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你在哪里(2/2)
“什么时候搬走的?”谢维康急得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就刚刚,也就十几分钟前吧。”中年大叔随口答道。
“那您知道他们搬去哪了吗?”谢维康紧紧攥着大叔的手,眼里满是期待。
中年大叔苦笑着摇头道:“这我就不知道了,不过他们租了辆中型货车,往南边的北园大街方向去了。”
谢维康冲到街上,望着空荡荡的水屯路,连中型货车的影子都没有。
他突然仰起头,朝着天空大喊道:“梅子姐姐——!”
这一嗓子,把街坊邻居都引了出来。
谢维康就那么蹲在路中间,抱着头失声痛哭。
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:
“这人是谁啊?”
“你还不知道?这是李裁缝家闺女的男人。”
“啥?他家姑娘不是才20岁吗?”
“是啊!听说李裁缝不乐意他俩在一起,这小伙子还死缠烂打呢。”
“嘿嘿,我还听说,上个月那丫头还给这小伙子打了个孩子呢。”
“啥?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胆大了?”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
“不过看他这样,也怪可怜的。”
“唉,没本事得不到老丈人认可,也怪不得别人。”
谢维康听着这些议论,猛地从人群里挤出来,骑上自行车就往北园大街方向冲。
“轰隆!”一声惊雷炸响,大雨瞬间倾盆而下。
路上的行人有的拔腿就跑,往天桥或屋檐下躲雨,有伞的赶紧撑开,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。
谢维康却像没看见这场大雨,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往前冲,一边骑一边左顾右盼,眼睛死死盯着来往的人和车,盼着能从茫茫雨幕里看到李梅的身影。
他的脸上,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,早已分不清哪是雨、哪是泪。
他机械地、焦急地蹬着脚踏板,在济南的街头穿梭,从北园大街到纬十二路,从大观园到解放路,再从历山北路到小清河。
最后,他骑车来到了黄河沙滩,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。
雨越下越大,谢维康全身都湿透了。
他站在黄河边,朝着奔腾的黄河水大声呼喊:“梅子姐姐,你在哪里?”
喊着喊着,他的腿一软,先是双膝跪在沙滩上,身子摇摇晃晃。
那想放声大哭却哭不出的憋屈,让他的面部肌肉都扭曲了。
大雨裹着一阵河风刮过,直接把他刮倒在沙滩上。
他就那么躺着,任凭冰冷的雨点砸在身上、脸上。
天上的乌云,像在嘲笑他的无能,呼啸的狂风,似在讥讽他的懦弱。
终于,他攒起全身的力气,嘶吼出声:“啊———为什么?!”
眼泪像黄河决堤般汹涌而出。
他哭着大喊道:“梅子姐姐,你答应过要等我三天的!为什么要不辞而别?为什么?”
“啪!”一道闪电划破长空,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的惊雷。
谢维康突然停止了哭声,可他依旧躺在沙滩上。
往事像放电影一样,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。
他仿佛看到,黄河里有个黑色的身影在浪里起伏,两只手胡乱地划着水,像在抓救命稻草。
然后他自己“砰”地跳进水里,拼命朝那个身影游去,从身后抱住她往岸边拖,跪在沙滩上给她做心肺复苏,直到她慢慢睁开眼……
他又看到,自己提着装着牛仔裤的纸袋子,站在裁缝店门口,李梅从深蓝色门帘后走出来,两人四目相对时的惊讶。
他好像还能闻到,她帮自己改牛仔裤时,身上飘来的淡淡体香……
他还看到,自己牵着李梅的手回到这片沙滩,给她复原那天救人的全过程;听到她坐在人力三轮上唱《沂蒙山小调》,歌声清脆又动听……
他看见,他们在大明湖畔吹笛子、唱山歌,他围着她吹葫芦丝;在小清河边散步,她笑着说“你偷了我的心”,还拉着他的手去碰她高耸的胸口,那是他第一次触摸女孩子的酥胸,触感真实又温暖。
也是那天,她撅着嘴问他“有没有把我当女朋友”,两人就此确定了关系……
他看见,表彰大会上,李梅捧着花朝他走来,在众多摄像机前紧紧抱住他,他喊她“小笨蛋”,她叫他“大傻子”,两人顶着额头傻笑……
他想起,李梅亲手给他做的羽绒服,想起她醉酒后自己送她回家的模样……
他还看见,他们一起坐火车去爬泰山,在中天门他吟诗作对夸她身材好,在南天门看云海,在玉皇顶上大声表白,在泰山脚下,两人突破最后一道防线,把彼此的第一次交给了对方……
他看见,两人天各一方后重逢时,李梅扑进他怀里的模样;她穿上他妈妈织的米黄色毛衣,开心地在他面前转圈;她得知怀孕时的惊喜与不安,打胎后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,还有他守在床边照顾她的日夜……
最后,他想起李梅听到“五年之约”时,眼里的期待与希冀;想起她离开前,从身后抱住他时的不舍与依赖……
这些往事,好像就发生在昨天,清晰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。
“梅子姐姐……梅子姐姐……”谢维康喃喃地念着,天已经完全黑了。
他颓废地从沙滩上爬起来,全身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连站都站不稳。
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,才把自行车推上河堤,中间还滑倒了好几次。
他骑上车,摇摇晃晃地往家具厂赶。
雨夜路滑,厂区门口没有路灯。
“扑通”一声,谢维康连人带车摔在离厂门五米远的地方。
他挣扎着动了两下,却再也爬不起来。
他太累了,他是真的太累了,只想在这儿躺一会儿,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。
大雨还在下,浇在他身上,可他已经麻木了,连冷都感觉不到。
他就那么躺在水洼里,嘴里喃喃着:“梅子姐姐,你在哪里?梅子姐姐,你在哪里?……”
突然,他深吸一口气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天长啸:“梅子姐姐,你到底在哪里?!”
那声音穿透雨幕,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,响亮得让人心颤。
之后,他就不动了。
心口的痛,像有无数根针在扎,痛彻心扉。
长到20岁,他从来没这么痛过,比小时候被父亲用竹枝抽在身上,还要痛一百倍、一万倍。
他想睡了,想在这水洼里安安静静地睡一觉。
他真的睡着了,如果不是嘴巴还在微微动着,如果不是睫毛偶尔还会颤动,他看上去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