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9章 暗箭与明灯,新旧分野(2/2)
赵虎蹲下身,用镊子拨弄灰烬。大部分已成粉末,但有几个未完全焚化的硬块——是铁片。
他将铁片装入证物袋,又继续拨弄,忽然触到一小片未烧尽的纸角,上面隐约有字。
“这是……”赵虎小心夹起。
纸角上只有半个字:“……屿”。
双屿岛?赵虎心头一凛。
杨廷和终于睁开眼,叹息道:“那是老夫昨夜焚毁的一些旧信——与已故门生的往来信件。其中一人曾任泉州知府,信中提及‘澎湖屿’防务。涉及军机,故焚之。”
解释合情合理。
但赵虎注意到,杨廷和说话时,右手一直按着左袖口。
“杨阁老,”赵虎忽然道,“您袖中……似乎有东西?”
杨廷和脸色微变:“赵指挥使,这是要搜身吗?”
“不敢。”赵虎嘴上说不敢,却站着不动,“只是陛下有旨,书房之物皆需查验。您此刻身在书房,袖中物品……自然也算书房之物。”
僵持。
良久,杨廷和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:“此乃先帝所赐,也要查吗?”
玉佩上刻“忠勤体国”四字,确是御赐之物。
赵虎躬身:“下官冒犯了。”但他目光扫过玉佩挂绳——绳结处,有一小块暗色污渍,似是……血迹?
他不动声色,记在心里。
搜查结束。除了那几片铁屑和半片纸角,并无实据。
回宫复命的路上,黄锦轻声道:“赵指挥使,老奴觉得……杨阁老那玉佩,绳结像是新换的。”
赵虎眼神一凝:“公公好眼力。”
是啊,御赐玉佩的挂绳,为何要新换?旧绳呢?那血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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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府·藏书密室
顾莲舟在昏黄的烛光下,展开一份从冯保旧宅密室里抄出的残缺名录。这是当年阉党贿赂、控制官员的“账册”副本,林凡当年扳倒冯保时并未全部公开——有些名字太过敏感。
她的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:杨慎。
杨慎,杨廷和之子,嘉靖年间状元,因“大礼议”事件被流放云南,终生未赦。这是朝野皆知的事。
但冯保的注释写着:“慎虽流放,其子潜藏京师,化名杨继,掌‘暗香阁’。”
暗香阁——京城最神秘的文玩字画店,专营前朝遗物、海外奇珍。顾莲舟曾随贵妇们去过一次,店主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,自称姓陈。
若杨慎之子真的化名潜伏,为何?为父报仇?还是……有更大图谋?
她继续翻阅,又发现一条记录:“万历三年,杨继自双屿岛购入‘西夷自鸣钟’三座,转献司礼监冯保。”
时间,正是冯保权势最盛时。而双屿岛,是西方势力在大晟沿海的主要据点。
线索开始串联。
顾莲舟心跳加速。她唤来心腹侍女:“去查‘暗香阁’店主陈老板的底细。记住,暗中查,绝不可打草惊蛇。”
“是。”
侍女退下后,顾莲舟走到窗边,望向杨府方向。
若杨廷和真与西方有染,动机是什么?为子复仇?还是……他根本从一开始,就是西方埋下的最深棋子?
她想起林凡曾说:“改革最大的敌人,往往不在对面,而在身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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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强衙门·紧急军情室
韩文远指着最新绘制的海图,面色凝重:“三日前,琉球商船带回消息——罗兰共和国最新式铁甲舰‘无畏号’已抵达马尼拉。该舰排水量预估五千吨,装备十二英寸主炮六门,航速可达十五节。”
“比‘启明号’如何?”林凡问。
“全面超越。”韩文远苦笑,“‘启明号’排水量三千二百吨,最大主炮八英寸,极速十二节且无法持久。而且……‘无畏号’采用的是‘蒸汽轮机+燃煤锅炉’混合动力,热效率比我们高两成以上。”
技术差距在拉大,而非缩小。
“他们何时会来?”
“马尼拉至福州,顺风半月可至。但‘无畏号’需要补给和适应,最快也要二十日后。”韩文远顿了顿,“还有个坏消息——佛朗机国与红毛夷已同意将各自在东方的舰队指挥权暂交罗兰,组成‘联合远东舰队’,总舰数将超过五十艘。”
五十艘对十余艘,其中还有一艘性能碾压的铁甲舰。
林凡沉默片刻,忽然问:“石磊的沥青路,实验如何?”
韩文远一愣:“啊?初步测试良好,但……这与海战何干?”
“路好了,兵员、物资、火炮调动就快。”林凡走到沙盘前,“若陆上补给线畅通,我们就不必把所有希望都押在海上决战。可以在海岸线纵深布防,用炮台、水雷、岸防火炮层层消耗,把海战变成陆战。”
他手指划过海岸线:“更关键的是——若我们能快速修通福州至津门的沿海官道,北方新军南下只需十日,而非一月。这就是‘以陆补海’。”
思路再次跳脱常规。众人眼睛渐亮。
“但修路需要时间……”
“所以现在就要开始。”林凡下令,“命工部即刻制定《沿海官道紧急修整方案》,以沥青实验路为样本,招募民工,分段施工。钱从海防特别经费里出。”
“是!”
韩文远领命欲走,又被叫住。
“还有,”林凡低声问,“杨府那边……赵虎可还有新发现?”
韩文远摇头:“那枚玉佩已送检,绳结上的血迹确认是人血,但无法确定是谁的。至于铁片和纸角……证据太薄弱。”
林凡点头:“继续盯。另外……让怀瑾那边加快电弧灯的推广。我要在十日内,看到京城主要街道夜间有光。”
“夜间照明?这……”
“光能驱散黑暗,也能照亮阴谋。”林凡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,“有些人,总喜欢在暗处活动。那我就把暗处,变成明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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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夜·京城正阳门外大街
十盏电弧灯沿街而立,将整条大街照得如同白昼。百姓们扶老携幼出来看热闹,孩童指着灯杆惊呼,老人眯着眼念叨“这比十五的月亮还亮”。
暗香阁二楼雅间,陈老板——或者说,杨继——站在窗边,看着街上的灯光,脸色阴沉。
“林凡这是要把所有影子都照出来。”他身后,一个戴着斗篷的人低声道。
“信天翁先生那边怎么说?”杨继问。
“先生说,电弧灯不可怕,可怕的是林凡的思路——他总能在我们以为卡住他的地方,另辟蹊径。”斗篷人走近,“石油造不出内燃机,他就用来铺路;海上打不过,他就加强陆地。这种人……必须尽快除掉。”
“怎么除?他身边护卫森严,府邸如铁桶。”
斗篷人沉默片刻,递过一个小瓷瓶:“这是西洋最新研制的‘渐衰散’,无色无味,混入饮食中,初时只是精神不济,三月后心肺衰竭而亡,太医也查不出病因。”
杨继接过瓷瓶,手在颤抖。
“怎么,下不了手?”斗篷人冷笑,“别忘了,你父亲杨慎是怎么死在流放地的——是林凡的‘新政’间接害死的。还有你祖父杨廷和,如今被林凡逼到墙角,随时可能身败名裂。你们杨家三代的血仇,都在林凡身上。”
仇恨是最好的燃料。杨继握紧瓷瓶,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。
“如何下药?”
“林府采买食材的管事,有个相好在城南胭脂铺。那相好的弟弟,欠了暗香阁三百两银子……”斗篷人声音渐低。
计划在暗处编织,像一张无形蛛网。
而楼下街上,百姓们正在灯光下欢庆。他们不知道,这照亮街道的光,也照出了某些人最深的阴影。
不远处,林怀瑾带着许长青等人巡查灯杆运行情况。他抬头看着那刺目的光芒,忽然对许长青说:
“你有没有觉得……有时候光太亮,反而会让暗处的人,更加疯狂?”
许长青点头:“但总不能因为怕他们疯狂,就不点灯吧?”
“当然要点。”林怀瑾微笑,“而且要点得更亮。直到所有黑暗,无处藏身。”
夜风吹过,灯光明灭。
在这场光与暗的战争中,每个人都已选定了自己的位置。
而林凡站在自强衙门了望台上,俯瞰这座被部分照亮的京城,手中摩挲着那枚龙纹玉佩。
他知道,最艰难的时刻,还未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