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2章 体用激辩 范式初移(1/2)

《泰西格致译名审定总目(初编)》的颁布,如同在看似平静的学术湖面投下巨石。统一的术语暂时压制了表面的混乱,却也使得潜藏在水面之下的、关于文明根本方向的激流,终于无可避免地喷涌而出。争论的焦点,从“如何翻译”迅速升级为“为何要学”,乃至“中学与西学,孰为体?孰为用?”。

金陵,江南文脉鼎盛之地。一座由几位致仕高官与理学大家联合创办的“崇古书院”,举办了一场公开讲学。主讲者乃名满东南的大儒,程文瑞。他皓首穷经,德高望重,对近年来风行的“西学”素持审慎乃至批评态度。

讲学之日,书院内外人头攒动。程老夫子并未直接抨击新政,而是从《译名总目》中择取数例,娓娓道来。

“诸君请看,这‘氧’、‘氢’诸字,古籍无征,形声乖张,此等‘创造’,岂是堂堂华夏应有之气象?”他声音清朗,却字字如锥,“更有甚者,将‘力’之概念,以‘牛顿’(newton)之夷名度量,编为算式,俨然奉为圭臬。试问,我华夏圣贤所言‘自强不息’之力,‘浩然之气’之力,岂是这等夷狄之人所能度量界定?”

他进而痛心疾首:“古人云,君子不器。今人却汲汲于‘器’,竟至为‘器’立法,为‘器’正名,甚至欲以‘器’测之尺度,衡度世道人心!此非舍本逐末,以夷变夏之渐乎?长此以往,恐我中华数千年礼乐文章、道德性命之学,将尽数淹没于这器物计算、奇技淫巧之洪流矣!”

此言一出,满场哗然。支持者击节赞叹,视为“卫道之正声”;质疑者则暗自皱眉,觉其言过其实。但无论如何,“体用之争”这头思想界的巨兽,被彻底从笼中释放了出来。

程老夫子的讲演内容,迅速传至京城。格物大学堂内,气氛凝重而激愤。年轻学子与教习们群情激昂。

“迂腐之见!不明物理,空谈性命,与晋人清谈何异?”一位物理学院的年轻教习拍案而起。

“他可知若无这‘牛顿’之力学,我大晟铁甲舰何以劈波斩浪?无这‘氧’‘氢’之明,新式火药何以精进?”化学院的学子愤然反驳。

然而,亦有少数资深教习面露忧色。他们学贯中西,深知程老夫子所言并非全无道理,至少触及了一个根本性问题:在吸收西学“器用”的同时,如何安放、乃至重新诠释自身文明的“道体”?

大学堂山长,一位由林凡延请的、德高望重且思想开明的退休阁老,召集了全体师生大会。

“诸君少安毋躁。”老山长声音平和,却压下了满堂喧哗,“程公所言,代表了许多士人之忧惧。此非恶意攻讦,实乃文明碰撞之必然。我辈若只知愤然,或只知嗤笑,便是落了下乘。”

他环视众人,缓缓道:“我辈研习西学,非是弃我根本,乃是以我为主,采撷英华,补我不足,强我根基。西学精于‘格物’,长于逻辑实证,此正可补我儒学‘格物’传统在具体方法论上之不足。然西学亦有局限,其重分析,有时失于整体;其崇理性,或略于人文。如何融会贯通,取长补短,创造出既承我华夏道统精髓、又具近代科学精神之新学,方是我辈真正的使命与挑战!”

朝堂之上,暗流涌动。都察院中,早有对“西学泛滥”不满的御史,趁机联名上奏,引述程文瑞之言,请求皇帝“申明正学,厘清体用,抑制西学僭越之端”。

这一次,连高拱也在私下表示了担忧:“林阁老,程文瑞虽言辞过激,然其忧心所在,不可不察。我中华立国,终以儒术为基。若西学之风过盛,动摇士林根本,恐非社稷之福。”

面对内外压力,林凡知道,不能再回避这个根本性的诘问。他需给这场争论一个明确的方向。

他并未立刻在朝堂上激烈辩驳,而是精心准备了一道奏疏,并请求在经筵讲学之时,向皇帝及文武重臣阐述自己的观点。

经筵之日,林凡从容不迫,他先从“黑水洋之败”讲起,痛陈闭关自守、固步自封之害。继而,他话锋一转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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