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6章 镇西立堡,商道通衢(1/2)
三江口大捷后的第七日,鹰嘴岩上。
江风猎猎,吹得雷震玄色大氅如战旗般鼓荡。他脚下,三江交汇的浊浪轰然撞击岩壁,溅起的水雾带着腥气,扑在脸上冰凉。
“吉时到——”
亲兵高声唱喏。
雷震接过三尺铁钎,钎尾红绸在风中绞成一股。他没有立刻下手,而是单膝跪地,手掌按住裸露的岩面。
岩体传来江水冲刷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。
二十年前,他随老将军出塞,在阴山脚下筑第一座烽燧时,也这样按过土地。那时手下是冻土,硬得像铁,硌得掌心生疼。
如今手下是南国的岩,被水汽浸得温润。
“这一钉下去,”雷震缓缓起身,声如沉钟,“三江口往后百年,就得姓林了。”
话音落,铁钎砸下!
“铛——!!!”
金石相击的脆响炸开,火星在岩缝里一闪而没。铁钎入石三寸,纹丝不动。
下方滩涂,号子声轰然炸起。
“起石喽——嘿哟!”
“拉紧纤绳——嘿哟!”
八百戍卒、五百工匠、两千民夫,像忽然活过来的蚁群。圆木在碎石滩上滚动的闷响、铁锤敲打钎子的叮当、斧头劈开老杉木的裂音,混着江涛,震得人脚底发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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岩顶稍背风处,顾寒声展开图纸。
江风太急,纸角哗啦乱翻。鲁匠师忙用两块河卵石压住,枯瘦的手指在图上划过,指甲缝里还嵌着前日调灰浆留下的白渍。
“先生,这堡……”老匠师眯起眼,看了半晌,喉结滚动,“不似寻常军寨。”
“主公要的,本就不是军寨。”顾寒声羽扇轻点图纸外郭线,“你看这墙——高三丈,设敌台十二,控三江水道。这是刀。”
羽扇移向中央:“营房、仓廪、匠坊、市集,俱全。这是饭碗。”
最后点在内堡炮台位置:“望楼高五丈,炮台覆铁皮,指挥所藏于岩腹。这是眼睛,也是脑子。”
他收扇,看向鲁匠师:“刀要快,饭碗要满,眼睛要亮——三江口的财气、兵气、人气,主公要一口吞尽。”
鲁匠师盯着图纸,呼吸渐渐急促。他十七岁随父进京营建皇陵,三十岁督造黄河水闸,流放岭南前已是工部有数的匠头。可这样的格局……
“这得多少石料?”他喃喃,“多少人工?多少银钱?”
“石料从阳朔水运,日夜不绝。人工就地招募——张横旧部那几百俘虏,不正是现成的苦力?”顾寒声微微一笑,“银钱么……鲁老可知,单是今日,阳朔城那边收的商牌年费,便已过两千两。”
老匠师猛地抬头。
“主公说了,”顾寒声俯身,声音压得很低,却字字清晰,“这堡若成,督造总匠师的名字,要刻在奠基石背面。百年之后,往来商船仰头看见这堡,都得念一声——‘此乃鲁氏手笔’。”
河卵石“啪嗒”滚落一张。
鲁匠师的手按在图纸上,青筋暴起,抖得厉害。他忽然抓起腰间酒葫芦,仰头灌了一大口,劣酒顺着花白胡须淌下来。
“两个月。”他哑着嗓子,眼睛赤红,“给老夫两个月,少一天,我把自己砌进墙里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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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日午时,阳朔城南。
新漆的“三江水道市舶司”匾额还泛着桐油味。门外廊下挤了二十来个掌柜模样的男人,绫罗绸缎混着汗味,窃窃私语像一窝受惊的雀。
厅里,苏晚晴搁下茶杯,杯底碰着紫檀案几,轻轻一声“叮”。
外面立刻静了。
“下一个。”她声音清泠,像江心滴落的泉水。
梧州盐商周福海几乎是跌进来的。这胖子今日特意换了簇新的杭绸直裰,可后背还是洇出一大片汗渍。他双手捧上名帖,腰弯得几乎对折:
“小人周福海,求办……求办甲等商牌!”
书吏接过名帖,却不急看,先拿起案头一摞账册里最厚的那本,翻了几页:“周掌柜,去岁经三江口运盐八万引,货值十五万三千两。可对?”
“对!对!”周福海连连点头,又补一句,“那还是被张横那杀才劫了三回之后的数!若水路太平,少说二十万两!”
“按新规,年货值五万两以上,可办甲等。”书吏提笔蘸墨,“年费五百两。此外,需缴保银一千两——此银专设,若持牌商号在三江水道贩运违禁、夹带私货、或勾结匪类,保银罚没,商牌永销。”
“该当的!该当的!”周福海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银票,两张五百两面额,纸角都捏得发潮,“保银小人再加五百!只求……只求姑娘能给个方便。”
苏晚晴抬眼:“什么方便?”
周福海咽了口唾沫,压低声音:“听闻惊雷府匠造司新出了一批琉璃器……小人想讨个配额,运往江南。价钱好说!”
厅里落针可闻。
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掌柜,脖子伸得老长。
苏晚晴没说话,用杯盖慢慢拨着浮叶。半晌,才道:“甲等商牌分三等。你年运盐八万引,本可列甲上,但去岁有三次延误税课记录……”
周福海脸色唰地白了。
“不过,”苏晚晴话锋一转,“剿灭张横时,你曾暗中资助阵亡士卒抚恤银三百两。此事,雷将军记得。”
她放下茶杯:“琉璃器首批配额,甲上二百件,甲中一百五十件,甲下一百件。给你甲中。”
周福海腿一软,差点跪下。甲中虽比甲上少五十件,但那琉璃器运到江南,一件少说百两利!一百五十件……
“谢姑娘!谢将军!谢主公!”他连磕三个头,额头上全是汗珠,“小人往后运盐,定走三江水道!一文钱税课不敢拖!”
“去吧。”苏晚晴摆手,“三日后凭牌领配额。”
周福海倒退着出去,一到廊下就被围住了。
“周掌柜,琉璃器真给配额了?”
“甲中一百五十件?老天……”
“保银真要一千两?”
喧嚣声炸开。有人急吼吼往里挤,有人掏出算盘噼里啪啦,有人望着厅内那抹鹅黄身影,眼神热得发烫。
苏晚晴揉了揉眉心。
书吏低声笑:“姑娘,照这势头,单是商牌年费,月入万两不难。”
“钱是好东西。”她望向窗外。江面又有船队驶过,船头新悬的商牌红穗,在午后的风里甩得像一蓬蓬火苗。
“但主公要的,可不只是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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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后,镇西堡工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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