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乌镇送别（2/2）

客栈掌柜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，手里捧着卷画轴。那是幅《月下仕女图》，画中女子的脸本该是空白的，此刻却隐约浮现出张熟悉的面容——正是前几日在客栈后院自尽的阿莲。

“这画烧了吧。”掌柜的声音有些发颤，他划了根火柴，火苗舔上画轴时，竟发出细碎的噼啪声，像是有人在低声轻笑。“阿莲这丫头，活着时总说想看看南京的教堂，如今化作灰飘过去，也算是了了心愿。”

火焰腾起的瞬间，画中仕女的裙摆突然扬起，露出双绣着白梅的鞋尖——与柳氏包袱上的红绸是同一块料子。灰烬随着风卷向湖面，恍惚间竟真的传来阵清脆的笑声，像极了阿莲每次端茶时，被老周打趣后的娇嗔。

镇上的张婶提着篮子过来，里面装着刚蒸的青团，绿油油的透着股艾草香。“云小哥，苏姑娘，拿着路上吃。”她往李青手里塞了个，又往老周兜里揣了两个，“到了南京要是见着我家柱子，告诉他娘等着他回家娶媳妇呢。”柱子是镇上的货郎，前几日被玄机子画进了画里，此刻还在客栈昏睡。

修鞋的王伯也背着工具箱来了，往云逍手里塞了把锥子：“这是我爹传下来的，淬火时掺了黑狗血，能破邪物。地宫要是黑，就用它划道血线，百鬼不侵。”

孩童们围着他们唱着新编的童谣：“画皮鬼，真可怕，偷人脸，藏画下。云少侠，本领大，挥桃木，破鬼家……”唱到最后，不知是谁带头，往云逍怀里塞了把野菊花，往苏荣鬓边插了朵小雏菊，连老周的草帽上都被别了朵蒲公英。

船家在码头上喊：“客官，要开船喽——”

云逍最后望了眼乌镇，青瓦白墙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，南湖的水面上，柳氏的乌篷船早已不见踪影，只有圈淡淡的涟漪在慢慢散开。他将柳氏给的白梅手帕塞进怀里，与戏报上的红圈、画稿上的钟楼、掌柜的画灰在胸口贴成一片温热。

老周拄着李青递来的拐杖，颤巍巍踏上船头时，突然回头喊道：“都记着啊！等我们拆了往生教的老巢，回来接着听《画皮案》！”

岸上的镇民齐声应着，赵灵儿抱着说书摊的木牌，突然学着老周的腔调敲了下：“话说那玄机子被焚成灰后，从骨灰里飘出张黄纸，上面写着——南京教堂的钟楼里，藏着百鬼幡的最后一块碎片……”

船缓缓驶离码头时，云逍看见李青正对着戏报上的红圈出神，苏荣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，老周的草帽上，蒲公英的绒毛正乘着风，朝着南京的方向飘去。

而那幅《月下仕女图》的灰烬，在湖面上打了个旋，竟凝结成朵白梅的形状，久久不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