩护,缓缓靠近建筑群。越近,素斋的味道越浓,还夹杂着另一种味道——药味。苦涩的药汤味,和素斋的清淡混在一起,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。
建筑群外围有围墙,冰砌的墙,高三丈,墙上布满了尖锐的冰刺。围墙只有一处开口,是两扇厚重的铁门——铁门结满了冰霜,但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。
门口有两个黑袍人守着,但不是炽影卫。这两人穿着普通的棉袍,手里拿着长矛,冻得瑟瑟发抖,不停跺脚取暖。看模样,像是被掳来的普通人,被迫在这里当守卫。
薛驼子给玄真子使了个眼色,两人绕到围墙另一侧。
这里没人看守,但墙太高,冰面太滑,不好爬。玄真子正要催动冰火之力凝个冰梯,怀里的玉笋又动了。
她闭着眼,右手抬起,朝着围墙方向虚虚一划。
指尖,淡金色火焰飘出,落在冰墙上。
火焰触及冰面的瞬间,冰墙开始……软化。
不是融化,是像面团一样变软、变形。坚硬的冰变成了柔软的、半透明的胶状物,表面泛起涟漪。涟漪扩散,在墙面上“拱”出一道门洞的形状。
门洞成型,边缘光滑,大小刚好容一人通过。
玉笋收回手,继续昏睡。
玄真子看着那个门洞,又看看玉笋,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:她昏迷中施展的能力,越来越精准,越来越像……有意识的控制。
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。
两人穿过门洞,进入建筑群内部。
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。街道纵横,房屋错落,但大部分房屋都空着,门窗破损,积着厚厚的雪。只有中央那条主街有人活动的痕迹——脚印、车辙、还有泼洒出来的药渣。
素斋和药味,都是从主街尽头那栋大房子里飘出来的。
那房子像是庙宇改造的,飞檐翘角,门楣上还残留着模糊的彩绘。大门敞开着,里面火光晃动,人影憧憧。
玄真子和薛驼子贴着一栋空屋的墙壁,悄悄靠近。
距离十丈时,能听见里面的声音了。
不是人声,是……哭声。
压抑的、细碎的、像小动物受伤后的呜咽。哭声里还夹杂着木鱼敲击的声音——咚、咚、咚,节奏紊乱,时快时慢。
玉笋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她睁开眼睛,这次是完全清醒。
瞳孔里的淡金色火纹疯狂旋转,她死死盯着那栋房子,嘴唇哆嗦着,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。
“师父……”她声音嘶哑,“是师父在哭……”
玄真子按住她的肩膀:“冷静。可能是幻术。”
“不是。”玉笋摇头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,“师父敲木鱼……心烦的时候……就是这样敲的……快三下,慢两下……错不了……”
她挣扎着要站起来,被玄真子死死按住。
“先看清楚。”薛驼子也按住她,“万一里面有埋伏,你这么冲进去,就是送死。”
玉笋不动了,但眼泪还在流。她盯着那扇敞开的门,眼神像要烧穿那栋房子。
薛驼子猫着腰,绕到房子侧面,趴在一扇破窗户下往里看。看了片刻,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,朝玄真子招招手。
玄真子抱着玉笋过去,也往窗里看——
房子内部被改造成了巨大的厨房。
十几口大灶沿墙排开,每口灶上都架着大铁锅,锅里煮着东西。左边几口锅煮的是素斋:青菜豆腐汤、炖萝卜、蒸南瓜……右边几口锅煮的是药汤:黑乎乎的汤药翻滚着,散发出刺鼻的苦味。
厨房中央,跪着一个人。
灰色僧衣,光头,背对着窗户,看不清脸。但从身形看,是个中年尼姑。她面前摆着一个小木鱼,手里握着木槌,正在敲——咚、咚、咚,快三下,慢两下,节奏完全和玉笋说的一样。
她一边敲,一边哭。
不是嚎啕大哭,是那种压抑到极致的、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。眼泪一滴滴砸在木鱼上,砸在面前的地砖上。
厨房里还有其他人。
四个黑袍人——这次是真正的炽影卫,胸口绣着扭曲的火焰纹章。他们分散在四角,抱着胳膊,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尼姑。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鞭子,鞭梢垂在地上,沾着暗红色的血迹。
尼姑的僧衣后背,有几道裂口,裂口下是红肿的鞭痕。
“师太。”拿鞭子的黑袍人开口,声音嘶哑,“别哭了,赶紧做。大人等着吃药膳呢。”
尼姑没理他,继续敲木鱼。
黑袍人脸色一沉,抬手就是一鞭——
鞭子抽在尼姑背上,僧衣又裂开一道口子,皮肉翻卷,血渗出来。
尼姑身体晃了晃,但没倒。她停止敲木鱼,缓缓转头,看向那个黑袍人。
窗户外的玄真子看见了她的脸。
五十岁上下,面容清瘦,眉眼间有深深的疲惫和痛苦。但那双眼睛——那双眼睛像两口古井,深不见底,平静得可怕。
“贫尼说了,”她开口,声音沙哑但清晰,“那孩子……不能再喂药了。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,再喂,会死。”
“死就死。”黑袍人冷笑,“大人要的是他体内的‘茧’,不是他这个人。茧成熟了,他的死活无所谓。”
尼姑盯着他看了三息,然后缓缓摇头。
“你们不懂……”她轻声说,“那茧……是活的。它在吸收那孩子的生机,也在吸收那孩子的‘味’。如果那孩子死了,茧会暴走……会变成什么东西,谁也不知道。”
“那就不劳师太操心了。”黑袍人收起鞭子,“你只需要按方子做药膳,喂他吃下去,让茧尽快成熟。其他的,大人自有安排。”
尼姑沉默。
她转回头,重新看向木鱼,但没敲。她盯着木鱼看了很久,然后忽然说:“我要见那个孩子。”
“不行。”
“不见他,我怎么知道他现在的状态?不知道状态,怎么调整药膳的方子?”尼姑声音依旧平静,“你们想要茧成熟,就得让我见他。”
黑袍人犹豫了。
他转头看向另一个同伴,那个同伴点点头。
“一刻钟。”黑袍人说,“只能看一眼,不准碰,不准说话。看完就回来继续做饭。”
尼姑站起来,动作有些踉跄——背上的伤口在流血。她没管,径直往厨房后门走。
四个黑袍人跟在她身后。
窗外的三人立刻缩回阴影里。
等尼姑和黑袍人出了厨房,往后院去,玄真子才低声问玉笋:“是你师父?”
玉笋点头,眼泪还在流,但眼神已经冷静下来:“静慈庵的监院,慧明师太。我八岁入庵,是她一手带大的。”
“她怎么会在这里?”
“不知道。”玉笋摇头,“三年前,师父说要闭关参禅,之后就再也没见过。庵里说她云游去了……原来是被抓到这里。”
薛驼子皱眉:“他们说的‘孩子’,应该就是那个灵童——火种。影组织抓你师父来,是让她用药膳喂养灵童体内的茧?”
“应该是。”玉笋擦掉眼泪,“师父精通药膳,庵里师姐妹生病,都是她调理的。而且……师父修的也是‘味禅’,虽然没我走得远,但对滋味的理解很深。”
“味禅?”玄真子问。
“佛门的一种修行法门。”薛驼子解释,“以‘品尝’入禅,通过体会食物的本味来参悟佛法。和至味之道有相通之处,但更偏向‘净化’和‘疗愈’。”
玉笋盯着师父消失的方向,忽然说:“我要进去看看。”
“太危险。”玄真子按住她。
“师父在。”玉笋看着他,“而且,我闻到了……精粹石的味道。”
玄真子和薛驼子同时一怔。
“在哪里?”薛驼子急问。
玉笋指向厨房深处——那里有一扇小门,门虚掩着,门缝里透出淡蓝色的光。
“那扇门后面。”玉笋说,“味道很浓……还有药味、血腥味、还有……茧的味道。”
三人对视一眼。
“我去引开守卫。”薛驼子说,“你们进去找精粹石。记住,拿了就走,别耽搁。玉笋你师父那边……等我们拿到精粹石,再想办法救她。”
玄真子点头。
薛驼子猫着腰绕到前门,掏出一把什么东西——是几颗黑色的、黄豆大小的丸子。他弹指将丸子射进厨房,丸子落地,“噗”地炸开,涌出大量浓烟。
浓烟带着刺鼻的硫磺味,瞬间弥漫整个厨房。
后院传来黑袍人的呵斥声,脚步声往这边来。
薛驼子转身就跑,边跑边喊:“着火啦!药房着火啦!”
四个黑袍人冲进厨房,看见浓烟,脸色一变,追着薛驼子去了。
玄真子抱着玉笋,趁机溜进厨房,直奔那扇小门。
推开门,里面是一个……实验室。
房间不大,摆满了各种器皿:玻璃罐、铜鼎、陶瓮、玉盒。器皿里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、粉末、结晶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,还有一种……腐败的甜香。
房间中央,立着一座丹炉。
不是普通的丹炉,是饕餮炉——和薛嗔在幻象里展示的那个一模一样,只是小了一号。炉身暗红,表面布满了扭曲的纹路,像血管,像神经。炉盖紧闭,但有暗红色的光从缝隙里透出来,一闪一闪,像心跳。
饕餮炉旁,放着一张冰床。
床上躺着一个人——是那个灵童。
他赤裸着上身,胸口那枚暗红色的茧已经长到了碗口大,完全破出皮肤,像一颗畸形的心脏长在体外。茧在搏动,一收一缩,每次收缩都从灵童身体里吸走一缕淡金色的气息——那是生机。
灵童闭着眼,脸色惨白得像纸,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。
冰床周围,摆着七盏油灯。
灯里烧的不是油,是某种蓝色的液体。液体燃烧时发出淡蓝色的光——正是外面那道光柱的颜色。七盏灯按北斗七星排列,灯焰相连,形成一个光罩,笼罩着冰床和饕餮炉。
而在饕餮炉正上方,悬浮着一枚晶体。
拳头大小,通体湛蓝,内部有液体般的光泽流转。晶体缓缓旋转,每转一圈,就散发出一圈淡蓝色的波纹。波纹扫过饕餮炉,炉身的暗红纹路就亮一分;扫过灵童胸口的茧,茧就搏动得更有力。
第三枚地脉精粹石。
玄真子盯着那枚晶体,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——和熔心火同源,但属性完全相反。熔心火是地火,炽热、暴烈;而这枚精粹石是地冰,极寒、沉静。
冰火相克,但又同属地脉。
如果能同时炼化这两股力量……
“不能直接拿。”玉笋忽然开口,她盯着那七盏油灯,“那是‘七星锁魂阵’,强行取石,阵法会反噬,那孩子会立刻死。”
“怎么破?”玄真子问。
玉笋没回答。
她挣扎着从玄真子怀里下来,扶着冰床站稳,然后伸手,轻轻按在灵童的额头上。
同息效应发动——不是通过玄真子,是她自己和灵童之间的链接。
灵童体内的情况,瞬间映入她脑海。
茧的根系已经蔓延到全身,和每一处经脉、每一个脏器都缠绕在一起。灵童的生机被吸走了九成,只剩最后一缕,像风中残烛,随时会灭。
而更糟糕的是,茧内部,已经孕育出了……东西。
不是火种,是某种更扭曲的、更贪婪的东西。它已经有了模糊的意识,正在疯狂吞噬灵童残存的记忆、情感、甚至人格。
玉笋“尝”到了那东西的“味道”。
贪婪、暴戾、混乱,像一锅煮糊了的、什么调料都往里扔的大杂烩。
她收回手,看向玄真子,眼神决绝:“我要进去。”
“进哪里?”
“茧里。”玉笋说,“用至味之道,把那东西的‘味’改了。改成……无味。无味了,它就失去活性,会暂时休眠。到时候,你取精粹石,我剥离茧。”
“太危险!”玄真子抓住她的手腕,“你现在这状态,进去就是送死!”
“师父教过我。”玉笋看着他,眼神平静,“味禅的最高境界,是‘无味之味’。我虽然没练成,但知道怎么走……而且,那孩子在求救。”
她顿了顿,轻声说:“他叫我……姐姐。”
玄真子愣住了。
玉笋把手抽出来,转身面对灵童。她深吸一口气,双手结印——不是道家的印,是佛家的手印。拇指扣中指,余三指伸直,掌心向上,置于胸前。
然后她闭上眼睛,眉心那点淡金火纹大放光明。
火纹脱离眉心,飘出来,落在她指尖。她指尖点在灵童胸口的茧上,淡金色火焰顺着指尖流入茧内。
玉笋的身体开始颤抖。
额头渗出冷汗,脸色迅速苍白。她在消耗自己残存的生机,强行催动至味之道。
玄真子想阻止,但来不及了。
茧忽然剧烈震颤!
暗红色的茧壳表面,裂开无数道细缝。细缝里透出刺眼的金光——是玉笋的至味真火在内部灼烧。
同时,茧开始“惨叫”。
不是声音,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尖啸,像无数根针扎进脑海。玄真子闷哼一声,捂住耳朵,但没用,尖啸直接冲击识海。
玉笋的身体晃了晃,嘴角渗出血丝。
但她没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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