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2章 阴平古道:绝境里的人心秤(2/2)
那些世家的族长们果然来得很快,一个个穿着锦衣,捧着礼单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。为首的是江油最大的家族李氏族长,他颤巍巍地递上礼单:“邓将军神威,我等早就盼着王师南下了。刘蜀昏暗,重用宦官,搜刮百姓,我等敢怒不敢言啊。”
邓艾接过礼单,瞥了一眼就扔在一边:“李族长有这份心就好。本帅问你,从江油到成都,还有哪些关隘?”
李族长连忙说:“回将军,过了涪城就是绵竹,诸葛瞻据说在那里驻军。不过绵竹的守将是张遵,他是张飞的孙子,性子倔得很。倒是涪城守将,是我远房外甥,只要将军一句话,他保管开城相迎。”
邓艾哈哈大笑:“好!有你们相助,何愁成都不破!”
窗外的山雾渐渐散了,露出些微曦的光。马邈跪在院子里,听着屋里的笑声,只觉得浑身冰冷。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成都,看见刘备的画像挂在太庙,那时的成都街头,人人都在说“汉祚可兴”。可才过了几十年,怎么就变成了这样?那些曾经高喊着“匡扶汉室”的世家,怎么转眼就成了“王师”的座上宾?
他低下头,看见地上的霜化了,晕开一小片水渍,像一滴永远不会落下的眼泪。
绵竹的军营里,诸葛瞻正对着地图发呆。案上的油灯忽明忽暗,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。江油关陷落的消息传来时,他正在清点粮草,那些从世家手里“借”来的粮食,掺了一半的沙土,连喂马都嫌磕碜。
“父亲,邓艾大军已经过了涪城,怕是三天内就到绵竹了。”诸葛尚站在一旁,年轻的脸上满是焦灼。他刚从阵前回来,甲胄上还沾着尘土,“咱们的兵力不足,粮草也只够支撑五天,不如退守成都,和陛下死守待援?”
诸葛瞻摇了摇头,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的绵竹:“退不得。绵竹是成都最后的屏障,这里一破,成都就是孤城。姜维将军还在剑阁和钟会对峙,南中的兵马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到,我们必须在这里挡住邓艾。”
“可那些士兵……”诸葛尚欲言又止。他知道,军营里早就人心惶惶了。昨天夜里,有三个伍长带着十几个士兵逃跑,被抓回来斩了首,可今天还是有人偷偷议论,说不如降了算了。
诸葛瞻叹了口气,起身走到帐外。月光洒在操场上,那些士兵们抱着兵器缩在角落里,没人说话,只有风吹过旗帜的呜咽声。他看见角落里有个老兵在缝补破旧的军旗,上面的“汉”字已经褪了色,边角也磨烂了。
“老丈,”诸葛瞻走过去,“这旗都破成这样了,还补它做什么?”
老兵抬起头,脸上满是皱纹,眼睛却很亮:“将军,这旗跟着先帝打过汉中,跟着丞相渡过渭水,破是破了,可魂还在。只要这旗还飘着,咱们就还是汉军。”
诸葛瞻心里一酸,刚想说些什么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。他抬头望去,只见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信使厮打,嘴里骂骂咧咧的:“狗东西!竟敢说降书!”
诸葛瞻冲过去拉开他们,只见地上躺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信使,手里还攥着一封书信。他捡起来一看,是邓艾写给他的劝降信,说只要他开城归顺,就能封琅琊王,世袭罔替。
“把他拖下去斩了!”诸葛瞻的声音冰冷。
信使被拖走时还在喊:“将军!识时务者为俊杰啊!蜀汉气数已尽,何必陪葬!”
那声音像针一样扎在每个士兵心上。有人低下头,有人握紧了兵器,还有人偷偷看诸葛瞻的脸色。
诸葛瞻举起那封劝降信,对着所有士兵喊道:“你们都看见了!这就是曹魏给我们的‘出路’!可你们忘了,当年先帝在长坂坡抛妻弃子,也要带着百姓逃命;丞相在五丈原呕心沥血,只为‘兴复汉室’四个字!他们为的是什么?是让我们今天跪地求饶吗?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。那个缝补军旗的老兵突然站起来,嘶哑着嗓子喊:“将军说得对!我们是汉军,死也得站着死!”
“对!死战!”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,声音从稀疏到密集,最后汇成一股洪流,震得帐篷都在抖。
诸葛瞻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却眼神炽热的士兵,眼眶突然湿了。他一直以为,蜀中的人心早就散了,可原来,在这绝境里,还有人记得“汉”字的分量。
他拔出剑,指向北方:“明日天亮,随我出战!”
月光下,那面破旧的军旗被重新升起,在风里猎猎作响,像一只不肯折翼的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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