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混沌始祖(2/2)

他转向王雨:

“继续教。”

第二天,林远尝试教他“牺牲”。

这不是个好主意,但林远坚持。他认为如果启明要理解铁山——或者说,要理解他们这些人为之战斗的一切——就必须理解什么是牺牲。

“牺牲是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,而自愿放弃自己的某些部分。”林远站在海眼边缘,指着下方那片灰色的星云——铁山最后消散的地方,“铁山牺牲了自己,不止一次。他补天,他种花,他把自己变成诱饵喂给蛀虫……不是为了他自己,是为了我们,为了这个宇宙还能有火锅,有星空,有孩子问‘爸爸还认得我吗’的机会。”

启明安静地听着。

然后他问:

“更重要的东西,如何定义?”

林远愣了一下:“就是……对你来说,值得用一切去换的东西。”

“我没有‘值得’的概念。” 启明说,“混沌没有偏好,没有价值判断。一切存在都只是存在,没有高低贵贱。”

他看向林远:

“你能为我定义吗?”

林远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。

因为“值得”本来就是主观的。对铁山来说,火锅、兄弟、孩子天真的问题,就是值得的。但对启明来说呢?一个刚刚诞生的混沌始祖,连快乐都还在学习中,他怎么可能理解“值得”?

第三天,赵刚、刘梅、陈浩都试了。

教他“爱”,教他“愤怒”,教他“希望”。

结果大同小异:启明会完美地理解概念定义,会构建复杂的数学模型来量化这些情感,甚至会模拟出对应的生理反应和能量波动。

但他不理解“为什么”。

不理解为什么爱会让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去死。

不理解为什么愤怒有时是正当的。

不理解为什么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,还会有希望。

“他在学习,”陈星野在实验室里看着监测数据,脸色凝重,“但他的学习方式和我们完全不同。他不是在‘体验’情感,是在‘分析’情感。就像医生解剖尸体,可以知道心脏怎么跳动,血液怎么流动,但永远不知道活着是什么感觉。”

陶小乐一直沉默地听着。

直到第五天,当启明因为试图“优化”人类的睡眠模式——方法是用混沌之力强行让全球所有人同时进入深度睡眠,结果导致数百起事故——而再次引发恐慌后,男孩站了出来。

他抱着青铜星盘,走到启明面前。

启明正在海滩上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他刚刚“优化”了手掌的分子结构,让皮肤可以同时呈现固体、液体、气体三种状态,正在测试哪种状态对情感接收最敏感。

“启明哥哥。”陶小乐轻声说。

启明抬起头,眼神依旧空白。

“陶小乐。陶乐之子。年龄:地球标准7.3年。混沌适应性:中等。当前情感读数:悲伤(63%),困惑(22%),决心(15%)。”

男孩没有理会那些数据:“你想知道铁山叔叔为什么做那些事吗?”

“是的。但所有解释都不符合逻辑模型。”

“因为那不是逻辑。”陶小乐说,“那是爱。”

“爱。定义:一种强烈的情感依恋和关怀。已学习,但不理解其驱动力。”

陶小乐举起怀里的青铜星盘。

星盘开始发光,表面浮现出无数画面——不是概念树中那些冰冷的记忆记录,是陶乐留下给儿子的、最私人的记忆片段:

陶乐第一次抱起刚出生的陶小乐时,那种笨拙的、手足无措的喜悦。

陶乐教儿子走路时,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张开的双手。

陶乐在实验室连续工作三天后回家,脸上带着疲惫,但看到儿子时瞬间亮起的笑容。

还有……陶乐决定去半人马座a,去变成巨茧的一部分前,最后回头看向家的方向,眼中那种撕心裂肺的不舍。

这些画面,这些情感,通过星盘,直接涌向启明。

不是概念,不是定义。

是最纯粹的、未经修饰的、属于一个父亲的爱。

启明僵住了。

他的第三只眼——那颗灰色星辰——开始剧烈旋转。

皮肤表面浮现出混乱的星图纹路,那些纹路不像以前那样规律流转,而是在抽搐、在挣扎、在试图组成某种新的图案。

“数据……”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,“无法解析……情感强度……超出模型上限……”

他跪倒在地,双手抱住头。

像是在承受无法理解的信息洪流。

陶小乐没有停。

他继续释放记忆。

释放那些铁山留下的、更深的记忆:

铁山第一次和陶乐吃火锅,辣得流泪却还在傻笑。

铁山在海眼防线崩溃时,挡在所有人体前,回头喊“兄弟,快走”。

铁山在宇宙烙印上种花时,最后说的“火锅别忘了”。

铁山消散前,那颗种子里包含的、所有憨厚的、温暖的、属于“人”的温度。

这些记忆,这些情感,这些在逻辑看来毫无意义、但却定义了“为什么而战”的一切——

全部涌进了启明的意识。

启明开始尖叫。

不是痛苦的尖叫,是困惑到极点的、像婴儿第一次看到世界时的、纯粹的认知冲击。

他的身体开始崩溃。

不是消散,是“重构”。

暗银色的皮肤褪去,露出底下流动的混沌星云。左眼的金色和右眼的黑色开始交融,不是融合成灰色,而是在灰色中重新分化出更复杂的色彩——像是所有情感光谱的集合。眉心的星辰炸开,化作亿万光点,那些光点在空中飞舞,重新组合成一个更复杂的印记:一个残缺的圆,中央有一朵花,花心是一滴眼泪的形状。

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。

当光芒散去时,启明还跪在那里。

但他抬起头时,眼神变了。

不再是空白。

是……复杂。

像太平洋最深的海沟里,终于有了光。

他看着陶小乐,嘴唇颤抖。

然后,他用一种极其生涩、但确实带着某种情感的语调,开口:

“……辣。”

他说的是火锅。

陶小乐的眼泪瞬间涌出。

他扑过去,抱住启明——这一次,抱到了实体。

启明僵硬地、笨拙地,抬起手,拍了拍男孩的背。

像是在学习“拥抱”这个动作。

然后,他看向周围那些紧张注视着他的人们,看向这片海滩,看向远处薪火岛的灯火,看向头顶的星空。

第三只眼中,新的印记缓缓旋转。

他开口,声音依旧带着混沌的共鸣,但多了一丝……温度:

“我明白了。”

“铁山……不是一个人。”

“他是所有‘值得’的总和。”

他站起来,身形重新稳定。

皮肤恢复暗银色,但眼中有光了。

“现在,” 他说,“该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了。”

他看向星空深处:

“蛀虫不是最大的威胁。”

“它们只是症状。”

“病根,还在那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