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8章 琴剑山河(1/2)

河阴县的晨光,透过客栈木窗的缝隙,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。姬延已起身,推开窗,深吸一口带着泥土与草木清香的空气。微服数日,他并未因身份的隐匿而松懈,反而更觉肩头那份“看顾山河”的责任真切可触。

“东家,”苏厉轻叩门扉后推门而入,低声道,“黑冰台昨夜有密报送至。”他呈上一枚小巧的蜡丸。

姬延捏碎蜡丸,展开内藏的薄绢,迅速浏览。密报有两则:其一,河阴县以北三十里“黑石坳”一带,确有私盐贩子活动,且与当地一个绰号“过山风”的退役军吏有染,规模不大但行事隐秘,百姓敢怒不敢言。其二,城西退田最多的旧地主孙氏,其长子孙茂近日与几个外地口音的商贾接触频繁,似有怨言,需留意。

“退役军吏……旧地主……”姬延指尖轻点桌面,眼中闪过一丝冷光,“新政惠民,却总有人想钻空子,或心有不甘。也罢,既然撞见了,便顺手料理了,也算给河阴百姓一份‘小礼’。”

他看向苏厉,嘴角微扬,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睥睨与玩世不恭的意味:“苏伯,咱们这‘商队’闲逛了几天,也该办点正事了。先去听听琴,松松筋骨。”

“听琴?”苏厉微愣。

“嗯,去‘清音阁’。有些问题,或许能从市井清音中听出些门道。”姬延整了整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靛青长衫,随手将一柄看似普通、实则内藏精钢的竹骨折扇插在腰间,“再说了,那位韩姑娘的琴,确实能让人静心。”

再次踏入墨香里,“清音阁”的布帘依旧素净。今日琴馆内没有弟子,只有韩芸一人,正俯身调试一张琴的岳山。见姬延进来,她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,随即恢复平静,起身相迎:“周先生(姬延化名)今日得暇?”

“心有所惑,特来向清音求个静字。”姬延随意在蒲团上坐下,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几张琴,“韩姑娘今日气色,似乎比前日多了分凝色?可是遇到了什么烦难?”

韩芸调试琴弦的手指微微一顿,抬眼看向姬延。这位“周先生”目光澄澈深邃,仿佛能看透人心,却又无半分压迫与窥探之意,只有一种平和的理解。“先生慧眼。”她轻叹一声,也不矫饰,“确有些琐事缠身。不过都是些俗务,不敢污先生清听。”

“俗务亦是人间烟火,何分雅俗?”姬延笑道,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锦囊放在琴案上,“昨日偶得一点南越沉香,品质尚可,放在我这粗人身边也是糟蹋,赠与姑娘添个琴趣,也算酬谢前日雅奏。”

韩芸打开锦囊,一股清幽沉静的香气弥漫开来,确是上品沉香。她并非不识货之人,更知此物珍贵,绝非寻常商贾能随手赠人。眼前这位“周先生”,身份恐怕远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。她并未推辞,反而落落大方收下:“多谢先生厚赠。妾身身无长物,唯有抚琴一曲,聊表谢意。”

这次她弹的是一曲《幽兰》。琴音空谷,孤芳自赏,却又隐含着一丝不为世俗所屈的坚韧。姬延闭目聆听,手指随着韵律在膝上轻轻敲击。一曲终了,他睁开眼,赞道:“空谷幽兰,不以无人而不芳。姑娘琴心,亦是如此。”

韩芸淡然一笑:“不过是守住本心罢了。世道再变,人心再浮,总有些东西,是不该随波逐流的。”

“说得妙。”姬延拊掌,“不过,守心之余,若遇风霜相逼,虫豸相扰,又当如何?譬如……”他话锋微转,似是无意,“听闻城西孙家,近日有些不安分?姑娘久居此地,可有所闻?”

韩芸神色微变,看向姬延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与警惕:“先生为何问起这个?”

“随口问问。”姬延摇开折扇,姿态闲适,“我等行商,最怕地方不靖。孙家是本地旧族,若生事端,恐扰了商路。再者,”他目光直视韩芸,带着一丝了然,“姑娘眉间凝色,怕也与此有关吧?若信得过在下,不妨说来听听。或许,我这走南闯北的商贾,还能出点馊主意。”

他的语气轻松诙谐,却又透着真诚与可靠。韩芸沉默片刻,终是轻叹一声:“先生既已猜到,妾身也无须隐瞒。孙家与妾身……有些旧日渊源。其家主孙贲,曾与先父有隙。如今孙家失势,不敢明面如何,但其长子孙茂,近日伙同一些来路不明之人,似想从妾身这里,追索一件旧物,以图要挟或报复。”

“旧物?可是令尊遗物?”姬延问。

“是一份地契文书副本。”韩芸低声道,“涉及早年孙家强占邻村一片山地之事,证据确凿。先父去后,此物辗转到我手中。孙家如今虽退田,但恐此旧事被翻出,影响其仅剩的声望与营生,故处心积虑想夺回或毁去。前日已有陌生人在琴馆附近窥探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姬延合上折扇,在掌心轻敲,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更何况这‘璧’还是别人的罪证。姑娘欲如何应对?”

“妾身只想安稳度日,教书抚琴,无意卷入旧日恩怨。”韩芸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与倔强,“此物本已打算寻机交给县衙有司,奈何孙家耳目颇多,恐未及呈交便生变故。且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妾身亦不愿因一己之事,再起波澜,扰了河阴如今难得的清净。”

“姑娘心存仁厚,顾念大局,令人敬佩。”姬延点头,随即话锋一转,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,“不过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有时候,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,反可能让宵小觉得有机可乘,得寸进尺。‘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?’ 对付这等心怀叵测、欺软怕硬之辈,或需略施薄惩,让其知难而退,方能真正换来清净。”

韩芸抬头,看着眼前这位气度从容、言语间却隐有雷霆之音的“周先生”,心中惊疑不定: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我的意思是,”姬延站起身,踱步到窗前,望着巷口偶尔经过的行人,“姑娘既将此隐秘告知,在下若不略尽绵力,岂非辜负了这一曲《幽兰》相酬?孙家之事,连同北边‘黑石坳’那点腌臜勾当,一并料理了便是。也算为河阴县除了两处小疥癣,不枉这几日茶水饭食。”

他说得轻描淡写,仿佛要去收拾的不是地方豪强与私盐贩子,而是院中几丛杂草。韩芸心中震撼,更感其身份莫测:“先生……此事恐有风险,孙家虽衰,仍有几分势力,那‘黑石坳’更是……”

“几分势力?”姬延回头,笑容里带着几分傲然与不羁,“在真正的力量面前,不过土鸡瓦犬耳。苏伯!”

“老仆在。”苏厉无声地出现在门口。

“去安排一下。两件事。”姬延语气随意,却不容置疑,“第一,让‘伙计们’(指暗中护卫的黑冰台精锐)今晚去趟‘黑石坳’,找到那个‘过山风’和他囤盐的窝点。不必打草惊蛇,只需拿到确凿证据、摸清往来账目和上线即可。若遇反抗,擒贼擒王,别弄出太大动静。办完后,将证据匿名送至县尉案头,再‘提醒’一下县尊,朝廷最近正严查盐政渎职。”

“第二,”他目光微冷,“查清孙茂接触的那几个‘外地商贾’底细。若只是寻常帮闲,略施惩戒,驱离河阴便是。若涉其他不法,或与孙茂有更阴毒图谋,尤其是针对韩姑娘的,”他看了韩芸一眼,“便不必客气,让孙茂‘意外’知晓,他那些勾当已被人看在眼里,若再敢妄动,别说旧事,便是新账,也足够他孙家彻底翻不了身。记住,要让他觉得是‘江湖手段’,莫牵扯官府和韩姑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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