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楚歌四面（1/2）

临淄的春日似乎格外短暂，夏日的燥热已悄然浸入齐王宫的殿宇楼阁。姬延那看似随意的几着棋，却如同投入静潭的巨石，在天下格局中激起了滔天巨浪。

最先掀起波澜的，并非楚国的郢都，而是近在咫尺的齐王宫深处。当姬延“劝告”齐王田地去王号、举国归附的消息，通过程邈那平静却不带丝毫暖意的语调传达给被软禁的齐湣王时，这位曾经骄奢淫逸的君王，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抗拒。

“寡人乃太公之后，一国之君！姬延小儿，安敢如此辱我！”精致的器物被砸得粉碎，田地状若疯癫，指着程邈咆哮，“滚！告诉姬延，寡人宁死不从！齐国宗庙社稷，岂可断送于寡人之手！”

程邈只是冷静地看着他，如同看着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，待其力竭，才缓缓开口：“陛下有言，若大王执意不肯，为免齐地再生战乱，百姓再受离乱之苦，只好……请大王移居雒阳‘静养’。至于齐国宗庙……陛下会遣姬姓宗亲，择贤者主祭。”

这话如同冰水浇头，瞬间熄灭了田地的狂怒，只剩下透骨的寒意。移居雒阳“静养”？那与囚徒何异？而且宗庙改由周室宗亲主祭，意味着姜姓齐国的法统将彻底断绝！这比杀了他更甚！

田地瘫坐在狼藉之中，脸色灰败，冷汗涔涔。他想起那些被周军明正典刑的贵族，想起宫外传来的关于周天子如何安抚民众、推行新政的消息，想起自己如今孤家寡人、生死皆操于敌手的境地。顽抗，除了加速灭亡和身后骂名，还能得到什么？

挣扎与恐惧在他眼中交织，最终，对死亡的畏惧和对最后一丝富贵的贪恋，压倒了他那点可怜的尊严。他瘫软下来，有气无力地挥挥手：“……容……容寡人……再思量几日。”

程邈面无表情地躬身：“大王明鉴，陛下……静候佳音。”他退出殿门，将齐王的挣扎与颓唐关在了身后，知道这不过是时间问题。陛下看透了此人，他会的。

几乎与此同时，姬延欲在临淄接见魏王、举行盟誓的消息，以及魏王已同意并动身前来的“流言”，如同长了翅膀般，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诸侯各国，自然也第一时间被楚国的探子送回了郢都。

这消息在已然暗流汹涌的郢都，投下了一颗燎原的火种。

“看吧！我说什么来着！屈原新政，咄咄逼人，已引得周天子与魏国联手！大兵不日将至！”

“魏王亲赴临淄，这是何等屈辱！我楚国若再不变革图……不，若再不制止屈原，下一个兵临城下的，就是我郢都！”

“屈原本是狂生，其所为非但不能强国，反而招致外患！此乃亡国之兆！”

“必须让大王罢黜屈原，与周魏修好，方能保我楚国社稷！”

旧贵族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，在朝堂上，在街市间，疯狂地攻击屈原。他们将外部压力全部归咎于屈原的改革，将一场可能的外交与战略危机，扭曲成屈原个人政策失误导致的灾难。恐慌在郢都蔓延，就连一些原本支持或中立的大臣，也开始动摇。

屈原的大司马府，仿佛成了风暴眼中的孤岛。支持他的年轻士子和部分将领依旧聚集在府外，与前来谩骂、投石的旧贵族家丁对峙，冲突时有发生。府内，屈原案头的竹简堆积如山，他依旧在烛光下奋笔疾书，起草着关于整顿军备、兴修水利的条陈，但每条命令发出，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滞涩与阻力。楚王的态度愈发暧昧，几次召见，言语间已流露出对他的不满与怀疑。

“大人，城外又有三家封君借口防务，拒绝调粮入郢……”

“大人，军中有将领联名上书，请求……请求大人暂缓新政，以安军心……”

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，屈原握着笔的手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，将他和他的理想越缚越紧。他想到了在临淄渠边看到的那些楚人流民，想到了姬延那句“宗国先弃其民”，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无力感与悲凉。难道革除弊政、强国富民，真的错了吗？

这一日，他正在府中与几名心腹幕僚商议如何应对粮荒，府门外突然传来巨大的喧嚣声，其中夹杂着兵甲碰撞的铿锵之音。

一名家臣仓皇闯入：“大人！不好了！昭、景、屈三族（指昭阳、景翠等大贵族）联合率家兵围了府邸！言称……言称要清君侧，请大王罢黜大人！”

该来的，终于来了。屈原缓缓放下笔，整理了一下衣冠，脸上并无惧色，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然。他正要起身出去面对，又一名信使浑身是汗地冲了进来，甚至来不及行礼，便嘶声喊道：

“大人！八百里急报！河西之地（原属秦，现为周土）边境，发现匈奴大规模骑兵踪迹，疑似左贤王部众，劫掠边民，烽燧已燃！”

这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，砸在每个人心头。匈奴南下？周室西疆告急！这意味着姬延必须分兵应对，楚国在东面的压力或将骤减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