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镜中的变化（1/2）

邢悦是在一种近乎羽化登仙般的轻盈与舒畅中，自然醒转的。

意识回笼的瞬间，没有往日如同被湿棉被包裹般的沉重与混沌，也没有辗转反侧后残留的筋骨酸涩与头脑昏沉。她仿佛是酣睡了千年，每一寸肌肤、每一条经络、乃至最细微的末梢神经，都饱饮了天地精华，充盈着蓬勃欲出的活力。睁开双眼，视线所及，竟比往日清晰数倍，连对面拔步床柱上雕刻的缠枝莲纹路中，那极其微小的虫蛀痕迹都看得一清二楚。耳中听到的，也不仅仅是外间王善保家的平稳呼吸，甚至能捕捉到窗外极远处，麻雀在枝头梳理羽毛时，羽毛摩擦的细微窸窣声。

她轻轻动了动脖颈，骨骼发出极其轻微、却异常清脆的“嘎达”声，并非老化，而是如同久未上油的精密机括被重新润滑后的顺畅。四肢舒展间，一种前所未有的通畅轻盈之感流遍全身，昨夜那暖流流淌过后的舒适余韵，如同温泉的暖意，依旧丝丝缕缕地包裹着她，滋养着她。更让她心惊的是，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气血充盈，运行得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流，欢快而顺畅。那自年少时便因家境和心境而伴随她的、手脚常年冰凉的虚弱感，竟似被那暖流驱散了大半，此刻足心手心都是温热的！

这……这绝不仅仅是“美颜”那么简单！这“美颜丹”竟有洗精伐髓、改善体质之效？！

狂喜如同惊涛骇浪，瞬间冲垮了她初醒的朦胧。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那最直观、也最让她在意的变化——她的脸！那颗由她亲手“点”出来、又毅然服下的丹药，究竟在她面容上，留下了怎样神奇的印记？

“什么时辰了？”她尽量压下声音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激动与期盼，让它听起来与往常一般无二，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与慵懒，朝着外间问道。声音出口，她自己也微微一愣，似乎连嗓音都比往日清润了些许。

“回太太，刚过卯时三刻。”王善保家的声音立刻响起，带着惯常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。随即，细碎的脚步声靠近，那双略显粗糙的手轻轻掀开了隔断的帘子，清晨愈发亮堂的光线瞬间涌入。“太太今日醒得比平日略晚些，可是昨夜歇得安稳？”她一边说着，一边熟练地用鎏金帐钩挽起两侧的锦帐。

当邢悦的脸庞完全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时，王善保家的挽帐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，那双惯会看人脸色、精明外露的眼睛里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与愕然，瞳孔都微微放大了。但她毕竟是积年的老仆，很快便垂下眼帘，将那丝异样死死压住，恢复了一贯的低眉顺目，只是那微微急促了一拍的呼吸，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。

邢悦的心在那一顿之间，几乎跳到了嗓子眼！她强自按捺住想要立刻扑到镜前的冲动，面上努力维持着波澜不惊，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初醒的茫然，只淡淡“嗯”了一声，道：“许是吧，昨夜不知怎的，睡得比往日沉些，未曾惊醒。” 她起身下榻，赤足踩在微凉的金砖地板上，那凉意依旧，却不再让她觉得刺骨难耐，反而有种清醒的舒适。

在丫鬟的伺候下用青盐漱口，温水净面。当那温热的帕子覆在脸上时，她清晰地感觉到指尖触及的肌肤，触感滑腻非常，仿佛上好的贡缎，与往日那种略带粗糙、甚至偶尔能摸到微小颗粒的感觉截然不同。她按捺住心头的悸动，仔细擦拭，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验证。

终于，她坐到了那面熟悉的、边缘有些模糊的黄铜镜前。

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，撞击着她的耳膜，带着一种混合了巨大期盼、夙愿得偿的激动、以及一丝生怕是镜花水月般梦幻的惶恐。她紧紧攥住了衣袖下的双手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利用那细微的痛感来维持最后的镇定。她深深地、缓慢地吸了一口气，仿佛要将这房间里所有的勇气都吸纳进来，然后，才缓缓地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，抬起了眼睫，望向镜中那决定命运的脸庞。

镜面依旧带着铜器特有的昏黄光泽，映出的人影不算十分清晰，边缘有些扭曲。然而，就是在这不甚完美的镜面里，她清晰地看到了一个与昨日、与前生、与她所有灰暗记忆都截然不同的自己！

那张脸，不再是记忆中和昨日镜中所见的、带着明显萎黄、暗沉，仿佛蒙着一层洗不净的灰尘的肤色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宛若初雪新霁、又似新剥荔枝般、透着健康红润光泽的白皙！那白并非毫无生气的苍白，而是莹润的、细腻的，仿佛肌肤底层被注入了柔和的光源，由内而外地焕发出一种饱满的光彩，驱散了所有灰败之气。之前总是显得有些干燥、缺乏水分，甚至在某些光线下能看到细微皮屑的脸颊，此刻看起来光滑细腻了不少，触手抚摸之下，竟有种滑不留手、如同最细腻瓷胎般的质感。

最显着的变化在眼周。往日因长期睡眠不佳、心事重重而萦绕不散、如同烙印般的淡淡青黑阴影，此刻已然消散无踪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眼下的肌肤变得平整、紧致，充盈着年轻的弹性，连那几条因时常不自觉蹙眉而生的、极其细微的纹路，似乎都被那神奇的暖流熨帖抚平，淡化了至少七成！一双眸子也仿佛被山间最清冽的泉水彻底洗涤过，黑白分明，清澈透亮，眼白部分不再是微带血丝的浑浊，而是干净的瓷白。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怯懦、躲闪与茫然，而是自然地流露出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、因身体由内而外的舒适与生机勃发而带来的莹润水光与灵动之气。

嘴唇也不再是那缺乏血气、总是显得淡白甚至有些发干的模样，而是呈现出一种自然的、健康的粉润色泽，如同初绽的樱花瓣，饱满而柔软，无需点染便自有颜色。

变化是显着而惊人的！绝不仅仅是“气色好些”那么简单！这分明是肌底状态得到了根本性的、脱胎换骨般的改善和提升！是将一块未经雕琢、蒙尘已久的璞玉，轻轻拂去尘埃，显露出其内里温润光华的过程！

但奇妙至极的是，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，又被控制在一个极其精妙、符合常理的尺度之内。它没有让她瞬间变成另一个五官精致、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，没有改变她鼻梁的高度、眼睛的大小、嘴唇的形状这些天生的骨骼样貌，更没有出现什么一夜之间脱胎换骨、毛孔排出污秽的骇人景象。它只是在原有的、属于“邢悦”的底子上，将她被埋没、被损耗的最好状态彻底激发、修复、呈现了出来，褪去了所有的萎靡、暗沉、憔悴与卑微之气，如同细心擦拭后的古镜，虽仍有铜锈，却已能清晰地映照出本来的光芒。任谁看了，都只会觉得她今日容光焕发，精神饱满，定是休养得宜、心结稍解所致，绝不会联想到什么怪力乱神、违背常理之事上去。

邢悦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，呼吸都几乎停滞了。

镜中那人……真的是她吗？

那个前世在贫病中枯萎、今生在压抑中黯淡的邢悦，竟然也能拥有这样一张……算得上清秀、甚至隐隐透出几分鲜妍的脸庞？这就是……变美的感觉吗？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改善，更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滋生出来的、名为“自信”的藤蔓，开始悄悄缠绕她的心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