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底巢毒牙(1/2)
老瘸子那浑浊却锐利的独眼最后瞥了他们一眼,便不再言语,重新缩回窝棚的阴影中,只留下压抑的咳嗽声和陶罐里煮沸的古怪气味。疤狼那张狰狞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明暗不定,看向曲微尘三人的眼神混杂着警惕、轻蔑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——对外来者身上可能携带物资的贪婪。
“毒牙……”疤狼啐了一口发黑的浓痰,声音粗粝,开始用他那夹杂着大量俚语和口音的通用语,讲述起“毒牙”帮派和“底巢污水区”的情况。他的描述混乱而跳跃,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和夸张,但结合夜翼冷静的分析和曲微尘的追问,一幅残酷而清晰的图景逐渐在三人面前展开。
“破灭之巢”,这片巨大的废墟,并非均匀的死寂。它是一个多层的、由无数断裂舰船、破碎空间站残骸、乃至未知文明造物堆积、嵌合、变异而成的、立体而混乱的迷宫。他们目前所在的区域,属于相对“上层”的废墟,靠近“巢”的外壳,还能通过破损的穹顶看到外面那永恒涌动的、隔绝内外的“灰雾”。这里环境虽然恶劣,但至少有相对稳定的空气和重力,以及微弱的、从废墟深处渗出的、不知来源的能量辐射,可供某些变异的真菌和地衣生长,为“星骸遗民”提供勉强果腹的食物和燃料。
而“底巢污水区”,则是位于废墟最深处、最底层的区域。那里堆积着无数个文明纪元残留的、早已废弃的维生系统管道、冷却液循环池、有机质分解槽、以及各种不明用途的生化反应罐。在漫长的岁月中,这些系统早已崩溃、泄漏、混合、发酵,形成了剧毒、恶臭、充满腐蚀性和放射性的、成分复杂的“污水”海洋。污水深处,还滋生了大量依靠剧毒和辐射为生的、形态诡异、攻击性极强的变异生物——“清道夫”便是其中最危险、最常见的一种,据说是“仲裁者”早期型号的垃圾处理单元失控变异后的产物,形似巨大的金属与血肉混合的甲壳节肢动物,凶残而贪婪。
“毒牙”帮派,便是盘踞在“污水区”边缘一处相对“干燥”(只是相对)的大型残骸结构里的地头蛇。他们是“星骸遗民”中最凶悍、最堕落、也最无法无天的一群。首领据说是一个叫“蝰吻”的疯子,半张脸被强酸腐蚀,装上了粗糙的金属下颚和毒液腺体改造,性情暴虐,以折磨俘虏为乐。他们控制着污水区几个相对安全的、能够捕捞到一些耐辐射的丑陋鱼虾和采集到变异菌类的“资源点”,并靠劫掠其他幸存者聚落、甚至偶尔伏击落单的“铁罐头”(他们对“仲裁者”巡逻小队的蔑称,尽管极少成功)为生。老瘸子丢失的那个“银白色金属小方块”,便是在一次劫掠冲突中被“毒牙”的人抢走,据说被“蝰吻”当成了某种稀罕的装饰品,藏在了他巢穴深处的“宝库”里——一个由旧货舱改造的、堆满垃圾和骸骨的肮脏角落。
“那鬼地方,下去就是找死。”疤狼最后总结,独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,“污水能腐蚀骨头,毒气能烂掉肺,‘清道夫’成群结队,还有‘毒牙’那群疯狗。就你们三个,一个残废,一个半死不活,还有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……”他目光不怀好意地在曲微尘身上扫过,“怕是走到一半,就成‘清道夫’的屎了。”
黑牙独眼一瞪,就要发作,被夜翼用眼神制止。现在不是冲突的时候。
“地图,还有关于‘污水区’和‘毒牙’巢穴更详细的路线、防御、作息规律,你知道多少?”夜翼平静地问,仿佛没听到疤狼的嘲讽。
疤狼哼了一声,从腰间脏污的皮袋里摸出一块用不知名兽皮和碳条粗略勾勒的、污渍斑斑的“地图”,上面线条歪斜,标识模糊,只能勉强看出大致的层级和几个关键地标。“就这个,爱要不要。路线?跳进最大的污水池,顺着最臭的那条管道游,运气好就能摸到‘毒牙’的老窝。防御?哈,到处都是陷阱,还有他们养的‘嗅血蝠’,闻到陌生血味就叫。作息?那群杂种白天窝着,晚上更疯。自己琢磨去吧!”
信息有限,但总好过一无所知。曲微尘默默记下地图上潦草的线条和疤狼话语中透露出的碎片信息:污水区入口在“下层竖井区”,需要穿过“锈蚀峡谷”和“断桥”;“毒牙”巢穴在“旧货舱聚合体”深处,入口隐蔽,有哨兵;“蝰吻”喜欢把战利品堆在巢穴最里面的“王座间”旁。
“我们需要武器,防具,还有对抗污水毒气和‘清道夫’的东西。”曲微尘看着疤狼,“有什么建议,或者……交易?”
疤狼咧嘴,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:“武器?自己捡铁片磨。防具?扒死人的皮。抗毒?看命。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眼中狡黠一闪,“老子这儿有点‘灰苔膏’,抹身上能暂时隔绝大部分毒气,对‘清道夫’的酸液也有点用。还有几块从‘铁罐头’尸体上抠下来的能量电池,虽然快没电了,但接上合适的家伙,能当短矛使使,比铁片子强。代价嘛……”
他贪婪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,最后落在夜翼那条残破的、带有精密机械结构的左臂上:“这铁胳膊,看着还有点料。拆了,里面的能量线路和微型伺服给我。还有,你们身上所有不是破烂的衣服、布料,我都要。”
“不行!”黑牙低吼。夜翼的左臂虽然受损,但毕竟是精密义体,拆了等于废了他大半战力。衣服更是他们仅有的御寒之物。
“那就等死吧。”疤狼无所谓地耸耸肩,准备收回兽皮地图。
“手臂不能给。”夜翼开口,声音平静,“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修复和强化你手里那根破烂的能量步枪,让它能多开几枪,射程更远。作为交换,我们要‘灰苔膏’,两块满的能量电池,以及你手里那把看起来还能用的锯齿短刀。”他指了指疤狼腰间别着的一把锈迹斑斑、但刃口闪着寒光的凶器。
疤狼眯起眼睛,审视着夜翼:“你会修‘铁罐头’的玩意?”
“略懂。”夜翼淡淡道,“你的枪能量回路老化,聚焦晶体有裂痕,激发机构磨损严重。我能调整,让它恢复到七成威力,但材料有限,只能维持短暂时间。换不换?”
疤狼明显心动了。在这鬼地方,一把可靠的远程武器比什么都重要。他犹豫了一下,看了看老瘸子窝棚的方向,似乎忌惮什么,最终咬牙道:“成交!但你要现在修,修不好,或者耍花样,老子把你们全扔进污水池喂‘清道夫’!”
一场紧张而快速的交易在污浊的空气中完成。夜翼忍着伤痛,在疤狼虎视眈眈下,用随身携带的简易工具(来自“星芒”号残骸)和疤狼提供的一些破烂零件,快速检修并临时强化了那柄老旧的能源步枪。曲微尘和黑牙则警惕地戒备着周围。老瘸子窝棚里静悄悄的,仿佛已经睡去。
修好后的步枪,疤狼试射了一枪(对着远处一个空罐子),微弱但集中的能量光束将其击穿,他满意地咧了咧嘴,将一小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灰绿色膏体、两块拳头大小、能量指示条只剩一丝的旧电池,以及那把锯齿短刀扔了过来。同时,曲微尘他们也交出了大部分备用的布料(只留下紧要的内衬)和从“星芒”号残骸中找到的一些无用的金属零件。
装备简陋得可怜,但总好过赤手空拳。他们将灰苔膏均匀涂抹在裸露的皮肤和衣服破损处,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刺鼻化学剂的气味弥漫开来,但确实感觉呼吸顺畅了些。夜翼将一块能量电池小心地接入自己左臂残存的接口,义眼微微亮了一下,获得了一点微弱的辅助动力。另一块电池和短刀给了黑牙。曲微尘则拿着夜翼用剩下边角料临时打磨出的、带有锋利边缘的金属片作为武器。
没有休整的时间。在老瘸子隐含深意的目光和疤狼不怀好意的注视下,三人根据兽皮地图的指引,离开了这片相对“安宁”的废墟角落,向着通往“下层竖井区”的黑暗深处进发。
路途比预想的更加艰难和险恶。所谓的“道路”,不过是巨型管道夹缝、断裂的甲板边缘、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之间勉强可供穿行的缝隙。光线昏暗,只有零星的真菌微光和不知从何处渗出的、诡异的磷光提供照明。空气污浊沉闷,混合着铁锈、臭氧、腐烂物和说不清的化学气味。重力时强时弱,方向感极易迷失,全靠夜翼凭借残存的导航仪(已损坏大半,只能勉强指示重力梯度)和惊人的方向感带路。
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,可能是以辐射和真菌为食的、拳头大小的多足甲虫,也可能是更危险的、形如融化的蜡像、依靠吞噬金属残骸为生的“蚀铁蠕虫”。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,实在避不开的,由黑牙用短刀迅速解决。战斗短暂而激烈,消耗着本就不多的体力。
“锈蚀峡谷”名副其实,两侧是高耸的、布满孔洞和锈蚀痕迹的巨型船壳,脚下是厚厚的、踩上去吱呀作响的锈蚀金属板,仿佛随时会塌陷。峡谷中弥漫着带有金属颗粒的呛人粉尘,即便涂抹了灰苔膏,呼吸道也火辣辣地疼。更糟糕的是,这里盘踞着一群类似蝙蝠、但长着金属喙和利爪的“钢喙蝠”,它们对声音和震动极其敏感。三人不得不以最慢的速度、最轻的脚步挪动,花费了数倍时间才穿过这片死亡地带。
“断桥”则是一截横跨在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上的、断裂的巨型输送管道。管道直径超过五米,但中间长达十几米的段落完全缺失,只剩下两侧摇摇欲坠的残端。下方是翻涌着诡异气旋和隐约可怖嘶鸣的深渊,掉下去绝无生还可能。他们利用找到的锈蚀缆绳和管道外壁的凸起,像猿猴一样惊险地攀爬过去,黑牙差点因体力不支滑脱,被夜翼用机械臂死死拉住。
当终于抵达“下层竖井区”边缘时,三人都已疲惫不堪,身上添了不少刮擦伤,灰苔膏的效果也在减弱。竖井区是一个巨大的、向下延伸的、直径超过百米的圆柱形空间,井壁布满各种管道接口和维修平台,深不见底,只有冰冷的、带着浓重湿腐和刺鼻化学药剂味道的气流从下方涌上,发出呜咽般的风声。这里便是通往“底巢污水区”的入口之一。
“下去的路被毁了大部分,只有几条维修管道和废弃的升降机井还能勉强通行,但都年久失修,危险得很。”夜翼看着兽皮地图上模糊的标记,眉头紧锁,“而且,按照疤狼的说法,这些通道很可能在‘毒牙’的监控下,或者有他们设下的陷阱。”
“没得选。”曲微尘抹去额角的冷汗和污渍,目光坚定。脑海中,“源心”关于“静滞回廊”的坐标,老瘸子口中那可能藏着“钥匙”或“开关”的“古老大家伙”,以及救治夜翼、摆脱追兵、寻找生路的迫切需求,都逼着他们必须下去。
他们选择了一条相对隐蔽、标记着“废弃冷却液检修道”的狭窄管道。管道倾斜向下,内部布满粘稠的、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油污和凝结物,只能匍匐前进。污秽粘在身上,混合着灰苔膏,令人作呕。管道内一片漆黑,只有夜翼义眼发出的微光和曲微尘指尖勉强燃起的、用以照明的微弱星火。爬行了不知多久,前方传来隐隐的水流声和更加浓郁的恶臭。
管道尽头,是一个破损的网格盖板。透过网格缝隙,可以看到下方是一个更加广阔、更加黑暗的空间,隐约有暗绿色的、污浊的水光晃动,汩汩的水流声、气泡破裂声、以及某种大型生物在水中缓慢移动的粘腻声响交织在一起,令人毛骨悚然。浓烈到几乎实质化的恶臭和化学气体扑面而来,即便有灰苔膏过滤,也让他们阵阵眩晕。
“到了,污水区。”夜翼压低声音,小心地撬开锈死的网格盖板,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。
下方景象令人窒息。那是一个巨大的、近乎无边无际的地下空间,顶部垂下无数断裂的管道和线缆,滴落着各色粘稠液体。地面是深浅不一、冒着气泡的污水潭,颜色从墨绿、赭红到漆黑不等,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油污、不明的泡沫和腐烂的杂物。污水之间,是露出水面的、滑腻的金属平台、倒塌的容器和堆积如山的垃圾。昏暗的、不知来源的惨绿色幽光从某些浸泡在水中的设备或发光真菌上发出,勉强照亮这个地狱般的景象。空气湿热污浊,毒瘴弥漫,能见度极低。
而在远处污水深处,隐约可见一些更加庞大的、缓慢移动的阴影,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低沉的咕噜声——那便是“清道夫”。
“地图上标记,‘毒牙’的老巢‘旧货舱聚合体’,在那个方向,大约两公里外,一处地势较高的、由几个巨大货舱堆叠而成的废墟里。”夜翼指着左前方一片朦胧的阴影,“中途要穿过一片开阔水域和几个狭窄的管道区,都是‘清道夫’活跃的地方。”
“走。”曲微尘没有犹豫,率先从缺口钻出,轻巧地落在一块相对干燥的金属平台上,污水几乎漫过脚面。黑牙和夜翼紧随其后。
污水区行动,困难倍增。平台湿滑,污水深浅莫测,水下可能有尖锐的残骸或潜伏的生物。他们尽量选择露出水面的路径,但很多地方不得不涉水而行。污水冰冷刺骨,带着强烈的腐蚀性,即使隔着靴子(简易的,从残骸中找到的),也能感到皮肤传来刺痛。更可怕的是水下的威胁,几次有滑腻的东西擦过小腿,都被他们惊险避开。
“清道夫”的身影不时在远处浮现。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体:大致呈蜈蚣状,但体型庞大,长度从三米到十米不等,身体由锈蚀的金属、扭曲的管线、以及某种半腐烂的、仿佛融合了血肉与真菌的有机组织构成。头部是复杂的机械结构与口器混合,复眼闪烁着暗红的光,多对附肢既是步足,也是挖掘和切割的工具。它们似乎依靠污水中的化学物质、辐射以及任何有机\/无机残骸为食,行动看似缓慢,但爆发力极强,一旦被其口器中喷出的、带有强腐蚀性和麻痹效果的粘液命中,或被其附肢缠住,几乎必死无疑。
他们借助地形、阴影和污水中漂浮的杂物隐蔽身形,绕开“清道夫”的活动区域,行进缓慢而紧张。夜翼的导航和警觉,黑牙的悍勇和直觉,曲微尘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(用以提前发现“清道夫”),三者配合,才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危险。
然而,接近“旧货舱聚合体”时,麻烦还是来了。那是一段必须通过水下管道才能抵达的区域,管道直径约两米,内部漆黑一片,污水半满,水流湍急,是“清道夫”最喜欢的巢穴和猎场之一。
“没有其他路吗?”黑牙看着那幽深、咕嘟冒泡的管口,脸色难看。
“地图显示这是唯一相对隐蔽的通道,其他路线要么绕远暴露在开阔地,要么被大型障碍完全阻断。”夜翼检查着能量电池的剩余,眉头紧锁。
“必须过去。”曲微尘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,将所剩无几的星火之力凝聚于双眼,试图看清水下的情况。管道内能量反应混乱,但能感知到至少三个较强的生命信号在缓缓移动。“里面至少有三个,可能更多。我们动作要快,不能缠斗。”
计划很简单,也很冒险:由曲微尘用星火之力制造短暂强光(尽管会消耗巨大且可能引来更多注意)干扰“清道夫”的感官,三人以最快速度潜水通过管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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