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 玄阴往事(1/2)
青铜棺盖合拢的闷响还在主墓室里回荡,李青握着刚融合的尸魄碎片,指尖能感受到碎片里传来的微弱脉动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想要挣脱。金缕玉衣尸虽然已经躺回棺中,周身的尸气却并未消散,反而像活物般在墙壁上流动,渐渐凝聚成一行行扭曲的字迹:
“吾师妒吾天赋,夺吾百鬼幡手稿,逐吾出派……”
字迹泛着青黑色的光,笔画间缠绕着怨毒的气息。云逍凑近细看,发现这些字的笔锋与赵玄阴账册上的笔迹如出一辙,只是更显狂躁,尾钩处的墨痕像毒蛇的信子,透着股不甘的戾气。
“是赵玄阴的怨气附在了尸气上。”苏荣用银针挑开一缕尸气,针尖立刻蒙上层黑霜,“这金缕玉衣尸被他用禁术炼了二十年,早就成了他宣泄执念的容器。”
柳念眉突然指着墙壁角落,那里的尸气正凝成幅模糊的画面:一个穿茅山道袍的年轻弟子跪在掌门面前,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册子,被掌门挥手打翻在地。弟子的脸隐在阴影里,只能看到他紧攥的拳头,指节泛白。
“是赵玄阴年轻时。”李青的目光落在那本被打翻的册子上,封面上“百鬼幡”三个字隐约可见,“他说的‘吾师’,应该就是当年的茅山掌门。”
话音刚落,桃木剑突然不受控制地飞出,剑尖直指金缕玉衣尸的胸口。李青想去抓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住——剑穗上的麒麟纹正与尸身胸口的位置产生共鸣,那里残留着尸魄碎片离体时留下的空洞,此刻正渗出缕缕青烟。
“它要让我们看真相。”云逍按住躁动的李青,“这尸身承载着赵玄阴的部分记忆,碎片离体后,记忆就藏不住了。”
桃木剑“噗”地刺入尸身胸口,没有遇到任何阻碍。金缕玉衣的玉片簌簌掉落,尸身突然剧烈震颤,化作一团浓白的青烟,在墓室中央凝成面水镜。镜中光影流动,渐渐显露出段尘封的往事:
那是三十年前的茅山藏经阁,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积灰的书架上,一个穿青色道袍的少年正蹲在地上,借着微弱的光线抄写禁术手稿。他约莫十七八岁,眉目清秀,却带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郁,正是年轻时的赵玄阴。手稿上画着复杂的幡阵图,旁边用朱砂写着“以魂养幡,以血炼魄”的批注。
“又在偷练禁术?”窗外传来个清亮的女声。赵玄阴猛地抬头,只见窗台上坐着个穿凤仪班戏服的女子,水红色的裙摆垂到地面,发间别着支白梅发簪,正是壁画中那个与李青面容相似的女子。
赵玄阴慌忙将手稿藏进袖中,脸颊涨得通红:“师姐别乱说,我只是……只是在整理旧档。”
女子笑着跳进阁内,戏服的水袖扫过书架,带起阵脂粉香:“玄阴,你瞒不过我。这‘百鬼幡’的禁术太过阴邪,掌门说了,练之必遭天谴。”她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,递到赵玄阴面前,“师父让我把这个给你,说你若肯放弃禁术,这枚‘镇心佩’能帮你稳固道心。”
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,上面刻着半朵白梅,与黄大仙幼崽项圈上的麒麟纹碎片放在一起,竟能严丝合缝地拼合成完整的一朵!
李青的呼吸猛地一滞——幼崽项圈上的碎片,是黄大仙临终前塞给他的,当时只当是普通的护身符,没想到竟与赵玄阴师姐的玉佩同源。
镜中的赵玄阴没有接玉佩,反而攥紧了拳头:“师姐又来替掌门当说客?他就是怕我炼成百鬼幡,抢了他的地位!”他猛地抽出藏在身后的手稿,“你看,只要炼成这幡,我就能让茅山成为天下第一门派,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我们这些俗家弟子?”
女子的笑容淡了下去,白梅发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:“玄阴,道心不正,术法再强也没用。你看这玉佩……”她指着上面的白梅,“花要慢慢开,道要慢慢修,急不来的。”
赵玄阴突然挥手打掉玉佩,玉佩摔在地上,裂成两半。“我不要你的施舍!”他的眼睛红了,“你和掌门一样,都觉得我出身低贱,不配练上乘术法!”
女子捡起地上的半块玉佩,眼神里满是失望:“既然你执迷不悟,我只能告诉掌门了。”
“别!”赵玄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,“师姐,再给我一次机会,就一次!我证明给你看,百鬼幡不是邪术!”
镜中的画面到这里突然破碎,青烟重新凝聚成金缕玉衣尸的模样,却比之前更透明了。它的脖颈处,勒痕突然变得清晰,与凤仪班账房先生赵守义的尸检记录完全吻合——两道平行的细痕,边缘带着轻微的挫伤,正是被细麻绳勒毙的痕迹。
“是他杀了赵守义。”李青的声音冷得像冰,桃木剑从尸身胸口抽出,带出的不再是黑血,而是洁白的玉屑,“赵守义发现他偷练禁术,他就杀人灭口,还嫁祸给玉麒麟。”
尸身突然对着柳念眉的方向弯了弯腰,像是在行礼,随即化作无数光点,融入李青手中的尸魄碎片。碎片上的黑气彻底消散,露出温润的玉质,上面刻着的“尸魄”二字被白梅花纹覆盖,与定魂佩上的纹样遥相呼应。
黄大仙幼崽突然跳上李青的肩头,用小爪子指着他手中的碎片。碎片与幼崽项圈上的玉佩拼合处,突然亮起金光,显露出一行极小的字:“白梅落处,魂归凤仪。”
“是柳轻眉的笔迹!”苏荣认出这行字的笔锋,与凤仪班戏服上的绣字完全相同,“她早就知道玉佩能拼合,特意在上面留了线索!”
云逍突然想起邙山壁画上的场景,穿戏服的女子腰间挂着完整的玉佩,而赵玄阴的道袍口袋里,露出半块玉佩的边角。“这玉佩本是一对,是柳轻眉和赵玄阴定情之物。”他看着拼合的玉佩,“后来两人反目,玉佩才碎成两半。”
柳念眉摸着定魂佩上的白梅,突然哼起段陌生的调子,旋律婉转,带着股淡淡的哀愁。“这是奶奶教我的《白梅引》,她说这是当年赵先生最爱听的曲子。”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原来他们……”
李青将拼合的玉佩小心地收好,贴身藏在道袍里。玉佩贴着心口,传来温润的暖意,与白梅印记的温度渐渐融合。他突然明白赵玄阴的执念从何而来——不仅是对茅山掌门的怨恨,更是对柳轻眉的爱恨交织,这份扭曲的情感,支撑着他炼了二十年的百鬼幡,也毁了他自己。
主墓室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,像是在封存这段不堪的往事。通往镜心殿的甬道里,血腥味越来越浓,墙壁上开始出现新鲜的抓痕,深可见骨,显然不久前有活人被拖经过这里。
黄大仙幼崽的项圈麒麟纹突然亮了起来,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。它对着甬道深处叫了两声,声音里不再是恐惧,而是一种即将面对终局的坚定。
“快到了。”李青握紧桃木剑,剑穗金铃轻轻晃动,“赵玄阴在镜心殿等着我们,也等着一个了断。”
云逍拍了拍柳念眉的肩膀,少年虽然脸色发白,却挺直了脊背,握紧了怀里的血书。苏荣将银针重新排列在袖中,指尖的寒光与甬道尽头的微光交织在一起。
四人的脚步声在甬道里回荡,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坚定。前方的光亮中,隐约可见“镜心殿”三个字的轮廓,刻在冰冷的石门上,像是在等待着被血与火重新洗礼。
甬道尽头的石门比想象中更沉,门缝里渗出的血腥味混着檀香,是凤仪班戏服常用的“凝神香”,只是此刻被尸气熏染,反而带着股甜腻的腥气。李青将拼合的玉佩贴在石门中央的凹槽上,白梅花纹与门楣的刻痕严丝合缝,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石门上的往生教符咒如蛛网般裂开。
“吱呀——”石门缓缓开启的瞬间,镜心殿的全貌在火光中铺展开来。与侧室的阴森不同,这里竟布置得如同凤仪班的后台:墙上挂着半旧的戏服,绣架上绷着未完成的白梅图,角落里堆着上了漆的刀马旦靠旗,连空气中都飘着脂粉与松烟墨的气息。
最诡异的是殿中央的血池,池边摆着张梳妆台,铜镜蒙着层黑雾,镜前的妆奁里插着支白梅发簪,与柳轻眉壁画上的那支一模一样。赵玄阴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妆台前,手里拿着支眉笔,对着铜镜描眉,道袍的袖口沾着暗红的血渍,却动作轻柔,仿佛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。
“你们来了。”赵玄阴没有回头,声音透过黑雾传来,带着种奇异的温柔,“我等这一天,等了三十年。”他放下眉笔,拿起妆奁里的发簪,轻轻插在自己的发髻上,“轻眉总说,我穿道袍太素净,配支白梅发簪才好看。”
李青的桃木剑在掌心微微颤动,道袍上的白梅印记与血池的黑气产生激烈对抗,发出“滋滋”的响声。他注意到血池里漂浮着无数戏服残片,每片上都绣着半朵白梅,与赵玄阴发间的簪子纹样呼应,正在被池水泡得发胀。
“这些是凤仪班的戏服。”柳念眉的声音发颤,定魂佩的青光撞上血池边缘,竟在池面上烧出个小孔,露出底下堆积的骸骨——都是些年轻女子的骨架,指骨上还套着唱戏用的银指甲。
“是轻眉的姐妹们。”赵玄阴终于转过身,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疯狂,只有种近乎偏执的哀伤,“她们不肯陪轻眉留下,我只好把她们‘请’回来。你看这血池,用百鬼幡的煞气养着,能让戏魂永远不散,就像她们还在后台说笑一样。”
他突然指向梳妆台的抽屉,里面露出半截泛黄的戏本,封面上写着《白梅引》:“这是轻眉最后一次登台的本子,她唱到‘梅落香消’时,眼泪掉在戏词上,晕开了三个字。”
李青的目光穿透黑雾,看到戏本上被泪水晕开的正是“玄阴绝”三个字,笔迹娟秀,却带着股决绝的力道。他突然明白,柳轻眉不是死于意外,而是发现赵玄阴用活人炼幡后,选择用自己的魂魄封印百鬼幡,才被他记恨至今。
“她恨我。”赵玄阴抚过铜镜上的黑雾,镜中突然映出柳轻眉的身影,穿水红戏服,正对着他摇头,“可她不知道,我炼百鬼幡,不是为了称霸江湖,是为了留住她。”他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,与李青怀里的那半块遥遥相对,“当年她摔碎玉佩时,我捡了最碎的一块,藏在发髻里,藏了三十年。”
血池突然剧烈翻涌,池底伸出无数只手,抓着戏服残片往水下拖,发出凄厉的哀嚎。赵玄阴的发簪突然炸裂,白梅碎成粉末融入血池,池面上的半朵白梅戏服残片瞬间拼合成完整的图案,化作道白光冲向赵玄阴。
“轻眉!”赵玄阴伸出手想要抓住白光,却被光团狠狠撞在胸口,道袍上的往生教符咒如蝴蝶般脱落,露出底下绣着的白梅里子——那是柳轻眉亲手为他缝的,针脚细密,还留着她惯用的回针结。
“你骗了她,也骗了你自己。”李青的桃木剑直指赵玄阴的咽喉,金光与定魂佩的青光交织成网,将血池的黑气牢牢锁在池内,“你不是想留住她,是想占有她,连她的魂魄都不肯放过。”
赵玄阴看着自己道袍的里子,突然笑了起来,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,砸在铜镜上,黑雾瞬间消散,露出镜中真实的自己——头发花白,皱纹深刻,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,只有发间还残留着白梅粉末的清香。
“是啊……我骗了自己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血池的黑气突然失控,顺着他的七窍往里钻,“轻眉说过,梅花开得太盛,会谢得快……可我偏要它开在血里,永不凋谢……”
白梅里子突然燃起金光,与李青道袍的印记产生共鸣,在半空凝成柳轻眉的虚影。她穿着完整的戏服,对着赵玄阴轻轻摇头,指尖划过他的发髻,那里的白梅粉末突然化作无数光点,融入血池的骸骨中。
骸骨在光点中渐渐变得透明,露出底下沉睡的戏魂,个个穿着完整的戏服,对着柳轻眉的虚影盈盈下拜,随后化作白梅花瓣,顺着血池的水流漂向殿外,消失在晨光中。
赵玄阴看着戏魂离去的方向,眼中的执念渐渐消散,身体在金光中变得透明。他最后看了眼李青怀里的玉佩,轻声说了句“替我告诉轻眉,梅花开了”,便化作一缕青烟,与血池的黑气一起被白梅金光净化,只留下支断裂的白梅发簪,落在梳妆台上。
镜心殿的血池渐渐褪去血色,露出底下刻着的白梅阵,正是柳轻眉生前布下的净化阵。黄大仙幼崽跳到阵中央,项圈麒麟纹与阵图的光点交相辉映,发出温暖的光芒。
李青捡起梳妆台上的断簪,簪头的白梅虽然断裂,却依旧莹润,像是还残留着柳轻眉的温度。他将断簪与玉佩放在一起,突然觉得道袍上的白梅印记变得无比轻盈,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头三十年的重负。
“结束了。”云逍扶住摇摇欲坠的柳念眉,少年的定魂佩上,青光与无数细小的白梅光点缠绕,发出《白梅引》的旋律,清越婉转,带着终于释然的暖意。
殿外的晨光穿透窗棂,照在散落的戏服残片上,将半空中漂浮的白梅花瓣映得如同碎金。李青望着晨光中的花瓣,突然明白赵玄阴到死都没懂的道理——真正的陪伴从不是禁锢,而是让所爱之人,能像白梅一样,自由地盛开,坦然地凋零。
镜心殿的晨光里,白梅花瓣渐渐消散,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脂粉香。李青将断簪与玉佩小心收好,转身看向那些被血池浸泡的戏服残片,突然想起柳轻眉日记里的话:“凤仪班的戏服,要带着念想烧,才能让戏魂安心离去。”
“我们烧了它们吧。”柳念眉的声音带着哽咽,定魂佩的青光包裹着最完整的几片残片,“奶奶说,戏服沾了太多怨气,留在世上会惹祸。”
云逍从行囊里翻出火折子,却被李青拦住。他捡起片绣着白梅的戏服,指尖抚过针脚:“不必烧。赵玄阴用煞气困住它们,我们就用阳气净化它们。”他将残片放在阳光下,道袍上的白梅印记微微发亮,“让阳光晒透,让清风拂过,比烈火更能消弭怨怼。”
苏荣找来绳子,将戏服残片一一系在殿外的廊下。晨风拂过,残片上的血渍在阳光下渐渐褪去,露出底下洁白的梅瓣,像是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在风中飞舞。黄大仙幼崽蹲在廊柱上,看着残片发出轻快的叫声,项圈麒麟纹的光与阳光交织,温暖而明亮。
临近午时,戏服残片已经变得洁白如新。柳念眉取下片最完整的,小心地叠好放进怀里:“等重建了凤仪班,我要把这个绣成新的戏服,就叫‘白梅魂’。”
李青看着少年眼中的光芒,突然觉得道袍上的白梅印记变得无比鲜活。他想起赵玄阴镜前描眉的模样,想起柳轻眉戏本上的泪痕,突然明白有些执念,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占有,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曾那样深刻地存在过。
离开镜心殿时,赵守义的血书被柳念眉小心地收进定魂佩的青光里。玉佩突然变得滚烫,里面传来账房先生温和的声音:“多谢各位成全,我终于能去见轻眉班主了。”
青光散去后,血书化作点点荧光,融入邙山的晨雾中。李青知道,这些被辜负的善意,这些被扭曲的深情,终于在阳光下找到了归宿。
山脚下的官道上,丫儿正带着瓦窑村的孩子们绣白梅。看到他们走来,孩子们纷纷举起绣绷,上面的白梅歪歪扭扭,却透着股蓬勃的生气。
“李道长!”丫儿举起自己的绣品,上面的白梅完整而饱满,“我把爹的那半朵,和娘留下的那半朵,绣在一起了。”
李青的目光落在绣品上,突然想起赵玄阴发间的白梅簪,想起柳轻眉戏服上的回针结。原来那些散落的半朵梅,终会以另一种方式拼合,就像那些错过的人,错过的事,总会在时光里找到和解的可能。
黄大仙幼崽从李青怀里跳下,跑到孩子们中间,用小爪子拨弄着绣线,惹得孩子们一阵欢笑。阳光洒在他们身上,将白梅花影映在地上,像是一张温柔的网,兜住了所有的过往与将来。
“该走了。”云逍拍了拍李青的肩膀,远处的天际线泛起淡淡的金光,“听说洛阳城的牡丹开了,比白梅更艳。”
李青点点头,最后看了眼邙山深处的万魂窟方向。那里的雾气已经散去,露出青翠的山峦,像是从未有过阴霾。他知道,有些故事结束了,但新的故事,正在白梅飘落的地方,悄然开始。
洛阳城的牡丹确实开得盛,朱红的、粉白的、紫黑的,挤挤挨挨地压弯了枝头,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花香。李青几人找了家临着花圃的客栈,推开窗就能看见半墙的姚黄魏紫,与道袍上的白梅印记相映,倒生出几分雅趣。
黄大仙幼崽趴在窗台上,小鼻子不停嗅着花香,项圈麒麟纹的光忽明忽暗。它突然对着花圃深处“呜呜”叫了两声,那里的牡丹花丛里,隐约藏着个穿青布衫的身影,正鬼鬼祟祟地往花丛里埋着什么。
“是往生教的人。”云逍的青铜剑在袖中轻颤,剑穗的流苏扫过窗棂,“看手法是在埋‘聚阴符’,想借牡丹的阳气养阴气。”
苏荣掏出琉璃瓶,里面的净花露泛着微光:“这些牡丹是贡花,月底要送进宫的。若被符咒污染,怕是会生出变故。”
李青推开房门,道袍的白梅印记微微发烫:“去看看。”
花圃深处的泥地里,果然插着十几张黄符,符纸用朱砂画着往生教的“阴”字,边缘缠着晒干的罂粟花,正是聚阴符的特征。埋符的青衫人见他们过来,撒腿就跑,却被黄大仙幼崽绊倒在地,摔了个嘴啃泥。
“说!谁让你来的?”柳念眉踩住他的后颈,定魂佩的青光照得他满脸惨白。
青衫人哆嗦着指向城西的方向:“是……是黑牡丹教的圣女,她说要让洛阳城的牡丹都变成黑色,为……为玄阴教主报仇!”
“黑牡丹教?”李青皱眉,从未听过这名号。
苏荣突然想起什么,从行囊里翻出本旧卷宗:“是往生教的分支!卷宗里记着,三十年前有个姓魏的女弟子,痴迷用活人精血培育黑牡丹,被赵玄阴逐出师门,没想到竟另立了教派。”
青衫人被捆在客栈的柱子上,还在不停念叨:“圣女说了,等黑牡丹开了,就能召唤百鬼幡的残魂,到时候……”
话没说完,就被黄大仙幼崽一口咬住耳朵,疼得嗷嗷直叫。
“别跟他废话。”云逍擦着青铜剑,“今晚去城西看看,黑牡丹教的老巢,多半就在那里。”
夜幕降临时,洛阳城的花圃突然飘起黑雪,细看竟是被染黑的牡丹花瓣。李青站在客栈楼顶,望着城西方向的黑气,道袍上的白梅印记与怀中的镜心玉佩同时发亮:“他们开始了。”
四人一兽悄悄潜入城西的废弃花窖,里面果然种满了黑牡丹,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,花心处缠着细小的锁链,隐约能看到锁链尽头拴着孩童的魂魄。花窖中央的高台上,一个穿黑裙的女子正对着祭坛念咒,祭坛上摆着半块百鬼幡残片,幡面的白梅图案被黑气笼罩。
“是魏三娘。”苏荣认出女子腰间的银锁,正是卷宗里记载的信物,“她手里的残片,是赵玄阴当年分给她的。”
魏三娘突然转过身,脸上涂着浓艳的脂粉,眼角画着黑色的梅妆:“来了就别躲了,我等你们很久了。”她抓起祭坛上的残片,黑牡丹突然剧烈晃动,花瓣纷纷脱落,化作无数只黑蝶,扑向李青等人。
“用镜心玉佩!”李青将玉佩举过头顶,白光瞬间笼罩花窖,黑蝶撞上白光,纷纷化作白梅花瓣,落在黑牡丹上,竟让黑色的花瓣渐渐透出粉色。
“不可能!”魏三娘尖叫着,将残片狠狠摔在祭坛上,“玄阴教主说了,百鬼幡的力量无人能挡!”
柳念眉突然唱起《白梅引》,定魂佩的青光与玉佩的白光交织,那些被锁链拴住的孩童魂魄突然清醒,纷纷冲向魏三娘,扯掉她的黑裙,露出底下穿的凤仪班戏服——是件残破的青衣,胸口绣着半朵白梅。
“你也是凤仪班的人?”李青失声惊呼。
魏三娘的梅妆被泪水冲花,露出与柳轻眉相似的眉眼:“我是轻眉师姐的师妹!当年她不肯跟玄阴走,我……我只是想帮他们在一起!”她指着黑牡丹,“这些牡丹里,都藏着凤仪班姐妹的残魂,我要让她们看着,玄阴的百鬼幡如何称霸天下!”
“你错了。”李青的声音温和却坚定,“柳班主不是不肯跟他走,是不肯看着他堕入魔道。这些姐妹的魂魄,也不是想称霸天下,只是想安心离去。”
镜心玉佩的白光突然暴涨,照亮花窖深处的暗格,里面藏着几十封柳轻眉的信,信上劝魏三娘回头的字迹,已经被泪水晕开了大半。
魏三娘捡起信,手指颤抖着抚摸字迹,黑牡丹突然纷纷凋谢,露出底下洁白的根须。孩童的魂魄挣脱锁链,对着李青深深鞠躬,化作光点融入玉佩。
“师姐……我错了……”魏三娘瘫坐在地,百鬼幡残片在白光中化为灰烬,“玄阴他……他早就疯了,可我还抱着他的话当念想……”
花窖的顶突然裂开,月光洒在凋谢的黑牡丹上,竟让根须处冒出嫩绿的新芽。李青知道,这里的罪孽,终于要被月光洗净了。
花窖顶的裂口越来越大,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,落在魏三娘颤抖的肩头。她手里攥着柳轻眉的信,信纸边缘被泪水浸得发皱,上面“莫要执念”四个字的笔迹,温柔得像是在轻轻拍她的手背。
“当年轻眉师姐被玄阴困住,是我偷偷放她走的。”魏三娘的声音嘶哑,梅妆糊成了黑团,“可她跑到半路又回来了,说要烧了百鬼幡的手稿。我劝她别去,她却说……说戏文里的忠义,不能只在台上唱。”
她突然指向花窖角落的木箱,里面堆着些褪色的戏服,最上面那件绣着完整的白梅,针脚与柳轻眉的笔迹如出一辙:“这是师姐最后穿的戏服,她被玄阴打伤时,血就染在这梅蕊上。我把血刮下来,混在花肥里,才种出这些黑牡丹……我以为这样,就能留住她的影子。”
李青拿起戏服,梅蕊处的暗红血渍早已干涸,却在镜心玉佩的白光中微微发亮,透出柳轻眉残留的气息——不是怨恨,而是悲悯,像月光一样柔和。
“她从未怪过你。”李青将戏服铺在月光下,血渍在光中渐渐化作白梅花瓣,“你看,她一直想让你明白,执念就像这黑牡丹,看着浓烈,根里却全是苦的。”
魏三娘看着花瓣在空中飘散,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,哭声里混着三十年来的悔恨与委屈。黄大仙幼崽走到她脚边,用头轻轻蹭她的手背,项圈麒麟纹的光温温的,像是在安慰。
花窖外传来孩童的笑声,是那些被解救的魂魄,正在月光下追逐嬉戏。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淡,最终化作点点荧光,融入洛阳城的牡丹花丛中。苏荣望着这一幕,轻声道:“看来她们是选了个好地方安息。”
云逍将魏三娘扶起,青铜剑挑开她腰间的银锁,锁芯里掉出半块玉佩,与李青手中的镜心玉佩拼在一起,正好是朵完整的白梅:“这是玄阴给你的?”
魏三娘点头,泪水还在往下掉:“他说等百鬼幡炼成,就用这对玉佩跟我和师姐结为道侣……我竟信了三十年。”
玉佩在月光下发出清脆的响声,像是在嘲笑这场荒唐的执念。李青将完整的玉佩递给她:“现在还给他,不晚。”
魏三娘接过玉佩,用力掷向花窖深处的黑牡丹根须。玉佩落地的瞬间,根须突然燃起金色的火焰,将所有残留的阴气烧得一干二净,只留下满地洁白的灰烬,在月光中泛着微光。
“我要去凤仪班的旧址看看。”魏三娘的声音平静了许多,脱下黑裙,露出里面的青衣,“轻眉师姐说过,戏班的后台永远给我留着位置。”
柳念眉从怀里掏出那片戏服残片:“我带你去,那里正在重建,正好缺个懂戏服的师傅。”
魏三娘看着残片上的白梅,眼眶又红了,却笑着点了点头。
离开花窖时,天已经蒙蒙亮。洛阳城的牡丹在晨光中舒展花瓣,黑牡丹的灰烬被晨风吹散,落在花圃里,竟让新开的牡丹多了几分温润的白。
黄大仙幼崽趴在李青肩头,打了个哈欠,项圈麒麟纹的光懒洋洋的。李青摸了摸它的头,看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,道袍上的白梅印记与镜心玉佩的光渐渐合一,温暖而坚定。
“下一站去哪?”云逍问,青铜剑的剑穗在晨光中闪着金光。
李青望着远处的城门,那里有赶早的旅人正在启程,行囊里装着新摘的牡丹:“听说江南的梅花开得晚,我们去看看。”
云逍笑了,苏荣也笑了。柳念眉抱着魏三娘递给他的戏服图谱,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端。
晨光里,四人一兽的身影渐渐远去,只留下洛阳城的牡丹,在风中轻轻摇曳,像是在唱一首关于和解与新生的歌。
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,细雨打在青石板路上,溅起细碎的水花,将乌篷船的橹声泡得软软的。李青几人坐在船头,看着两岸粉墙黛瓦的人家,檐角垂着的雨帘里,偶尔探出枝白梅,花瓣上沾着水珠,像是美人含泪的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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