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3章 西漠·黄沙下的记忆(2/2)
像两颗纯净的水晶,里面倒映着风沙,倒映着流沙,倒映着这片天地的一切“味道”。
她开口,声音不大,却穿透了风沙的呼啸:
“风的味道……是‘躁’。”
“沙的味道……是‘散’。”
“流沙的味道……是‘陷’。”
每说一句,她就抬起手,对着那个方向虚虚一抓。
像是在空中抓住了一缕无形的“味道”。
第一抓,抓向风。
风忽然顿了一瞬——虽然只是一瞬,但确实停了。虽然下一刻又恢复狂暴,但那一瞬的停顿,让三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。
第二抓,抓向沙。
漫天飞舞的沙粒,忽然有一部分改变了方向——不再胡乱飞舞,而是开始聚拢,聚成一根根沙柱。沙柱旋转着,插进流沙里,像钉子一样固定住下陷的沙地。
第三抓,抓向流沙。
玉笋的手微微颤抖——这次的目标太庞大,她有些吃力。但她咬着牙,五指收紧,像在虚空中攥住什么东西,用力一拧。
流沙的流动方向,变了。
不再往下陷,而是开始……往上涌。
像喷泉一样,涌出地面,涌到三人脚下,托着他们缓缓上升。
一息。
两息。
三息。
三人被涌出的沙柱托到地面,沙暴也恰好在这一刻达到顶峰,然后开始减弱。
风小了,沙落了,黄云散开,露出夕阳最后一点余晖。
劫后余生。
薛驼子瘫在沙地上,大口喘气,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。玄真子抱着玉笋,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——刚才那三下,消耗极大。
玉笋靠在他怀里,眼睛恢复了淡金色,但很暗淡。她扯了扯嘴角,想笑,但没力气。
“我厉害吧……”她轻声说。
“厉害。”玄真子收紧手臂,声音哑得厉害。
休息了片刻,三人继续赶路——沙暴过后,气温骤降,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宿营地。
又走了约莫五里,前方出现一片……废墟。
不是自然形成的沙丘,是人工建筑的残骸。断墙、残柱、破碎的瓦砾,半掩在黄沙下。规模不小,能看出曾经是一座城池,但现在只剩轮廓。
玉笋停下脚步,盯着那片废墟,眉头皱起。
“怎么了?”玄真子问。
“味道……很杂。”玉笋说,“有死味,有腐味,有铁锈味,有药味……还有……”
她顿了顿,瞳孔里的火纹亮了一分。
“精粹石的味道。”
薛驼子精神一振:“就在里面?”
“嗯。”玉笋点头,“但不止精粹石……还有别的。很多别的。”
她迈步走向废墟。
废墟比远看更大。穿行在断墙残垣间,能依稀辨认出街道的走向、房屋的格局。建筑风格古朴,和冰渊遗迹类似,都是悬壶一脉的手笔。
街道尽头,是一座还算完整的建筑——像座庙宇,门楣上刻着三个模糊的大字。
薛驼子凑近,用手拂去沙尘,辨认出来:
“悬壶……药王殿。”
他倒抽一口冷气:“是这里!悬壶一脉在西漠的分观!师父当年提过,说西漠分观在五百年前一夜之间消失了,生不见人死不见尸,成了悬壶一桩悬案……原来埋在这儿!”
三人走进药王殿。
殿内很空旷,中央立着一尊石像——是个背着药筐的老者,面容慈祥,但石像表面布满裂痕,半边脸都碎了。石像前有香案,香炉倒着,积满沙尘。
玉笋没看石像,她径直走向殿后。
殿后是一间丹房。
丹房保存得相对完好,正中立着一座丹炉——不是饕餮炉那种邪物,是正常的青铜丹炉,三足两耳,炉身刻着云纹。炉盖紧闭,但缝隙里透出微弱的、土黄色的光。
精粹石,就在炉里。
但丹炉周围,摆着七具骸骨。
七具骸骨盘膝而坐,围成圆圈,把丹炉围在中央。骸骨身上的衣服已经风化,但从残留的布料看,是悬壶一脉的道袍。每具骸骨手中都握着一件东西:药杵、药碾、药秤、药葫芦……都是炼药的工具。
最诡异的是,七具骸骨的姿势——不是自然死亡的那种松散,而是紧绷的、用力的,像在临死前还在对抗什么。
薛驼子走到一具骸骨前,蹲下检查,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“是被毒死的。”他说,“而且是……自己炼的毒。看骨头的颜色,黑中带紫,是‘七星绝命散’——悬壶一脉的禁药,一旦炼制,七日内必死,无解。”
他抬头,看向丹炉:“他们围在这儿,临死前还在守着炉子……炉里到底是什么?”
玉笋走到丹炉前,伸手,轻轻按在炉壁上。
炉壁冰凉,但内部的土黄色光感应到她的触碰,忽然大盛!
光芒透过炉壁,照亮了整个丹房。光里,隐约能看见炉内悬浮着一枚晶体——土黄色,拳头大小,表面布满细密的、像沙纹般的纹路。
地沙精粹石。
但就在光芒亮起的瞬间,那七具骸骨,忽然动了。
不是复活,是……被光芒激活了某种残留的意念。
七具骸骨同时抬头,空洞的眼眶“看”向玉笋。然后,它们缓缓站起,动作僵硬,但速度不慢。手中的炼药工具举起,指向三人。
丹房里的空气,骤然变得沉重。
像有看不见的沙子,从四面八方涌来,挤压着每一寸空间。呼吸变得困难,动作变得迟缓,连思维都像陷入了泥沼。
“是‘沙葬阵’!”薛驼子嘶吼,“悬壶一脉的护山大阵之一!用自身骸骨为阵眼,死后还能守护——他们这是抱着必死的心,在守着炉子里的东西!”
七具骸骨同时踏前一步。
压力倍增。
玄真子闷哼一声,冰火之力在体内疯狂运转,对抗那股无形的压力。但效果有限——这阵法针对的是“生机”,是“活力”,冰火之力再强,也是活人的力量,正好被克制。
玉笋却好像不受影响。
她站在丹炉前,背对着骸骨,手还按在炉壁上,眼睛闭着,像在感受什么。
然后她开口,声音很轻,像自言自语:
“苦……”
“七位前辈……心里很苦。”
她转过身,面对那七具骸骨。
瞳孔里的金白火纹旋转,倒映出骸骨的模样。她看着它们,眼神不是恐惧,是……悲悯。
“五百年前,西漠分观接到师门密令,炼制‘地沙精粹石’,用以镇压西漠地脉,防止沙漠扩张,吞噬绿洲。”
“炼制过程出了意外——精粹石吸纳了太多地脉浊气,变得狂暴,开始反噬。若放任不管,整个西漠都会化为死地。”
“七位前辈自愿以身殉道,以‘七星绝命散’将自身生机与精粹石连接,用生命布下‘沙葬阵’,将精粹石封于此炉,防止浊气外泄。”
“他们临死前,还在担心……担心后人误入此地,被精粹石所伤。”
“所以留下阵法,不是要害人,是要……警示。”
玉笋每说一句,七具骸骨的动作就慢一分。
等她说完整段话,骸骨们彻底停住了。
它们“看”着她,空洞的眼眶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——是残留的、五百年前的意念。
然后,七具骸骨同时放下手中的工具。
它们缓缓跪倒,朝着玉笋,朝着丹炉,朝着这片他们守护了五百年的土地,深深叩首。
叩首三次。
然后,化作飞灰,消散无形。
沙葬阵,解除了。
丹房里的压力骤然消失。
玉笋踉跄了一下,被玄真子扶住。她脸色苍白,额头全是冷汗——刚才那段话,不是她凭空想象的,是她通过“品鉴”骸骨残留的“味道”,“读”出了五百年前的真相。
那是慧明师太留给她的“品鉴力”,加上她自己的至味之道,才能做到的事。
薛驼子走到丹炉前,深吸一口气,伸手打开炉盖。
炉内,土黄色的光芒大放。
地沙精粹石静静悬浮着,表面沙纹流转,像有生命在呼吸。
薛驼子小心翼翼取出精粹石,入手沉重,质感像握着一把流动的沙子。他递给玄真子:“第四枚。”
玄真子接过,能感觉到精粹石内部磅礴的土属性能量——厚重,沉稳,包容万物。
和熔心火的炽烈、地冰精粹石的寒寂不同,这枚精粹石的能量,更像……大地母亲。
他把精粹石收好,然后看向玉笋。
玉笋靠在他肩上,眼睛半睁着,很累,但嘴角带着笑。
“师父的‘味觉记忆’里……有这段。”她轻声说,“悬壶一脉的前辈们……都是好人。”
“嗯。”玄真子点头。
“他们守了五百年……该休息了。”
“嗯。”
玉笋闭上眼睛,声音越来越轻:
“玄真子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
“我想吃……绿豆沙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要冰镇的……”
说完,她昏睡过去。
玄真子抱着她,站在空旷的丹房里,看着地上那七堆飞灰,久久沉默。
薛驼子收拾好东西,拍拍他的肩:“走吧,还有两枚。时间……不多了。”
玄真子点头,抱着玉笋转身。
走出药王殿时,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,沙漠陷入黑暗。
但星光很快亮起。
漫天星辰,璀璨如昨。
玄真子抬头看了一眼星空,然后低头,看向怀里昏睡的玉笋。
还有两天。
去东海,找第五枚。
然后,找归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