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5章 尘埃落定时节（2/2）
走出法庭，阳光刺得来来睁不开眼。小来跑过来抱住她：“妈妈，你刚才说话的时候像老师！”
“像老师吗？”
“嗯！很厉害的老师！”小来仰着小脸，“那个叔叔承认他错了。”
“是啊，他承认了。”来来蹲下身，“小来，妈妈问你，如果你做了错事，你会承认吗？”
“会。”小来认真地说，“老师说，承认错误还是好孩子。”
午饭他们就在法院附近的小面馆解决。老陈给来来夹了一筷子菜：“你刚才说得很好。”
“我昨晚背了好几遍。”来来苦笑，“其实站起来的时候全忘了，想到什么说什么。”
“这样更好，真诚。”
下午三点，宣判。法官用了二十分钟宣读判决书，最后一句是：“判决如下：被告张鹏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，返还原告陈来来投资款十五万元，并支付相应利息……”
后面还有诉讼费承担什么的，来来没听清。她只听见“十五万”，听见“利息”，听见“十日内”。
赢了。
真的赢了。
散庭后，张鹏的律师走过来：“陈女士，我们会尽快执行。”
来来点点头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走出法院大门时，张鹏追了上来：“来来……”
来来停下脚步，但没有回头。
“对不起。”张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“钱……我会尽快凑齐。”
来来转过身，第一次正眼看他。这个她认识了二十年的高中同学，曾经一起在操场上奔跑，一起在课堂上偷偷传纸条，一起畅想未来。现在他站在这里，佝偻着背，像一棵被风雪摧折的树。
“张鹏，”来来开口，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，“钱你要还，这是你应该做的。但我今天想说的是，这件事到此为止了。我不会恨你一辈子，因为恨一个人太累了。”
她顿了顿：“从今天起，我们两清了。不只是钱，所有的恩怨，都清了。”
说完，她牵起小来的手，走下法院的台阶。春风拂面，路边的樱花正在盛开，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，落在她的肩上。
“妈妈，你哭了吗？”小来问。
“没有。”来来抹了把脸，“是风吹的。”
回到家，来来把判决书复印了一份，原件收进文件夹，和那些证据放在一起。然后她拿出一个大纸箱，把两年间所有和这个案子相关的材料——厚厚的卷宗、往来信件、车票存根——统统放了进去。
“这是干嘛？”老陈问。
“封存。”来来用胶带封好箱子，在上面写下日期，“这件事到此为止，从今天起，我不再想了。”
晚饭她做了红烧肉，小来最爱吃的。吃饭时，小来突然说：“妈妈，我们老师说过一句话。”
“什么话？”
“老师说，每个人都会做错事，但最重要的是知道改正。”小来扒着饭，“那个叔叔会改正吗？”
“妈妈不知道。”来来诚实地说，“但妈妈希望他会。”
夜里，来来做了一个很短的梦。梦见自己把那个纸箱埋在了什么地方，然后在上面种了一棵小树。树苗在春风中轻轻摇晃，长出嫩绿的新叶。
她醒来时天刚蒙蒙亮，老陈还在睡。她轻手轻脚起床，走到阳台上。晨光熹微，城市正在苏醒。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，近处有鸟在叫。
两年了，她第一次觉得早晨如此轻松。
上午，她送小来去幼儿园。在门口遇见了小来的同桌妈妈，对方关心地问：“听说你官司赢了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业主群里有人说的，说在法院看见你了。”对方笑着说，“恭喜啊，总算解决了。”
来来这才意识到，这两年里她的这件事几乎成了小区里的谈资。有人同情，有人看笑话，有人劝她放弃。现在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。
“谢谢。”她真诚地说。
送完孩子，她一个人去了趟银行。不是办业务，只是坐在大厅里，看着人来人往。两年前，她就是在这里给张鹏转的账。那时柜台工作人员还问：“十五万不是小数目，你确定吗？”
她当时怎么回答的？哦，她说：“确定，我们是老同学。”
现在想来，真是天真得可笑。
手机响了，是母亲打来的：“妞，听说你赢了？”
“妈，你怎么也知道？”
“你王阿姨的女儿在法院工作，看见你了。”母亲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欣慰，“赢了好，赢了好。这两年看你为这事熬的，妈心疼。”
“都过去了。”来来鼻子一酸。
“过去了就好。周末带小来来吃饭，妈给你们包饺子。”
“好。”
挂了电话，来来走出银行。阳光正好，她决定走回家。路过那个曾经要开甜品店的店面时，她停下脚步。现在那里是一家便利店，顾客进进出出，生意很好的样子。
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，突然笑了。原来没有她的甜品店，这个世界照样运转。没有那十五万，她的生活也还在继续。甚至因为这场官司，她变得更坚韧，更清醒，更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。
这大概就是这场磨难的意义——不是为了打败谁，而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。
回到家，她开始大扫除。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，把不需要的东西全部清理掉。在书柜最底层，她翻出一张高中毕业照。十七岁的她和十七岁的张鹏站在最后一排，都笑得很傻。
她看了很久，然后把照片放回了原处。
有些记忆不需要丢弃，只需要安放。
下午接小来时，老师说：“小来今天在课堂上分享了一个故事。”
“什么故事？”
“说妈妈去法院讲道理，赢了。”老师笑着说，“说得可详细了，连法官敲槌子都学得有模有样。”
来来也笑了。她没想到这件事会成为女儿课堂分享的内容，更没想到在女儿心里，这是一件“妈妈很勇敢”的事。
回家的路上，小来问：“妈妈，以后还会有人骗你吗？”
“妈妈希望不会了。”来来牵着女儿的手，“但就算有，妈妈也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“怎么办？”
“像这次一样，讲道理，用法律讲道理。”
四月最后一天，张鹏的钱到账了。银行短信提示音响起时，来来正在陪小来搭积木。她看了一眼手机，然后把手机放到一边，继续陪女儿搭城堡。
“妈妈，谁的信息？”小来问。
“银行的信息。”来来把最后一块积木放上去，“看，城堡搭好了。”
“好漂亮！”小来拍手。
是很漂亮。来来看着阳光下的小小城堡，心里那片积压了两年的乌云，终于彻底散去了。
晚上，她在日记本上写：“今天收到了还款。数字和两年前转出去的一样，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，比如信任，比如天真。但也有些东西长出来了，比如坚强，比如智慧。人生大概就是这样，一边失去，一边获得。而此刻，我只想感谢那个没有放弃的自己。”
写完后，她合上日记本，走到窗前。
春夜深了，满天星斗。远处有火车驶过的声音，悠长，绵远，像是要把所有的往事都带到看不见的远方。
而她站在这里，站在崭新的生活里，站在尘埃落定的时节。
一切都刚刚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