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1章 善名?这世道,善名有时候,可是最脆弱的催命符(1/2)
柳府暖阁内的茶香笑语,终究只是偌大府邸中短暂的一角。
几乎在李晚于柳府暖阁中说出“蒙养”构想的同时,柳府最高处那片不易察觉的飞檐翘角阴影下,影三十七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,与黛瓦的颜色融为一体。日头偏西,光线斜照,恰好在那处檐角投下深深阴影,将他的身形完美隐匿。柳夫人屏退了下人,却屏不退这奉命潜伏、耳力超绝的皇家影卫。阁内的每一句对话,从最初的忧虑告诫,到后来的策略谋划,再到李晚最终和盘托出的“慈幼蒙识”蓝图,都一字不漏地流入他经过特殊训练的耳中。
他面无表情,呼吸几乎微不可闻,心中却如同精密器械般快速运转、评估、提炼要点。当李晚提及过去在李家村办夜校、在野猪村做沙盘教学的经历,并详细阐述“去我化”、“务实”、“养教结合”等具体思路时,影三十七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认可的微光。此女行事,确与寻常村妇或只顾牟利的商贾不同——既有善念初心,亦不乏可行之策与规避风险的敏锐,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份“授人以渔”的长远眼光。
待暖阁内话题转向家常,柳映雪姐妹带着孩子进来,孩童嬉笑声起,影三十七的身形微微一动。借着日光照耀下建筑投出的交错阴影与飞檐斗拱的视觉死角,他如同融入背景的一片瓦、一道痕,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敏捷与精准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最佳的监听位置。其移动轨迹巧妙避开了下方园中可能投来的视线,几个起落间便从主宅屋顶转移至偏院的一株老槐树冠中,从这里可以清晰观察到阿九所在厢房的动静。而就在他移动的同时,左手食指在腰间一块特制玉牌上以特定节奏轻叩数下——那份提炼出的关键信息已通过影卫特有的加密方式,传向了最近的联络节点。
几乎在同一时刻,暖阁外的回廊转角,一个粗使婆子慢吞吞地擦拭着栏杆。她低垂着头,手中抹布机械地移动,耳朵却不自觉地朝向暖阁方向。柳夫人屏退了近侍,却忘了这外院做粗活、看似木讷的身影。婆子姓胡,在柳府做了近三十年,原是在厨房帮佣,因年纪大了被调到外院做些轻省洒扫。她这辈子没别的毛病,就爱占些小便宜,买菜时要多顺一把葱,缝补时要私藏半缕线,府里下人间都暗地叫她 “胡抠门”。数日前有人暗中找上她,许了五两银子,只让她留意府中关于李娘子的任何谈话,这五两银子抵得上她小半年的月钱,她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。
此刻,胡婆子心脏狂跳,努力分辨着那些对她而言有些艰深的词汇。“赏赐”、“移花接木”、“蒙养”、“去我化”……她牢牢记住这几个词,手心渗出冷汗。
约莫一炷香后,暖阁门开,笑语声随着柳家姐妹和孩子们的到来而转向家常。胡婆子赶紧低下头,拿着扫帚簸箕,装作刚打扫完的样子匆匆离开。她七拐八绕,穿过一道平日少有人走的角门,进了与主宅略有间隔的一处堆放杂物的僻静小院。
刚进到小院,后颈便抵上了一截冰凉的硬物,沙哑的男声跟着响起:“就你一个?可有尾巴?”
胡婆子腿肚子一软,却强撑着回话:“老奴在府里做了三十年,这点门道还懂。”她咽了口唾沫,接着便将自己在暖阁外隐约听到的“嘉奖”、“善事”、“蒙养”、“民心”等词,断断续续复述了一遍,虽不完整,但关键之处并未遗漏。“……听着,像是那位李娘子将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,柳夫人和香姨奶奶正教她如何处置,要往修桥铺路、资助县学、接济孤寡上使力,说是要‘移花接木’,博个名声护身。后来,好像还提了句要教贫童识字的事,说得隐晦,但老奴耳朵尖,听见了‘蒙养’‘去我化’几个词。”
那人的匕首没挪开,却沉声道:“消息属实?你可敢担保没漏听半句?”
胡婆子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,原本攥着衣角想要讨要银钱的手瞬间发僵,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小院里格外明显:“属、属实!老奴蹲在廊下听得真确,半、半句没漏啊!您先把刀挪开些,我这老骨头经不住吓!”她话音里的哭腔都快溢出来了,末了还不忘哆嗦着补了句:“答应我的银钱……可不能少……”
男子沉默片刻,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真伪。终于,匕首缓缓移开,冷冷撂下一句:“拿了银子,就把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。往后再敢多嘴,不管躲到哪,我都能找到你。”话音未落,五两银子已被他精准地掷到胡婆子面前的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胡婆子只觉眼前银光一闪,再抬眼时,男子的身影已消失在墙角残破的月亮门后,连一丝衣袂的影子都没留下,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。
她瘫软在地,喘了几口粗气,这才慌忙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,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,确认是实打实的足纹银后,先前紧绷的肩膀彻底松垮下来,脸上的惧意也尽数褪去,反倒露出了几分窃喜的神色。
她拍了拍银子上沾的尘土,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衣襟里,指尖还忍不住隔着衣裳摩挲了两下。方才被匕首抵着后颈的后怕,早被这五两银子带来的实惠冲得一干二净——这相当于她两个多月的工钱。
“哼,多大点事儿,还弄得神神秘秘的。”她往墙角啐了口唾沫,低声嘟囔,“不就是李娘子想办蒙学班的消息吗?那算什么机密?竞能换五两银子,够我给孙儿扯两身新衣裳,再添半袋好米了。”她完全不明白这些信息的价值,只当是寻常闲话。
胡婆子左右张望了一番,见四下无人,便佝偻着腰脚步轻快地往回走,临进角门时,心里还盘算着:这事没牵扯主家安危,不过是随口传了句闲话,既没坏规矩,又得了好处,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便宜。要是往后还有这等好事,可不能错过。她全然不知,自这“随口一句闲话”,正如投入暗河的石头,即将激起层层难以预料的涟漪。
而那名用匕首威胁胡婆子的男子离开柳府后,并未在街巷中过多停留。他显然对县城布局极为熟悉,专挑人少僻静的小路疾行,偶尔融入稀疏的人流,片刻后又闪入另一条巷道。他警惕性极高,多次利用街角、商铺幌子甚至路过车马的掩护进行反跟踪观察,行至一处十字路口时,故意将怀中一枚铜钱“不慎”掉落,借弯腰拾取之机迅速扫视身后,确认无人尾随后,这才加快脚步。
最终,他拐进了西城一片鱼龙混杂的区域。这里聚集着各路行商、脚夫、手艺人,三教九流混杂,正是隐藏行迹的好地方。他钻进了一家名为“悦来”的中等客栈的后门——这客栈表面接待南来北往的客商,实则鱼龙混杂,易于隐匿。
客栈看似普通,但他并未走向前堂,而是沿着狭窄的木楼梯径直上了三楼,脚下几乎不发出声音。行至最里间客房门前,他停下,抬手敲门:三长两短,富有节奏。
门从内打开一条缝,露出一张精悍瘦削的脸,眼眶深陷,眼神锐利如鹰。确认是他后,才将门完全打开。屋内陈设简单,只有一床一桌两椅,窗户开了一条缝隙。窗前站着另一人,背对着门,身着暗青色绸衫,体态微胖,正望着窗外街景,手中缓缓转动着两枚乌黑的铁胆,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沉闷声响。
“孙爷。”男子进门后,立刻单膝点地,抱拳行礼,声音压得很低,“柳府那边有信儿了。”
被称作“孙爷”的人并未回头,只是停下了转铁胆的动作,沉声道:“讲。”
男子便将那粗使婆子的话,尽可能完整地复述了一遍,重点突出了“李晚可能得厚赏”、“柳家教其化赏为善以博名声护身”以及“李晚自己想办教贫童识字的蒙养所”这几条,连胡婆子说话时的神态语气都模仿了几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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