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6章 返校(1)(2/2)
“好好珍惜。”
说完,庞贝猛地发力,一把将瘫坐的凯撒拉了起来。凯撒身体晃了晃,几乎站立不稳,被庞贝强有力的手臂牢牢搂住肩膀,强行支撑着站直。
“看着你母亲!”庞贝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,如同鞭子抽打在寂静的墓园,“看着她!你这个混蛋!”
庞贝强迫凯撒的视线对准那座洁白的墓碑。
“在你母亲面前发誓!”庞贝的声音带着钢铁般的意志,“发誓就算是我——你的父亲,奥丁——要夺走你的女孩,你也会拼上性命去守护好她!”
“混账!给老子站起来!别在你母亲面前像条死鱼一样!”
这怒吼如同惊雷,终于劈开了凯撒眼中那层厚重的、自我封闭的迷雾。他剧烈地颤抖起来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那股被强行注入的、来自血脉和父权的命令,以及内心深处被这句话点燃的、几乎本能的抵抗火焰。
凯撒摇摇晃晃,但终究,靠自己站住了。尽管双腿还在发软,尽管脸上泪痕未干,尽管眼神里依旧充满了痛苦和挣扎,但他的背脊,一点点地挺直了起来。他望向母亲的墓碑,那目光不再仅仅是空洞的哀伤,开始混杂进别的什么东西——一种被逼到绝境后,从废墟里挣扎着冒头的、尖锐的东西。
庞贝向后退了一步,拉开了距离。他不再看凯撒,而是再次望向墓碑,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:
“不必为了你母亲的选择而一味沉溺于哭泣和自责。那是她的自愿,是她给予你的、最沉重也最无需偿还的爱。”
“回去之后,去调查诺诺的身世。你们的目标,不也包括调查神秘的‘陈家’吗?这些我都知道。”
庞贝的目光扫过凯撒,也扫过一旁的诺诺,眼神深邃:
“去搞清楚,诺诺,为什么会成为我选中的‘祭品’。去沿着这条线索,试试看……你们能不能,挖出更多的真相,甚至,获取到足够应对未来的‘力量’。”
最后,庞贝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跨越了无数阴谋与背叛的沧桑感:
“去告诉路明非,告诉你的伙伴们。龙族长老会,派系林立,勾心斗角。但无论如何,他们终究是唇齿相依的。他们……不值得信任。”
“这是我的忠告。信不信,由你们。”
说完,庞贝不再停留,毅然转身。弗罗斯特和帕西一直沉默地站在不远处,此刻向凯撒和诺诺微微颔首,眼神复杂,随即快步跟上了庞贝的背影。
墓园里,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风似乎大了一些,吹动着诺诺的红发和凯撒金色的额发。
凯撒依旧紧紧握着拳,那枚戒指硌着他的掌心,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痛感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低下头,看向自己紧握的拳头,又抬头看向墓碑上母亲的名字,最后,他的目光,落在了身边红发女孩的脸上。
诺诺也看着他,没有催促,没有安慰,只是静静地看着,琉璃色的眸子里映着他狼狈却终于有了一丝生气的模样。
良久,凯撒极其艰难地,动了动嘴唇,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:
“……诺诺。”
诺诺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,伸手,用力握住了他那只紧握着戒指的、依旧冰凉的手。
“嗯。走了,回去。路明非他们还等着。”
诺诺搀扶着凯撒,一步步离开那座洁白的墓碑。
凯撒的脚步依旧虚浮,大部分重量压在诺诺肩上,但他至少是在自己移动了。
墓园的宁静被他们略显踉跄的步伐打破,青草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。
走出一段距离,远离了墓碑的视线范围,凯撒忽然停下脚步,身体微微发抖,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:
“如果我……如果我选择自杀……或者从向他屈服……去求他……”凯撒的目光没有焦点,落在虚无的空气中,充满了痛苦的自责和假设,“诺诺,你的命运……或许就不会被定为‘祭品’。”
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。将母亲的死归咎于自己已经足够崩溃,如果再因为自己的“存在”和“反抗”,导致心爱的女孩被推向祭坛……这种叠加的罪恶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。
然而,回应他的不是温柔的安慰,也不是理性的分析。
“啪!”
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,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凯撒苍白的脸颊上。力道不轻,凯撒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,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痕。
诺诺打完,没有后退,反而猛地向前一步,双手用力捧住凯撒的脸,强迫他转过头,直视自己。她的手指甚至有些用力地陷进他脸颊的皮肤里,眸子燃烧着灼人的火焰,死死锁定凯撒那双暗淡的眼睛。
“凯撒·加图索!”诺诺的声音每个字都像子弹一样迸射出来,“你在怕什么?!”
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凯撒的,呼吸喷在他脸上,带着酒气和怒其不争的炽热。
“怕我死?要当祭品的是我!我他妈都不怕,你怕个屁?”诺诺几乎是在吼,“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?嗯?在北极、在西伯利亚,你口口声声说会跟我一起对抗命运!现在呢?被你那个混账老爹用几句话一吓唬,就怂成这副德行?!”
诺诺捧着他脸的手更加用力,指甲几乎要掐进去。
“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凯撒吗?!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、天塌下来都敢用肩膀去顶的凯撒·加图索?!”
“啪!”
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,扇在另一边脸上。诺诺的眼神里没有心疼,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激励。
“装怂给谁看呢?!”诺诺语速极快,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他脸上,“你以为你是路明非?那衰仔装怂一点,摆出可怜相,就真有人吃他那套,会心软,会对他好!可你是凯撒!凯撒·加图索!你生来就在聚光灯下,在风口浪尖!只要你一怂了,一露出半点软弱,就会有无数人迫不及待地冲上来,想把你踩进泥里,踩在你脸上!”
诺诺喘了口气,眼神锐利如刀,继续剖开血淋淋的现实,也描绘着极端浪漫的疯狂:
“如果命运真的不可违抗,如果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混蛋真的注定要我死,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,甚至愿意为我赴死……”
诺诺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,带着一种奇异而炽烈的光芒,仿佛在诉说一个惊世骇俗的私奔计划:
“那样的话,凯撒,你不该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自责和假设。你应该去包下一架飞机,最豪华的那种。然后,你穿着你最笔挺、最昂贵的定制西装,我穿上最华丽、最漂亮的婚纱。我们一起登上飞机,飞向最高的天空。”
诺诺的眼神迷离了一瞬,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幅场景:
“等飞机飞到再也无法更高的地方,我们俩,手拉着手,不带任何降落伞,就这样——推开舱门,跳下去。”
“在空中,我们紧紧拥抱,疯狂地接吻,听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,看着大地越来越近。直到最后,‘砰’的一声……”
诺诺盯着凯撒骤然收缩的瞳孔,一字一句地说:
“哪怕我们死了,骨头碎了,血肉模糊了,也要直接砸在一起,分都分不开。让所有人都看到,让所谓的命运看到,这就是我们的选择,我们的结局!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,躲起来,自怨自艾,想着‘如果’!”
这番话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,又像是最绚烂的毒药,狠狠冲击着凯撒濒临崩溃的神经。
极端,疯狂,毫无理性,却充满了诺诺式的、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浪漫。
诺诺没有否定死亡的阴影,却用一种更激烈、更主动、更属于“他们两人”的方式,重新定义了面对绝境的态度。
不是被动承受,不是自责逃避,而是主动选择,哪怕选择的是一条共赴黄泉的绝路,也要走得轰轰烈烈,紧紧相拥。
凯撒呆呆地看着诺诺,脸上的火辣痛感还在,但更灼热的是被她话语点燃的东西。他看着她眼中那簇不屈的火焰,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,看着她毫不退缩、甚至带着挑衅和期待的眼神……
是啊,他在怕什么?
怕失去她?可如果因为害怕而退缩、而自责、而放弃抗争,那和直接失去她有什么区别?甚至更糟,他会连她眼中那个骄傲的凯撒一起失去。
怕自己不够强?父亲说得对,他现在是不够强。但不够强,所以就要认命?就要放弃?母亲把一切给了他,是为了让他在这里自暴自弃的吗?
诺诺都不怕,他这个口口声声要保护她的人,却在怕?现在还被他要保护的人保护!
还有楚子航、路明非、昂热校长……他们还在等着。他们没有人放弃他,即使在他最糟糕的时候。
还有……妈妈。妈妈在看着他。妈妈把生命和灵魂都给了他,不是让他用来糟蹋和忏悔的,是让他活下去,活出样子,保护好自己珍视的人和事的!
一丝微弱但坚定的光芒,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晨曦,一点点从凯撒湛蓝的眼眸深处重新亮起。
那不再是空洞的骄傲,而是混合了痛苦、觉悟、责任和重新燃起的斗志的复杂光彩。脸上的指痕还在,却仿佛成了某种觉醒的烙印。
凯撒反手握住了诺诺捧着他脸的手腕,力道不大,却带着不再动摇的坚定。他的声音依旧沙哑,却不再破碎:
“你说得对……”他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把墓园清冷的空气和诺诺话语中的炽热一起吸入肺腑,“我是凯撒。”
凯撒慢慢站直了身体,虽然还有些摇晃,但核心已经稳了。他松开了诺诺的手,却在诺诺微微诧异的目光中,转过身,背对着她,微微蹲下了身子。
“上来。”
诺诺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。她没有扭捏,干脆利落地趴上了凯撒的背,双臂环住他的脖子。凯撒的手臂向后,稳稳地托住她的腿,然后,深吸一口气,迈开了脚步。
开始还有些缓慢,但很快,步伐变得稳定,接着越来越快。他从走,变成了快走,最后近乎是小跑起来。背着诺诺,朝着庄园主宅的方向,朝着伙伴们等待的地方,奔跑起来。
风掠过耳边,吹起了诺诺的红发,也吹干了凯撒脸上的泪痕。他跑得越来越稳,越来越有力,仿佛要将这三天的颓废、绝望、自我怀疑,全部甩在身后,甩在这清晨的墓园小径上。
诺诺伏在他宽阔的背上,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绷紧和心跳的沉稳有力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把脸轻轻贴在他的颈侧,听着他逐渐平复又充满力量的呼吸。
奔跑中,凯撒的声音混合着风声,清晰地传到诺诺耳中,不再是自责的呓语,而是如同誓言般的宣告:
“那么,我,凯撒,再次向你承诺,我的巫女。”
他的脚步踏在地上,发出坚定而有节奏的声响。
“我会拼尽全力,变强,强到足以打破任何枷锁。我会用尽一切智慧,去查明真相,揪出阴影里的手。我会……”
凯撒顿了顿,声音更加沉凝,仿佛每个字都带着重量:
“……与你一起,对抗那该死的命运。无论它是什么。”
诺诺搂着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,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舒展的、带着点疲惫却无比明亮的笑容。她没有回应誓言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仿佛这早已是理所当然的共识。
当凯撒背着诺诺,身影出现在庄园主宅前的草坪上时,一直等在门口或窗边的路明非、楚子航、夏弥、绘梨衣、昂热等人,远远地看到了他们。
看到是凯撒背着诺诺,而不是诺诺费力地搀扶着他。
看到凯撒虽然脸上带着未消的指痕,眼神却恢复了湛蓝与锐利,背脊挺直。
看到诺诺伏在他背上,虽然疲惫,但神情安然。
所有人都长长地、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。
楚子航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,夏弥拍了拍胸口,绘梨衣轻轻拉了拉路明非的袖子,路明非挠挠头,露出了一个“看来没事了”的傻笑。昂热校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转身对旁边的侍者低声吩咐了什么,大概是准备热茶和食物。
他们的凯撒,回来了。
或许伤痕累累,或许内心还有深切的痛楚和重压,但那个骄傲的、不屈的、会背起心爱女孩奔跑的凯撒,终究没有在风暴中沉没。
风暴还在前方,但至少此刻,他们重新团聚,准备再次并肩启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