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1章 北上的孤舟(2/2)
陈婶现在......赵佳贝怡小声问。
老陈的手顿了顿,声音低了些:前年鬼子扫荡,为了掩护乡亲们转移,她把鬼子引到了绝路......篝火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,看不出表情,只有攥着绷带的手,指节泛白。
赵佳贝怡心里一紧,想说些安慰的话,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。她默默从怀里摸出颗水果糖——那是顾慎之塞给她的最后一颗,橘子味的,她一直没舍得吃。她剥开糖纸,递给老陈:您尝尝,甜的。
老陈愣了愣,接过去放进嘴里,慢慢嚼着,眼眶渐渐红了。好久没尝过甜味了。他说。
这天夜里刚下过雨,山路滑得像抹了油。赵佳贝怡脚下一崴,整个人往坡下滚去,眼看就要撞在石头上,后领突然一紧——老陈揪住了她的衣服,像拎只小鸡似的把她拽回来。
歇会儿。老陈把她拉到岩石下,从背包里翻出个油纸包,打开时油星子溅出来。是块腊肉,硬得能当武器。昨天在山脚下的窝棚拿的。老陈把腊肉往她手里塞,张婶说,姑娘家不经饿。
张婶是窝棚的主人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,眼睛却亮得很。他们借宿时,老太太摸黑烙了饼,饼里掺了野菜,带着清苦的香。临走时,她硬是把这块腊肉塞给老陈,说给赶路的姑娘补补。
赵佳贝怡咬了一小口,腊肉又咸又硬,嚼得腮帮子发酸。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,不是因为累,是想起顾慎之总爱在赶路时走在她身后。看见她皱眉,就找个借口歇脚,变戏法似的摸出颗水果糖,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。
顾先生说,等打赢了,他就教我认草药。她含着泪说,声音哽咽,他说延安的草药多,能治很多病。
老陈没说话,只是往她身边凑了凑,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些穿堂风。
走了十几天,密林渐渐稀疏,眼前突然铺开一片黄土。土是黄的,天是蓝的,连风都带着股干燥的土腥味,跟重庆的潮湿黏腻完全不同。
远处的山峁像卧着的老牛,一层一层铺向天边,没有遮天蔽日的树,只有些低矮的灌木丛,在风里摇摇晃晃。
快到了。老陈指着远处的山峁,那里有一排排窑洞,整整齐齐嵌在土坡上,像蜂巢。窑洞前插着的红旗在风里飘得正欢,红得像团火,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。
有穿灰布褂子的人扛着锄头在地头走,锄头碰撞石头的声,顺着风飘过来,清越得很。老远就听见笑声,亮堂得像晒在坡上的谷子,带着股子不加掩饰的畅快。
赵佳贝怡的心跳突然快起来,像揣了只兔子,地撞着胸口。她往前走了几步,脚下的黄土松松软软,像踩在棉花上,每一步都带着不真实的恍惚。
同志,你们是......一个戴草帽的青年迎上来,裤脚沾着泥,笑容却干净得像水洗过,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太阳还亮。
找周先生。老陈掏出块木牌,上面刻着个字,是出发前杨队长给的信物。
青年眼睛一亮,赶紧往坡上跑,边跑边喊:周先生!周先生!重庆来的同志到了!
喊声在黄土坡上回荡,惊起几只麻雀,扑棱棱飞向天空。赵佳贝怡站在原地,看着那些窑洞,那些红旗,那些鲜活的人。
有扎着白头巾的老汉蹲在门槛上抽烟,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响;有梳麻花辫的姑娘挎着篮子送水,辫子梢上的红头绳随着脚步跳动;还有穿军装的年轻人坐在石头上看书,阳光落在他们脸上,个个眼里都亮得很。
眼泪又掉下来,这次不是伤心,是激动,是委屈,是终于摸到希望的热乎气。她抬手抹了把脸,手心沾着的泥土混着泪水,在脸上画出几道印子,像只小花猫。
赵医生,走吧。老陈拍了拍她的肩膀,声音里带着笑。
赵佳贝怡点点头,跟着青年往坡上走。脚下的黄土被太阳晒得暖暖的,烫着脚心,一股热流从脚底往上涌,传遍四肢百骸。
她忽然想起顾慎之总说,等打完仗,就来延安种庄稼。听说这里的小米粥香得能勾魂。他说这话时,正用绷带缠着她被划伤的手指,眼里的光比油灯还亮。
顾慎之会来的。她在心里默念,手紧紧攥着怀里的玻璃管,冰凉的管壁透过布料传来触感,提醒着她肩上的分量。
风从黄土坡上吹过,带着小米的香气,还有远处窑洞里飘来的歌声。赵佳贝怡深吸一口气,脚步踩在黄土上,踏实得像生了根。她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顾慎之还在重庆,激发剂的秘密还没揭开,戴先生的阴谋还在继续。
但她不怕了。
这片黄土地上,有那么多眼睛亮着的人,他们会一起等,一起拼。就像老陈说的,只要人还在,希望就还在。她抬起头,望向湛蓝的天空,阳光洒在脸上,暖融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