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聚光灯来4(1/2)

他耷拉下脑袋,肩膀垮了半截,活脱脱一副被抓包现行的蔫样。

他这人不管他长到多大,不管他在基地里摸爬滚打多少年,只要在顾衡面前,就总能被一句话打回那个犯了错就只能乖乖挨训的小孩模样。

那些藏在基地里的锋芒,那些独当一面的锐气,在顾衡面前他都会刻意藏起来。

而顾衡的目光落在顾浔野身上时,眉头蹙了蹙。

又是这副模样。

只要他一训顾浔野,他也只是垂着眸,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出口,那副温顺又怯懦的样子,活脱脱就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。

从小到大,无论顾浔野被安上怎样的过错,他都绝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。

可他分明不是生来如此,十岁之前的顾浔野,大胆放肆,谁也不放在眼里,而且做事从来不管对错。

是那场变故碾碎了一切。

自十岁那年的事发生后,只要顾衡训他时,他会垂着头应声,看上去温顺得像只被驯服的小老虎。

可你若仔细去看,便会发现他眼底深处的漠然。

他听着,却又全然没听进去。

那些斥责的话语刮过他的耳畔,却连一丝涟漪都没能在他心里激起。

你拿他半点法子都没有,毕竟他规规矩矩地听着,半句忤逆的话都不曾说过,可那份漫不经心的疏离,却比当面顶撞更让人憋闷。

从小到大,顾衡嘴里念叨得最多的一句话,便是“顾浔野一点都不乖。”

因为顾浔野总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给他惹事。

他觉得顾浔野总是在他面前装乖,装懵懂无知。

顾衡看着他垂着脑袋、正巴巴等着挨训。

那委屈巴巴的模样,让顾衡那点郁气莫名就散了,他无声地叹了口气,敛去了眉眼间的冷厉,语气也软了几分:“少跟江屹言混在一起,也不许喝酒。”

“不许喝酒”四个字刚落音,顾浔野那副温顺的样子便倏地敛了个干净。

他猛地抬起头,眉头紧紧蹙着,看向顾衡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,还有几分压抑许久的暴躁:“我已经二十二岁了,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未成年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顾衡沾染着酒气的衣襟上,声音又沉了几分,“你身上明明也带着酒味,凭什么不许我喝?”

他实在琢磨不透顾衡的心思。

从懵懂孩童到如今的青年,那些条条框框的限制就没断过。

以前他能忍,能低着头全盘接受,可现在不一样了。

听着这久违的反驳,顾衡非但没有半分愠怒,心头反而高兴。

高兴在顾浔野身上感受到了其他情绪。

或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顾浔野是一个会顶嘴、会反抗,甚至还会骂人的他。

但顾衡就是想要在他身上看见别的情绪,不想对方总是这么毫不在意,对这个家吗。

不,不是的。

可能也是这个家。

但…他也不想顾浔野对他也这么毫不在意。

这么敷衍,每次刻意的伪装乖巧只为了敷衍他。

他心里会很在意。

在意的要死。

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,不知道怎么做才正确。

“你的意思是,我现在已经没有权利管你了,是吗?”

这话一出,顾浔野脸上的倔强霎时褪去几分,只剩下满满的无奈。

他重重地叹了口气,眼底掠过一抹疲惫。

又来了。

顾衡对于这个家的掌控欲太强了,他是能理解的,顾衡的身份不同,这个家他一直在管,对于那种一旦出现不可控行为的,就像他,顾衡就会像现在这样,用身份来绑架他。

而面对这种人,这种所谓的家人,他无法替原身去断绝家庭关系,如果对方还活着,拥有这样的家庭应该会很幸福吧。

可这种幸福对于顾浔野是一种负担。

顾浔野抬起眼,望着眼前人紧绷的下颌线,语气软了几分,也带着几分辩解:“哥,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。我只是想告诉你,我今年二十二了,有自己的判断,有什么事,我能自己做决定。”

“自己做决定?”顾衡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具讽刺意味的话,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。

那声音里裹挟着压抑着怒意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,“所以五年前你离开,就是你自己做的决定?一走就是五年,这五年里,你一次都没回来过,连个电话都吝啬。顾浔野,你扪心自问,你有把这个地方当成家吗?”

顾浔野唇瓣动了动,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,可那些酝酿在舌尖的辩解,在“家”这个字面前,全都成了苍白无力的空谈。

他确实没把这里当家。

五年前他离开,就是不想被除了走剧情以外那些无形的枷锁束缚。

只要想想要在这个“家”多待,他就浑身不自在,好像以前拥有过这一切,但他是抗拒的。

顾衡凝着他垂首缄默的模样,明明最委屈的该是他才对。

在这个家里,顾浔野和顾清辞才是名正言顺的顾家人,明明他才是顾家里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。

他怕顾浔野会走上顾正邦的老路,怕他也学着那般模样,将满腔心思都扑在自己的那番事业里,对这个家不闻不问、漠不关心。

最后落得个在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下场,可家里人提起时,却半分骄傲都无,只剩下满心酸楚的疏离。

顾衡闭了闭眼,忍下了心里的郁气。

顾正邦这一生,对外人、对肩上的任务、对那份沉甸甸的事业,从来都是问心无愧,半分亏欠都没有。

可唯独对这个家,他欠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。

这场谈话,终究还是以沉默的对峙潦草收场。

他们兄弟间极少有剑拔弩张的争执,大多时候都是这样。

明明开局是心平气和的交谈,说着说着,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壁垒隔开,话头卡在喉咙里,谁也不肯先退让半步,最后落得个相对无言的冷寂。

可偏偏,和好又简单得不像话,或许只是第二天清晨餐桌上的一句“粥热了”,又或是傍晚时递过去的一杯温水,便能将那些沉郁的僵持轻轻揭过,谁也不会再提半句。

他对顾衡的关心,向来是矛盾的。

像是攥着一块烫手的山芋,扔不掉,也握不牢。

接手这具身体的那一刻起,他就只能戴着假面,在这个所谓的家里,演一场温情脉脉的戏。

那晚聊完,顾浔野独自回了房间。

反手扣上门锁,转身走向在墙角的行李箱,拉链被缓缓拉开,露出内里泾渭分明的两半。

一半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物,带着淡淡的香;另一半却被一层防水布仔细隔开,满满当当塞着的,是他这些年攒下的所有荣光。

烫金的奖状被抚平了褶皱,一枚枚沉甸甸的奖牌擦得锃亮,还有一沓厚厚的荣誉证书。

这些东西堆叠在一起,竟占了半个行李箱的分量,远远望去,那满箱的荣耀,竟隐隐有了比肩顾正邦的架势。

顾浔野看着它们,眉头不自觉地蹙起,眼底漫上几分苦恼。

这些东西,可不能被发现。

他沉吟片刻,索性将那半箱衣服尽数抱了出来,随手堆在床榻上,而后蹲下身,将沉甸甸的行李箱用力往床底一推。

直到箱体完全没入阴影,被垂下的床幔遮得严严实实,他才松了口气。

#

夜色渐深,无边的寂静漫进窗棂。

顾浔野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地睡不着。

他向来不是个认床的人,天为盖地为庐的日子过惯了,只要有块能落脚的地方,倒头就能睡得人事不省。

可偏偏今晚,这张柔软舒适的大床却像是长了针,辗转了大半夜,才勉强坠入梦乡。

凌晨四点,他却猛地从梦中惊醒。

梦里是铺天盖地的大雪,鹅毛似的雪片簌簌落下,冻得人骨头缝里都泛着寒气。

他被困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里,彻骨的寒意一寸寸钻进四肢百骸,最后竟被生生冻僵在雪地里。

直到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,周遭依旧空无一人,没有谁来寻他,更没有谁发现他。

那股冰寒刺骨的凉意,竟穿透了梦境,在这暑气蒸腾的盛夏夜里,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
后背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,带着一股冰凉的湿意。

他索性掀开被子起身,冲了个澡。

喉咙里干得发紧,房间里又没备着水,只能轻手轻脚地下了楼。

厨房的冰箱里,他摸出了一瓶冰镇椰汁。

拧开瓶盖灌了一口,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,稍稍压下了心头的躁意。

他侧靠在厨房的门框上,指尖摸着冰凉的瓶身,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个雪地里的梦,一时有些出神。

就在这时,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。

几乎是本能反应,顾浔野周身的气息骤然绷紧,脊背瞬间挺直,眼底漫上一层警惕的冷光,连握着椰汁瓶的手指都下意识地收紧。

这是刻在骨血里的戒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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