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9章 暗箭与明灯,新旧分野(1/2)

杨府书房·子夜

烛火下,杨廷和的手微微颤抖。他面前的铜盆里,纸张正在燃烧,跳跃的火光映着他苍老而凝重的脸。那是些陈年信函、账目副本、以及与某些“不便明言之人”的往来记录。

火舌卷过纸页,墨迹在高温中扭曲变形,像垂死的虫。其中一页残角未被完全焚尽,隐约可见“双屿岛……白银三千两……”字样。

管家杨福轻手轻脚进来,低声道:“老爷,锦衣卫的人撤了。但林府那边……赵虎亲自盯了半宿才走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杨廷和声音沙哑,“福伯,你跟了我多少年?”

“三十七年了,老爷。”

“三十七年……”杨廷和闭上眼,“若有一日我身败名裂,你可会怨我?”

杨福扑通跪下:“老奴这条命是老爷从饥荒里捡回来的,纵是刀山火海,也随老爷去。”

杨廷和扶起他,却不再言语,只是看着盆中最后一点火星熄灭。灰烬中,有个极小的铁片未被焚化——那是西洋怀表的机芯残件,三年前“某人”所赠。

他捡起铁片,指腹摩挲着上面精细的齿轮纹路。这样的工艺,大晟没有。

窗外传来打更声:三更天,平安无事。

平安?杨廷和苦笑。这京城,这朝堂,从先帝驾崩那刻起,就再无平安可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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格物大学堂实验场·卯时初刻

第一盏实用型电弧灯被高高架起在十丈木杆顶端。林怀瑾、许长青与十余名年轻学子围在控制台前,所有人屏住呼吸。

“电压稳定,碳棒间距校准完毕。”许长青报告,声音因紧张而干涩。

林怀瑾看向东方天际——晨曦初露,但还不够亮。他要让这盏人造之光,在黎明前最暗的时刻,刺破黑暗。

“通电。”

闸刀推合。

刹那间,一道刺目白光如利剑劈开黎明前的灰暗!那光芒如此强烈,甚至让仰望的人们下意识闭眼,待适应后再睁眼时,只见木杆顶端仿佛悬着一颗小太阳,将方圆百丈照得亮如白昼。

“成了……真的成了!”有学子喜极而泣。

这不仅仅是技术成功,更是一种象征——人,可以掌控光明。

但欢呼声未落,实验场外忽然传来骚动。一群身着绸衫、头戴方巾的中年人闯了进来,为首者面色阴沉。

“谁许你们在此弄这些妖光的?!”那人厉声道,“惊扰四邻,扰乱风水,更坏了这一带的‘阳气’!我是南城蜡烛行会会首王秉仁,今日非要讨个说法!”

林怀瑾上前一步:“王会首,此乃格物大学堂实验场,奉旨研究。电弧灯是利国利民之物,何来妖光之说?”

“利国利民?”王秉仁冷笑,“你们这光一照,我南城三千烛户、五百蜡坊的生计怎么办?!夜里原本家家点烛,巡更守夜也都用灯笼,你们弄出这比白日还亮的东西,是要逼死我们这些手艺人吗?!”

他身后众人群情激愤:“对!砸了这妖器!”

冲突一触即发。

就在此时,一队禁军跑步入场,分开人群。宸亲王朱载堃骑马而至,目光扫过众人。

“王秉仁,你好大的胆子。”朱载堃声音不高,却压住全场,“格物大学堂乃陛下亲题匾额,你带人冲击此地,是想造反吗?”

王秉仁跪地喊冤:“殿下明鉴!小人只是为数千匠户求条活路!这光一亮,蜡烛谁还买?灯笼谁还要?这是断人活计啊!”

朱载堃皱眉。这话并非全无道理——技术革新必然冲击旧行业,这是改革最现实的代价。

林怀瑾忽然开口:“王会首,若电弧灯推广,确实会影响蜡烛销路。但你可曾想过——有了这光,夜市可延长两个时辰,商铺可多做生意,读书人可多温书两个时辰,妇孺夜行更安全。这些新增的活计、新增的生意,难道不比守着一支蜡烛更有前途?”

他走到王秉仁面前,诚恳道:“蜡烛行会的匠人手巧心细,既然能制烛,为何不能学制灯罩、修电路、维护灯具?格物大学堂可免费培训,考核合格者授‘电灯匠师’衔,月俸不低于你们现在收入。”

王秉仁一愣:“这……这是林阁老的意思?”

“是我的意思,也是新政的意思。”林怀瑾挺直脊背,“改革不是要砸谁的饭碗,而是给每个人换更好的碗。但若有人故步自封,非要抱着旧碗饿死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那谁也救不了。”

软硬兼施,恩威并济。王秉仁身后众人开始动摇。

朱载堃适时道:“王会首,回去好好想想。三日内,愿接受培训者,可至格物大学堂报名。若再聚众闹事……”他眼神一冷,“莫怪王法无情。”

人群散去。第一缕晨光终于刺破云层,与电弧灯的光芒交融。

许长青轻声道:“林兄,你刚才……真有林阁老的风范。”

林怀瑾望着那盏灯,喃喃道:“光有了。但要让这光照亮更多人,路还很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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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山秘密工坊

石磊躺在病榻上,胸口缠着厚厚绷带,脸色苍白,眼睛却亮得吓人。他面前摊着石油分馏失败的残渣分析报告。

“所以……那些黑乎乎的黏稠物,是‘沥青’?”他问助手。

“是,石教习。按韩副监院带回的资料,沥青是原油分馏后最重的残留物。西洋人用它……铺路。”

“铺路?”石磊眼睛一亮,“比青石板如何?”

“资料上说,沥青路面平整、耐磨、雨天不泥泞,且造价低廉。只是……需要加热到高温才能铺设,工艺复杂。”

石磊挣扎着坐起:“拿纸笔来!”

他忍痛画出示意图:“若将沥青与碎石混合,加热后铺平压实……这不就是最好的官道路面?比现在的黄土路、石板路强百倍!而且——石油分馏的主要目标虽然是轻质油,但就算失败了,至少能得到沥青。这不就是‘失败中的成功’?”

助手们面面相觑。石油研究本是为造内燃机、为战舰供能,现在却转向铺路这种“低端”应用?

石磊看穿他们心思,正色道:“诸位,你们可知我朝每年修路要耗费多少银两?道路不通,商货难行,兵员难调,政令难达!若能用沥青改善官道,其利国利民之处,未必小于一艘铁甲舰!”

他咳嗽几声,继续道:“更何况……这是西方尚未大规模应用的技术。他们盯着我们的石油研究,以为我们要造内燃机,却没想到我们可以先用来铺路——这等于是用他们卡脖子的技术,解决了我们自己最实际的问题。”

思路一转,豁然开朗。

“立即实验!”石磊下令,“先试铺工坊前那截小路。要数据,要成本核算,要耐久测试!”

疼痛似乎都减轻了。石磊望着窗外,想起林凡常说的那句话:“改革要解决实际问题,而不是为了改革而改革。”

沥青路,或许就是这样一个“实际问题”的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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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清宫西暖阁

新帝泰昌端坐御案后,四位辅政大臣分坐两侧。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。

林凡呈上一份奏折:“陛下,锦衣卫查实,工部虞衡司郎中吴启明系西方间谍,已于三日前服毒自尽。其生前最后一份供词指认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建极殿大学士杨廷和,为其上线。”

满室死寂。

杨廷和缓缓起身,不怒反笑:“林阁老,老夫三朝老臣,今年六十有七,半截身子入土之人。你说老夫通夷?可有实据?”

“吴启明绝笔为证。”

“绝笔?”杨廷和冷笑,“一个叛国逆贼的临死攀咬,就能定当朝大学士的罪?林阁老,你这办案手法,未免儿戏。”

高拱皱眉:“林阁老,此事非同小可。杨阁老乃先帝托孤之臣,若无铁证,岂可轻疑?”

林凡平静道:“故臣请旨——搜查杨府。”

“荒唐!”杨廷和勃然变色,“老夫府邸,岂是你锦衣卫说搜就搜的?!”

“若杨阁老心中无鬼,为何怕搜?”林凡直视他,“还是说,府中确有不便示人之物?”

针锋相对,寸步不让。

新帝稚嫩的声音响起:“杨先生。”

杨廷和躬身:“老臣在。”

“朕相信先生清白。”新帝说得缓慢,却清晰,“但为堵天下悠悠之口,也为了让林阁老安心……就让锦衣卫去杨府看看吧。不过——”他看向林凡,“只许搜书房,不得惊扰内眷。赵虎亲自去,朕的贴身太监黄锦随行监督。”

这是折中之策,既给了林凡调查之权,又保全了杨廷和的体面。

杨廷和沉默良久,终于跪下:“老臣……遵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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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府书房

赵虎带人进入时,杨廷和已在书房等候。他坐在太师椅上,闭目养神,仿佛即将被搜查的不是自家。

“赵指挥使,请。”杨廷和抬手,“老夫一生清正,书房中除了书还是书。你们尽管查。”

赵虎示意手下动手。锦衣卫训练有素,搜查却异常谨慎——毕竟这是大学士府邸。

书籍被一本本取下检查,抽屉被拉开,甚至地板都敲击听声。一无所获。

黄锦在旁记录,时不时看杨廷和一眼。老学士始终平静,只是指尖偶尔轻叩扶手。

就在赵虎准备收队时,一名年轻锦衣卫忽然道:“指挥使,这铜盆的灰烬……”

那是昨夜焚纸的铜盆,灰烬尚未清理。

杨廷和眼皮微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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