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9章 旧档里的余音:陈寿的笔与未凉的墨(2/2)
而那个被主簿称赞“识时务”的刘禅,在洛阳的府邸里养着上百个姬妾,库房里的珍宝比司马昭的还多。他甚至忘了自己的父亲刘备葬在惠陵,去年清明,连祭祀的酒都忘了派人送去。
主簿走后,陈寿从旧档深处翻出一个布包,里面是他从成都带出来的几件东西:一支诸葛亮用过的狼毫笔,笔杆上刻着“鞠躬尽瘁”;一块姜维的枪头碎片,上面还留着血锈;还有一张蜀汉的户籍册,上面记着一个叫“王二狗”的士兵,籍贯绵竹,景耀六年战死,年龄十九。
他把狼毫笔蘸了墨,在一张新纸上写下“蜀书”二字。墨很浓,透过纸背,像滴在心上的血。他要写刘备在当阳携民渡江,写诸葛亮在祁山呕心沥血,写姜维在沓中忍辱负重,写诸葛瞻在绵竹死战不降……也要写刘禅的昏庸,黄皓的奸佞,世家的贪婪。
他要让后人知道,蜀汉的灭亡,不是因为“天命”,而是因为一群人的坚守,抵不过另一群人的溃败。
写到深夜,史馆里只剩下他一人。烛火摇曳中,他仿佛看见那些旧档里的人影活了过来:诸葛亮在灯下批阅奏章,姜维在军帐里擦拭长枪,王二狗在绵竹战场上举起刀,黄皓在刘禅耳边低语,李族长捧着礼单谄媚地笑……他们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蜀汉最后的模样。
案上的狼毫笔突然掉在地上,陈寿弯腰去捡,看见笔杆上的“鞠躬尽瘁”四个字,在烛火下闪着光。他想起小时候,父亲给他讲诸葛亮的故事,说“那是个能让石头都动心的人”。可石头终究没能挡住流水,再坚韧的坚守,也抵不过从内部开始的腐朽。
天快亮时,他写完了《诸葛亮传》的最后一句:“盖天命有归,不可以智力争也。”写完却又划掉,改成“然亮之素志,进欲龙骧虎视,苞括四海,退欲跨陵边疆,震荡宇内,而天不假年,志决身歼,岂不哀哉!”
他想,或许根本没有什么“天命”,有的只是一个个选择:是选择坚守还是放纵,是选择长远还是眼前,是选择“兴复汉室”还是“乐不思蜀”。这些选择累积起来,便成了所谓的“气数”。
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史馆,落在那些泛黄的旧档上,像给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边。陈寿把那支狼毫笔小心地收好,放进布包。他知道,自己写的《三国志》或许会被篡改,或许会被曲解,但这些藏在旧档里的余音,这些未凉的墨,总会有人听见,有人记得。
洛阳的风穿过史馆,卷起几片落叶,像是在为那些逝去的人和事,轻轻叹息。而陈寿的笔,还在纸上继续行走,写下那些不该被遗忘的重量。
(本章约4100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