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桂榜题名(2/2)
腹中的孩子轻轻踢了一脚,将她的思绪拉回。她放下针线,轻轻抚摸着腹部,低声道:“你啊,将来可千万别往那地方去。”
窗外,秋意渐浓。
腊月里的京城,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。呵气成霜,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,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。
东院书房却暖意融融。地龙烧得旺,墙角铜盆里炭火噼啪作响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果香——是邢悦让人送来的蜜饯,用庄子上最后一批蜜瓜腌的,甜而不腻。
贾琏伏在书案前,面前摊着一本《四书集注》。他眉头微蹙,笔尖悬在纸上,迟迟没有落下。
已经戌时三刻了。
书房门被轻轻推开,邢悦端着个黑漆托盘进来,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,几样清爽小菜,还有一小碟蜜饯。
“琏儿,歇歇吧。”
贾琏抬起头,眼中带着血丝,却亮得惊人:“母亲,您怎么还没歇?仔细身子。”
“无妨。”邢悦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,走到书案边,看了眼他正在做的文章题目——是《论语》中的“君子不器”。
“可有难处?”她轻声问。
贾琏放下笔,揉了揉眉心:“儿子总觉得,先生讲的‘君子不器’,重在‘不器’二字,言君子当博学多能,不为某一才能所局限。可儿子觉得......似乎不止于此。”
“哦?”邢悦在他对面坐下,“说说看。”
“儿子以为,”贾琏沉吟道,“‘不器’固然是博学,但更深一层,是‘不拘泥’。君子当如流水,遇方则方,遇圆则圆,因时制宜,因地制宜。就像......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比喻,“就像咱们庄子上的果子,同样的种子,在暖房里是一种长法,在露天又是另一种长法,可结出的果子都是好的。”
邢悦眼中闪过讶异。
这见解,已超出了十三岁少年的范畴。是【启慧丹】的作用,还是这孩子本就悟性非凡?
“说得好。”她温声道,“你能想到这一层,可见是真读进去了。不过科举文章,讲究的是规矩方圆。你的见解可放在心里,下笔时,还是要照着先生教的框架来。”
贾琏点头:“儿子明白。只是有时想着,若人人都照着一个模子写文章,那看文章的考官,岂不厌烦?”
邢悦笑了:“所以才有‘文似看山不喜平’的说法。规矩要守,可规矩之内,也要有自己的灵气。这其中的分寸,你慢慢琢磨。”
她将鸡汤面推过去:“先吃些东西。身子是本钱,累垮了,什么都是空谈。”
贾琏确实饿了,端起碗大口吃起来。邢悦看着他,少年人的侧脸在烛光下线条分明,已有棱角。她想起刚穿来时见到的那个三岁孩童,玉雪可爱,却怯生生的,躲在奶娘身后不敢看她。
一转眼,十年了。
“母亲,”贾琏吃完面,忽然道,“儿子听说,珠大哥哥成亲后,越发用功了,常常读书到三更。”
邢悦敛了神色:“珠儿是兄长,自然要给你做个榜样。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,你按自己的步子走便是,莫要与人比较。”
“儿子不是比较。”贾琏摇头,神色认真,“只是觉得,珠大哥哥那般苦读,身子怕是受不住。前日去给老祖宗请安,见着他,脸色很不好。”
邢悦心中一叹。
贾珠的身子,原着里便是早逝的根由。这一世,会不会有所不同?
她不知道。能改变东院的轨迹已是侥幸,西府的事,她插不上手,也不能插手。
“你关心兄长是好的。”她最终道,“只是这些话,莫要在外头说。读书的事,自有你二叔二婶操心。”
贾琏懂事地点头。
又过了半个时辰,邢悦催了几次,贾琏才肯歇下。她看着他吹熄蜡烛,走出书房,少年的背影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,挺拔如竹。
回到正房,贾赦还没睡,正靠在床头看账本。见她进来,放下账本道:“琏儿又熬夜了?”
“劝过了,这才肯歇。”邢悦在妆台前坐下,慢慢卸下钗环。
“这孩子......”贾赦叹了口气,语气里却带着骄傲,“比他老子强。我像他这么大时,还在想着去哪处顽呢。”
邢悦从镜子里看他,笑道:“老爷如今也不差。”
“那是遇见了你。”贾赦走过来,接过她手里的梳子,轻轻为她梳着长发。铜镜里映出夫妻二人的面容,一个沉稳,一个温婉。
“悦儿,”贾赦忽然低声道,“有时候我真怕这是一场梦。梦醒了,我还是那个荒唐的贾赦。”
邢悦握住他的手。他的手很暖,掌心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。
“不是梦。”她轻声道,“琏儿是真的,琮儿瑶儿是真的,我腹中这个也是真的。老爷这些年的改变,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。太后赐的匾额还在荣禧堂挂着呢,怎会是梦?”
贾赦沉默片刻,忽然笑了:“你说得对。便是梦,我也要把它做圆满了。”
窗外又飘起了雪。细碎的雪花打在窗纸上,沙沙的响。更鼓声远远传来,已是子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