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婚后的女人1(2/2)
陈明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。惊愕、难以置信、被忤逆的暴怒,还有一丝计划彻底失控的茫然,如同打翻的调色盘,在他那张平日里总是维持着冷静面具的脸上混乱地交织、晕染。他的瞳孔猛地收缩,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跪在地上、满身污秽却挺直脊梁的女人。他嘴唇翕动了几下,似乎想咆哮,想斥责,想用他一贯的、不容置疑的权威将她的“胡言乱语”压下去,但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大团浸透了冰水的棉絮,又冷又硬,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。那句“不考了”三个字,像三颗冰冷的子弹,精准地击中了他赖以运转的某种秩序核心。
客厅里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。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,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。
林晚不再看他。她所有的注意力,此刻都凝聚在掌心那一点微弱却倔强的生命力上。
小金鱼“勇敢”在她紧握的手心里,挣扎已经微弱了许多。它小小的身体不再剧烈弹跳,只是间歇性地、微弱地抽搐一下,鳃盖艰难地开合着,徒劳地汲取着稀薄的空气。那黯淡的橙红色鳞片失去了最后一点光泽,蒙上了一层濒死的灰败。
一种尖锐的、混杂着怜惜和决绝的痛楚刺穿了林晚的心脏。她小心翼翼地、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僵硬的手指,将它们一点点、极其缓慢地松开。
束缚解除的刹那,“勇敢”小小的身体猛地一挺,鱼尾用尽最后的力气拍打了一下她沾满污水的掌心,带来一阵微弱的、告别般的震颤。然后,它彻底不动了。小小的、冰冷的身体,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,像一片失去了所有水分的、枯槁的落叶。
林晚的指尖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她看着掌心那点静止的橙红,看着它彻底失去生命的迹象,一种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冰冷的清醒同时攫住了她。这小小的生命,在这污秽的囚笼里挣扎了三年,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,在她试图“拯救”它的过程中,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。它的“勇敢”,它的挣扎,它的终结……像一面残酷的镜子,映照着她自己这三年,甚至更久远岁月里无声的窒息和徒劳的消耗。
没有眼泪。眼眶干涩得发疼。她只是静静地看着,仿佛要将这一幕,连同掌心这冰冷的触感,一起刻进灵魂深处。
然后,她动了。
动作很慢,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虚脱感,却又异常坚定。她无视了面前陈明那因震惊和暴怒而铁青的脸,无视了他眼中即将喷薄而出的风暴。她小心翼翼地、用双手将那条已经冰冷僵硬的小金鱼捧起,像一个捧着圣物的信徒。
她挪动僵硬的膝盖,转身,面朝那盆刚刚接好的、清澈的、微微晃动着涟漪的清水。塑料盆的边缘是廉价的透明塑料,在厨房顶灯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。
她俯下身,双手悬停在清水上方。浑浊的污水顺着她的手腕滴落,在清澈的水面上晕开一小圈一小圈淡绿色的涟漪。她停顿了几秒,仿佛在进行一个无声的告别仪式。然后,她轻轻地将掌心摊开。
那点小小的、冰冷的橙红色,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她的手心,坠入那片清澈之中。
“噗通。”
一声极轻、极细微的落水声。
金鱼小小的身体在水中缓缓下沉,姿态僵硬,不再有任何生命的律动。它穿过水层,最终静静地躺在了塑料盆的底部。清澈的水温柔地包裹着它,洗刷着它鳞片上沾染的污秽绿苔。那点橙红色在清水映衬下,竟显出一种奇异而凄凉的、近乎纯净的色泽。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,斜斜地照射在水盆上,在那静止的小身体周围折射出细碎、晃动的光斑,像一场无声的祭奠。
林晚就那样跪在水盆边,一动不动,长久地凝视着盆底。她的侧影在厨房顶灯的光线下,拉出一道单薄而孤绝的轮廓,沾着污迹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,和那双眼中沉淀下来的、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哀伤。
陈明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像一尊被遗忘的、散发着寒气的雕像。那句石破天惊的“不考了”之后,林晚彻底的无视,以及此刻她对着一条死鱼所表现出的、近乎诡异的专注和平静,像一桶混合着冰碴的冷水,将他胸腔里翻腾的怒火浇熄了大半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陌生的、令人不安的……失控感。
他习惯了她的沉默,习惯了她眼神的躲闪,习惯了她在他训斥后唯唯诺诺的“知道了”、“我会努力”。他甚至习惯了她偶尔崩溃的眼泪——那至少证明她还在乎,还在他的掌控之内,还能被“鞭策”着前行。但此刻,这种彻底的、冰冷的无视,这种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在一条死去的金鱼身上的专注,这种仿佛灵魂已经抽离躯壳般的平静……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。
这恐慌甚至压过了被忤逆的愤怒。
他看着她沾着污水的头发,看着她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肩背,看着她凝视水盆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神。他想开口,想用更严厉的声音呵斥她“起来!别装疯卖傻!”,想命令她立刻把地上的复习资料捡起来……但话到嘴边,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了。他喉咙发紧,嘴唇动了动,最终只发出一个短促而干涩的音节:“你……”
就在这时,一串欢快得近乎吵闹的电子音骤然响起,打破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死寂!
是林晚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。《小星星变奏曲》的旋律在空旷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。
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,像是被这熟悉的铃声从另一个世界猛地拽了回来。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头,目光投向那部正在欢快歌唱的手机。
屏幕上跳跃的名字,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——李老师。
又是李老师。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,比刚才接到电话时更甚。晓晓?晓晓又怎么了?下午不是刚通过电话吗?难道……难道晓晓出了什么事?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脏,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陈明刚才带来的风暴,掌心里那条逝去的小生命所带来的沉重哀伤,瞬间被一种更原始、更尖锐的恐惧所取代——母亲的恐惧。
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,踉跄着冲向料理台,一把抓起那部还在执着鸣叫的手机。指尖的冰冷几乎让她握不住光滑的机身。她深吸一口气,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手指的颤抖,用力划开了接听键。
“喂?李老师?”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,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恐惧。
电话那头,李老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比下午时似乎轻松了一些,但也带着一丝明显的歉意和无奈:“晓晓妈妈?真不好意思这么晚又打扰您。是这样,下午跟您沟通后,晓晓情绪好了一些,但刚才……呃,可能是晚饭时喝了点凉牛奶,有点不舒服,吐了一次。”
“吐了?”林晚的心猛地揪紧,声音陡然拔高,“严重吗?量体温了吗?她现在怎么样?”一连串的问题冲口而出,身体不自觉地绷紧。
“您别急,别急。”李老师连忙安抚道,“量过体温了,36度8,正常。吐得不多,就是一点奶液。校医看过了,说问题不大,可能是着凉或者有点积食。精神头看着还行,就是有点蔫蔫的。这会儿喝了点温水,在休息室小床上躺着呢。”
听到“问题不大”、“精神还行”,林晚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丝,但悬着的心依旧没有放下。“她……她有没有哭?有没有说什么?”她追问着,声音依旧带着颤音。
“吐的时候有点吓到了,掉了点金豆豆,不过校医阿姨抱着哄了哄就好了。”李老师的声音温和,“倒是没说什么特别的,就是……就是抱着她的小毯子,小声嘟囔了一句‘想妈妈了’。”
“想妈妈了……”
这四个字,像一把带着温度的钝刀,缓慢而沉重地割开了林晚强撑的坚硬外壳。下午晓晓那句怯生生的“妈妈对着墙壁说话”所带来的刺痛感还未消退,此刻这句带着病中依赖的“想妈妈了”,更是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柔软、也最脆弱的地方。
酸楚、愧疚、心疼、无力……种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她这个妈妈,到底给了晓晓什么?是一个对着墙壁自言自语的“怪”妈妈?是一个连她生病时都不能立刻赶到的、无能的妈妈?还是一个……连自己都快要溺毙在绝望中,根本无力给予孩子安全和温暖的妈妈?
汹涌的情绪冲击着她的眼眶,视线瞬间模糊了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,才勉强将那几乎要决堤的泪意压了回去。她不能哭,至少在李老师面前不能。
“谢谢您,李老师……谢谢您照顾她……”林晚的声音哽咽得厉害,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,“我……我现在……我马上过去接她!麻烦您再帮我照顾她一会儿,我很快就到!”
“好的好的,您别太着急,路上小心。晓晓这边有我看着,您放心。”李老师连声答应。
挂断电话,林晚握着发烫的手机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她急促地喘息着,胸口剧烈起伏,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。晓晓生病了,想妈妈了……这个认知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,将她从刚才那种濒临崩溃的麻木和诡异的平静中彻底抽离出来。
她必须立刻行动!现在!马上!
她猛地转过身,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。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——空鱼缸、污水盆、死去的金鱼、散落的报纸、还有那个刺眼的、装着“内部绝密”复习资料的文件夹……这一切此刻在她眼中都变得无比遥远,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。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念头:去幼儿园,接晓晓!抱住她小小的、生病的身体!
她看也没看站在客厅中央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陈明一眼,径直冲向玄关。脚步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。
“站住!”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在她身后炸响。
陈明终于从那种被彻底无视的震惊和失控感中挣脱出来,被林晚这完全不顾他存在的、一心只想着冲向幼儿园的举动彻底激怒了!下午电话里晓晓说她对着墙壁说话,已经让他觉得颜面尽失,现在她居然为了这点“小毛病”就敢无视他、无视他辛苦弄来的复习资料?甚至还敢说“不考了”?
这简直是对他权威最彻底的践踏!是对他精心规划的人生蓝图的公然背叛!
他一步跨上前,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,瞬间堵住了林晚通往玄关的路。他脸色铁青,额角青筋隐隐跳动,眼神凶狠得像要择人而噬,死死地瞪着林晚:“你要去哪?!为了那点屁大的事?吐一下怎么了?哪个小孩不生病?李老师不是说没事吗?!”
他指着地上那个文件夹,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,声音拔高,充满了威胁和不容置疑:“捡起来!把资料给我捡起来!你现在哪也不准去!给我回书房看书!下个月的考试,你必须……”
“让开。”林晚的声音打断了他。
不高,甚至有些沙哑,却异常平静。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。她没有看他指着的手指,也没有看地上那份他视若珍宝的“前途”,她的目光穿透了他愤怒扭曲的脸,直直地投向玄关那扇紧闭的门。那眼神里没有恐惧,没有哀求,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。
“我说,让开。”她重复了一遍,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陈明被她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噎住了。他设想过她的辩解、她的哭泣、甚至她的歇斯底里……唯独没想过是这种冰封般的平静和命令式的口吻。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竟忘了反应,只是下意识地加重了语气,试图用更大的声浪将她压垮:“林晚!你反了天了?!我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!你现在……”
他的话没能说完。
林晚动了。
她没有再试图和他讲道理,没有再浪费任何一丝力气。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、终于亮出獠牙的母兽,用尽全身的力气,猛地朝他堵在面前的身体撞了过去!
不是推搡,不是躲避,而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、玉石俱焚般的力量,狠狠地撞向他的胸膛!
陈明完全没料到她会直接动手!猝不及防之下,被撞得一个趔趄,脚下不稳,蹬蹬蹬向后连退了好几步,后背“砰”地一声重重撞在客厅与餐厅之间的木质隔断上,震得隔断上摆放的一个玻璃花瓶剧烈摇晃,发出嗡嗡的声响。
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散乱、满身污迹、眼神却像燃烧着冰焰的女人。胸口被撞得生疼,更疼的是那份被彻底粉碎的、不容置疑的权威感。
林晚看也没看他一眼。撞开他的瞬间,她没有丝毫停顿,甚至没有回头确认他是否站稳。她像一道脱弦的箭,带着一阵风,几步就冲到了玄关。她一把拉开鞋柜的门,看都没看里面整齐摆放的高跟鞋和靴子,直接弯腰拎出最近的一双平底帆布鞋——那是她偶尔下楼买菜才会穿的旧鞋。
她甩掉脚上沾着污水的棉布拖鞋,脚掌直接踩在冰凉的地砖上,也顾不上穿袜子,就那么赤着脚,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迅速地套上那双帆布鞋。鞋带胡乱地系了一下,打了个死结。
然后,她猛地拉开了沉重的入户门。
傍晚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楼下飘来的饭菜香和汽车尾气的味道,瞬间涌入,吹拂在她沾着污迹、滚烫的脸上。门外,是通往电梯间的走廊,是通往幼儿园的路,是通往……晓晓身边的路。
她一步跨了出去。
“林晚!你给我回来!”陈明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,带着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,“你敢走!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,你……”
“砰!”
回应他的,是一声沉重而决绝的关门巨响。
门板合拢,将陈明愤怒扭曲的脸,将那满地象征着她三年窒息生活的狼藉,将那盆底静静躺着的小小金鱼,还有那份刺眼的“内部绝密”复习资料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彻底隔绝在了身后。
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,惨白的光线倾泻而下。
林晚站在紧闭的家门外,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,急促地喘息着。胸腔里心脏狂跳,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脸颊滚烫,手心却冰凉一片。赤脚踩在帆布鞋里,能清晰地感觉到鞋底粗糙的纹路。
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严,一阵穿堂风猛地灌了进来,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凉意,吹得她单薄的家居服紧贴在身上,也吹散了额前粘腻的发丝。那股凉意让她滚烫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。
她抬起头。
目光所及,是空旷的、被惨白灯光照亮的楼道,是冰冷的水泥墙壁,是沉默的电梯按钮。没有陈明,没有鱼缸,没有复习资料。只有她,和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声。
一种巨大的、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猛地攫住了她,双腿一软,几乎要顺着冰凉的门板滑坐下去。她慌忙用手撑住墙壁,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她掌心的皮肤。
走了……她真的走出来了?就这样,撞开了他,冲出了那扇门?
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喜悦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、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茫然和恐惧。像是一个在黑暗洞穴里囚禁了太久的人,骤然被抛到刺眼的阳光下,反而无所适从,睁不开眼。
晓晓……对,晓晓!幼儿园!
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眼前的茫然。她猛地站直身体,顾不上身体的虚软和心脏的狂跳,踉跄着扑向电梯按钮,用力地、反复地按着下行键。金属按钮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。
电梯运行的声音从下方传来,缓慢得令人心焦。她焦躁地在紧闭的电梯门前踱步,帆布鞋踩在光滑的地砖上,发出轻微的摩擦声。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催促。
终于,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。里面空无一人。
林晚一步跨了进去,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轿厢壁。电梯门缓缓合拢,将楼道惨白的灯光隔绝在外,轿厢里只剩下顶灯柔和却有些昏暗的光线。失重感传来,电梯开始下行。
封闭的空间里,只有机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她自己无法平复的、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。刚才发生的一切,像是一场光怪陆离、却又无比真实的噩梦碎片,开始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回、冲撞:
陈明那惊愕扭曲的脸……
“勇敢”在她掌心最后那绝望的挣扎……
那盆底清澈水中静止的橙红……
李老师电话里那句“想妈妈了”……
她撞开陈明时,他身体传来的坚硬触感和踉跄后退的身影……
还有那声决绝的关门巨响……
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强烈的冲击力,让她太阳穴突突地疼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她下意识地抬起手,想按一按发疼的额头,目光却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上。
掌心和指腹,还残留着滑腻的苔藓触感和淡淡的腥气。更清晰的,是那条小鱼在她紧握时剧烈挣扎的力道,以及它身体最终僵硬冰冷的触感。
“勇敢”……死了。
是她攥得太紧了吗?是她把它从污水中捞出来,反而加速了它的死亡吗?
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自我怀疑。她试图救它,结果却……那她这样撞开一切冲出来,奔向晓晓……又会带来什么?她真的能做一个好妈妈吗?她连一条小鱼都……
电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,抵达了一楼。门开了。
晚风带着更浓郁的、属于城市夏夜的气息扑面而来,混合着青草、尘土、汽车尾气和远处隐约的喧嚣。这真实的、带着烟火气的风,瞬间吹散了电梯里令人窒息的沉闷和脑海中那些自我折磨的念头。
林晚猛地抬起头,深吸了一口气。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,带着一丝辛辣,却奇迹般地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。
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!不是自责的时候!晓晓在等她!那个小小的、生病了、吐了、说“想妈妈了”的孩子,在幼儿园等着她!
这个念头像一道强光,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犹豫。她不再迟疑,冲出电梯门,几乎是跑着穿过空旷的一楼大堂。感应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。
她一头扎进了小区沉沉的暮色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