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锦绣宏图破樊笼(1/2)
初夏时节,暖风熏人,西山的翠色浓得化不开,层层叠叠的林木间,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穿林而过,添了几分生机。永昌侯府内,庭院里的石榴花正开得如火如荼,一簇簇火红的花瓣缀在枝头,映得满院流光溢彩。
墨兰正坐在窗前,手中捏着一封刚送来的信笺。信是宁姐儿从西山递出来的,字迹娟秀,细细描述着伴驾太后的日常——晨起侍弄花草,午后陪太后读经,偶尔还能遇上几位和善的太妃,日子虽拘谨,却也算安稳。墨兰逐字逐句看完,又拿起另一封,是婉儿写来的,说公主伴读的课业不算繁重,只是宫中规矩多,需得步步留心。她将两封信仔仔细细收好,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,悬了多日的心,总算是稍稍落定。孩子们的路,纵然裹着几分风雨,好歹都稳稳当当走在了各自的轨道上。
府中诸事安稳,林苏也得了些许空闲。她近来最记挂的,是城外那片试验田。新引种的棉种耐旱性强,若是能顺利成活,秋后便能大面积推广。这棉花不同于蚕丝,蚕丝金贵,多供权贵享用,而棉花价廉,织成布帛,能让寻常百姓冬日都裹上暖衣,是真正能惠及万民的产业,更是她心中一盘大棋里,极关键的一步。
辰时刚过,林苏便带着两个贴身侍女,登上了前往试验田的马车。马车是侯府常用的样式,低调朴素,车厢内铺着柔软的软垫,角落里放着一个小书箱,里面装满了棉田的种植笔记和纺织图样。车窗外,初夏的阳光正好,透过稀疏的槐树叶,在车厢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微风拂过,带着槐花清甜的香气,林苏靠在软垫上,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上的字迹,心中正盘算着——棉田的灌溉沟渠需得再修缮一番,纺织作坊的织机也该改良了,还有“锦绣风华”的商号,得悄悄往江南扩展分号,将蚕丝与棉花的生意串联起来,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,车轮碾过青石板,发出规律的“轱辘”声。不多时,便到了城外岔路口,侍女们下车去买些点心茶水,林苏则留在车厢里,继续翻看手中的册子。
她正看得入神,忽然察觉到车帘被人轻轻掀动了一下。
不是侍女的动静。侍女们脚步轻快,带着几分活泼,而这股气息,沉凝、冷冽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,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,瞬间驱散了车厢里的槐花香。
林苏的脊背陡然绷紧,握着书页的指尖微微用力,却没有抬头,依旧维持着翻阅的姿态,只是眼角的余光,已经飞快地扫向了车厢对面。
那里,不知何时,竟多了一个人
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,正闲适地靠坐在她对面的软垫上。锦袍的料子是极罕见的流云缎,在阳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,领口袖口绣着银线暗纹,细看之下,竟是不易察觉的缠枝莲纹——那是只有皇室宗亲才能用的纹样。他身形挺拔,肩宽腰窄,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,肤白胜雪,唇色殷红,一双凤眸微微上挑,眼尾带着一抹淡淡的红痣,本该是温润的模样,可那双眼睛里,却没有半分暖意,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,像蛰伏的毒蛇,正用一种玩味的、审视的目光,静静地看着她。
他就那样坐着,姿态放松,仿佛这马车本就是他的地盘,而林苏,不过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。
林苏的心脏猛地一缩,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她认得这张脸。在宁姐儿入宫图绘上见过,画里他站在太子身侧,含笑饮酒,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,可那眼神里的锐利,却让她过目不忘。
当朝二皇子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他怎么会找到她?
无数个念头在林苏脑海中炸开,可她脸上却未泄露半分惊惶。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册子,抬起头,迎上二皇子的目光,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,却依旧保持着镇定。
“梁四姑娘,或者说……红星?”
二皇子先开了口,声音不高,带着一种丝绸般的滑腻感,像毒蛇吐信,听在耳中,让人脊背发凉。
林苏的心狠狠一沉,面上却波澜不惊。她垂下眼帘,掩去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,再抬眸时,已是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。她没有否认,也没有慌乱,只是微微颔首,算是见礼,语气平淡无波:“见过二殿下。不知殿下屈尊降贵,驾临我这小小马车,有何指教?”
赵瑾轻笑一声,那笑声清越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,笑意未达眼底,只在唇边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:“指教不敢当。本王今日来,只是想和姑娘谈一笔交易。”
“交易?”林苏重复了这两个字,声音依旧平稳,听不出情绪。
“不错。”赵瑾身体微微前倾,凑近了几分,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,几乎让人喘不过气。他的目光落在车厢角落的书箱上,眸中闪过一丝了然,“我知道你在做什么。你的蚕丝作坊,你的棉田试验,还有你那‘锦绣风华’商号,看似不起眼,却早已串联起江南的丝商、北地的布行,织成了一张不小的网。”
他顿了顿,凤眸微微眯起,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,几分算计:“很有想法,也很有潜力。但林姑娘,树大招风的道理,你不会不懂吧?你的生意做得越大,盯着你的人就越多——那些眼红的商贾,那些想从中分一杯羹的官员,甚至……宫里的人。”
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车厢的案几,发出“笃笃”的声响,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:“你需要一把足够大的伞,为你遮风挡雨。而本王,恰好可以做这把伞。”
二皇子的声音陡然压低,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:“江南的丝市,本王可以帮你扫清障碍;北地的棉行,本王可以给你官面上的批文;甚至那些不长眼的竞争对手,那些想找你麻烦的贪官污吏,本王都可以让他们……悄无声息地消失。”
他看着林苏,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:“只要你愿意,本王可以让你的‘锦绣风华’,做成真正的帝国第一商号,无人敢惹,无人能及。”
条件极其诱人,几乎是所有商人梦寐以求的靠山。可林苏比谁都清楚,皇室的伞,从来不是白借的。这把伞的下面,藏着的是刀光剑影,是无尽的深渊。
她抬眸,目光清澈却锐利,直直撞进二皇子那双幽暗的凤眸里,一字一句问道:“那么,殿下想要什么?”
二皇子等的,就是这句话。他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,那双凤眸里,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冷光,像淬了毒的匕首,直刺人心:“本王要的,很简单——消息。”
“消息?”
“所有你觉得有价值的消息。”二皇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笃定,“关于朝局的动向,关于官员的贪腐,关于……我那几位‘好兄弟’的一举一动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好兄弟”三个字,语气里充满了嘲讽,末了,又缓缓补充道,“特别是,关于我那位‘好哥哥’,当今太子的。”
林苏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果然。他不是看中了她的生意,而是看中了她布下的那张消息网。他想利用她,刺探太子的情报,为他的夺嫡之路,扫清最大的障碍。
她抬眼,看着赵瑾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,缓缓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:“太子是殿下的亲兄长。”
“亲兄长?”赵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嗤笑一声,那笑容里的冷意,几乎能将车厢里的空气冻结。他猛地坐直身体,凤眸里闪过一丝暴戾的红光,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怨恨:“他不过是比本王早出生了那么一刻钟!凭什么就因为这个差距,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坐上东宫之位?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:“论才干,论谋略,论在父皇心中的分量,他哪一点比得上我?东宫之位,本就该能者居之!他坐得,我为什么坐不得?”
说完,他又看向林苏,目光重新变得平静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逼迫,像一张无形的网,将她牢牢困住:“林姑娘,你是聪明人。帮我,你得到的是泼天的富贵和无上的权势庇护。你的棉田,你的商号,你的万民之愿,都能一一实现。可若是拒绝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,只是微微挑了挑眉,那双凤眸里的冷光,却已经将未尽的威胁,表露得淋漓尽致。
拒绝的代价,是什么?
是“锦绣风华”的商号被查封?是棉田试验被腰斩?是她,甚至是整个永昌侯府,都难逃一劫?
马车内的空气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车窗外,初夏的风依旧吹拂着,带来阵阵槐花香,可林苏却觉得,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,顺着脊椎,直窜上头顶。
她静静地坐着,指尖冰凉,心中却在飞速权衡。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,一旦踏进去,便会卷入夺嫡的万丈深渊,稍有不慎,便是粉身碎骨。可同样,这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有了赵瑾这座靠山,她的许多计划,都能事半功倍。
更关键的是——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。他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马车,就能悄无声息地毁掉她的一切。她,有拒绝的余地吗?
林苏垂眸,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,遮住了眸中的挣扎与决断。
良久,她缓缓抬起头,看向赵瑾,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凝,像淬了冰的刀锋:“殿下的提议,事关重大。民女……需要时间考虑。”
二皇子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回答,并不意外。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,凤眸里闪过一丝了然:“当然。本王给你三天时间。三天后,本王希望听到姑娘的好消息。”
说完,他不再多留。身形微动,如同鬼魅一般,只轻轻一闪,便已掀开车帘,消失在初夏的阳光里。车帘落下,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
林苏独自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,指尖冰凉,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。她缓缓靠在软垫上,闭上双眼。车窗外,阳光正好,将远山和田野染成一片明亮的金色,可那光芒,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重寒意。
夺嫡之争的漩涡,终究还是找上了她
自那日从城郊试验田归来,林苏(曦曦)周身便似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。她照旧每日处理产业事务,蚕丝作坊的账册、棉田的灌溉方案、“锦绣风华”分号的拓张计划,件件都打理得条理分明,滴水不漏。可墨兰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——女儿时常会在执笔批注时倏然停住,目光望向窗外的虚空,那双素来清亮的眸子里,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重思量。那不是商贾对盈亏的计较,而是棋手面对生死棋局时,独有的、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权衡。
这般情形持续了数日,墨兰终是按捺不住。这日晚间,她遣人将林苏唤至自己的暖阁,又屏退了所有侍婢,只留一盏鎏金仙鹤烛台在案上,烛火跳跃,将一室映照得暖黄而静谧。她拉着林苏的手在软榻上坐下,指尖触到女儿微凉的掌心,轻声问道:“曦曦,告诉母亲,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?是棉田的新种出了岔子,还是……有别的事,压在心头了?”
林苏抬眸,撞进母亲关切而坚定的目光里。那目光里,有历经风雨后的沉稳,有护犊心切的执拗,让她心头那道紧绷的弦,骤然松了几分。她知道,此事瞒不住,也无需再瞒。深吸一口气,林苏握紧母亲的手,将那日马车里的惊魂一幕,缓缓道来。
从玄色锦袍的男子骤然现身时的压迫感,到四皇子抛出的交易——以权势庇护产业,换取朝局与皇子的情报,字字句句,皆清晰如昨。她亦不曾隐瞒四皇子那双凤眸里的野心,以及那句“他坐得,我为什么坐不得”的怨毒与决绝,还有那裹挟着蜜糖与砒霜的威胁。
暖阁内的空气,随着林苏的叙述渐渐凝滞。墨兰的脸色起初是骤然失色的苍白,握着女儿的手也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但她终究没有像寻常妇人那般惊慌失措,更没有厉声斥责,只是垂眸静听,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投下细碎的阴影,待林苏说完,她便陷入了长久的沉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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