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 人间烟火(1/2)

“盛世基”的宏图在朝堂与四方稳步推进,雒阳城作为帝国心脏,其脉搏稳健而有力。然而,端坐于九重宫阙之巅,纵有万千奏报、精准图籍,姬延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份念想——他想亲眼看看,自己与臣工们殚精竭虑描绘的蓝图,究竟在街巷闾里、田间地头,化作了怎样真切的人间烟火;想亲耳听听,那些不再为战乱所苦、渐为温饱小康所安的黎庶百姓,心中所念所想,是否与庙堂之思有所参差。

于是,在一个春和景明的清晨,一驾不甚起眼的青篷马车,在数名同样装扮寻常却眼神锐利的护卫暗中随行下,悄无声息地驶出了雒阳宫的侧门。车上坐着三位“客商”:一位是气度沉静、目光深邃的中年文士(姬延),一位是精明干练、言语谨慎的老仆(苏厉),还有一位则是身着劲装、腰佩短剑、负责沿途护卫与联络的年轻随从(黑冰台精锐)。

此行目的地,是雒阳东南三百里外的“河阴县”。此地并非边陲要冲,亦非富庶名邑,只是大河之畔一个普通的中等县治。选择此地,正是因其“普通”——既能反映中原腹地新政推行的普遍状况,又不易引发地方过度紧张。

车行两日,沿途所见,已与姬延记忆中战国末年的凋敝景象大不相同。官道平整,车马络绎,路旁田亩阡陌纵横,青苗茁壮,沟渠井然。村落屋舍虽仍多土墙茅顶,然少见残破,鸡犬相闻,炊烟袅袅,透着安宁。途中歇脚打尖的食肆,来往行商、农人、脚夫混杂,谈论的多是今春雨水、粮价行情、某地新出的好铁犁,抑或“听说雒阳城又来了批波斯玻璃器,光彩夺目”之类的闲话,罕闻对时政的抱怨或对往昔战乱的追忆。

“老丈,看今年这光景,收成应该不错?”在一处路旁茶棚,姬延操着略显生硬但大致不差的河洛口音,与一位歇脚的老农攀谈。

老农捧着粗陶碗,喝了一大口凉茶,抹了抹嘴,脸上皱纹舒展开:“托福,托福!去岁冬官府组织修了咱村那段老渠,开春水来得足。加上朝廷推广的那个什么……‘垄作法’,麦苗长得就是壮实!只要夏天别闹大涝,交完皇粮,家里老少吃饱,还能余下些换点盐布,给小子说房媳妇哩!”言语间,满足与希望溢于言表。

苏厉在一旁低声对姬延道:“东家,此老所言‘垄作法’,乃农事院三年前颁行的新耕技之一,看来在基层确有推行。”

姬延微微点头,心中欣慰。政策落到实处,惠及寻常农家,方是盛世之基最坚实的砖石。

抵达河阴县城时,已是第三日午后。县城不大,城墙略显低矮陈旧,但城内街道还算整洁,商铺林立,行人神色从容。姬延一行寻了间干净但普通的客栈住下,掌柜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,热情健谈。

“几位客官是头回来咱河阴吧?别看咱县城不大,热闹着呢!东市有南来的绸缎,西市有北地的皮货,县衙门口每月还有‘官市’,平价卖些农具、盐铁,童叟无欺!”掌柜一边登记,一边如数家珍,“对了,城东新开了家‘惠民药局’,是朝廷设的,诊费极廉,还有坐堂郎中定期下来,可是件大善事!”

安顿下来后,姬延决定先去县城各处转转,尤其想去看看掌柜口中的“惠民药局”和“官市”。

惠民药局设在城东一座修缮过的旧院子里,白墙青瓦,门脸朴实。进去一看,候诊的人不多,但井然有序。坐堂的是位鬓发斑白的老郎中,带着两个年轻的学徒,正耐心为一位农妇诊脉。药柜上药材种类不算特别丰富,但常见药材齐全,标价清晰。一位穿着吏员服饰的中年人(可能是县里派来的管事)坐在一旁,负责登记和收费,态度平和。

姬延佯装喉咙不适,也去号了脉,开了几味常见的清火草药,价格确实低廉。老郎中还细心叮嘱了煎服之法。“朝廷设这药局,真是积德啊!”旁边一位等待抓药的老者感慨,“以往有个头疼脑热,要么硬扛,要么去找那些要价没边的游方郎中。如今好了,花不了几个钱,心里踏实!”

离开药局,姬延又去了位于县衙前广场的“官市”。今日并非大集,但仍有十几个摊位,主要售卖犁头、镰刀、锄头等铁制农具,以及官盐、粗布等生活必需品。价格明显低于旁边私人商铺的同类货物,且品质有保障。购买者多是附近乡农,拿着县里发放的、记有家庭田亩数的小木牌(一种简易的“购物凭证”,防止大户囤积),按需购买,秩序良好。两名县衙差役在旁维持秩序,并无欺压之色。

“这官市的东西,比市面上便宜近两成,质量还好,我家那旧犁头,就是在这儿换的,好用!”一位刚买了把新镰刀的汉子喜滋滋地对同伴说。

“就是每月只开五天,有时候紧俏货排队都买不上。”同伴略有抱怨。

“知足吧!以前哪有这等好事?听说这是朝廷直管,下面不敢糊弄……”

听着百姓的议论,姬延对苏厉低声道:“此法甚好,既平抑物价,惠及小民,又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关键物资流通,防遏豪强。然供应周期与数量,确需根据地方实情再细化。”

苏厉点头记下。

随后几日,姬延一行又去了城郊几个村庄,与里正、乡老、普通农户交谈,查看社学(官办乡村小学)、了解赋税征收、调解纠纷的乡约执行情况。总体而言,新政在河阴县的推行是扎实有效的,百姓生活明显改善,对朝廷的认同感强。但也发现一些问题:如社学师资严重不足,往往一个先生要教数十个不同年龄的蒙童,效果有限;某些偏远村庄,官市惠及不到,仍有私盐贩子活动;水利设施虽有修缮,但抗御特大洪涝的能力仍显不足;少数退田较多的旧中小地主,对现状虽不敢明面反抗,但仍有怨怼情绪潜藏。

这些信息,都被姬延与苏厉默默记在心中。有些是政策执行中的普遍难点,有些则是需要因地制宜调整的具体问题。

这一日傍晚,细雨初歇,姬延信步走入县城西角一条略显僻静、却干净雅致的小巷。巷口有块小木牌,上书“墨香里”。巷内多是些书肆、画坊、裱糊店,还有一家门面不大的琴馆,隐隐有清越琴声传出,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格外悦耳。

琴声来自巷子深处一家名为“清音阁”的琴馆。姬延心中微动,循声走去。琴馆门口悬挂着素色布帘,门扉虚掩。他轻轻推门而入,只见店内陈设简朴,几架古琴悬于壁间,博山炉中燃着淡淡的檀香。一位身着月白深衣、未施粉黛的女子,正背对着门口,端坐于琴案前,纤指轻抚,那清泠如泉的琴音正是出自她手。琴曲并非时下流行的宫廷雅乐或激昂战歌,而是一首幽远宁静的古曲《流水》,在她指下,竟有几分超然物外、与世无争的意境。

女子似乎沉浸于琴中,并未察觉有人进来。直到一曲终了,余韵袅袅,她才轻轻按住颤动的琴弦,缓缓转过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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