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贵妃召,试深浅(2/2)

沈璃低着头,恭顺地应道:“谢公公提醒,奴婢省得。” 心中却暗自警惕。李德全出现在这里,绝非偶然。慈宁宫偏僻清静,平日里连宫女都很少来,他一个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,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?他是不是也在监视太妃?刚才太妃塞给她的东西,又是什么?会不会与太妃的 “病” 有关?

直到走出慈宁宫很远,远离了那浓重的药味和李德全阴狠的目光,沈璃才敢稍稍松口气。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,贴在皮肤上,冰凉刺骨。她加快脚步,往尚药局的方向走去,同时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个硬物,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。那东西的形状在指尖清晰起来,像是一枚小小的令牌,上面似乎还刻着纹路。

尚药局的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,干燥的空气中混杂着当归的甘醇、黄芪的微苦、枸杞的甘甜,还有数十种药材的独特气息,熟悉而安心,像是母亲的怀抱。沈璃走进库房时,几个小药童正在整理刚到的药材,他们穿着粗布短打,脸上沾着灰尘,见她进来,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,恭敬地行礼。

“沈女史。” 为首的小药童约莫十三四岁,脸上带着稚气,眼神却很机灵。

沈璃点了点头,示意他们继续忙,自己则径直走到角落里的一个货架前。这个货架上放的都是些不常用的药材,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,正好方便她行事。她假装清点药材,手指划过一个个贴着标签的药罐 ——“千年雪莲”“长白山参”“何首乌”—— 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,观察着其他人的动静。

库房里光线昏暗,只有几缕阳光透过高窗照射进来,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像打碎的金子。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药粉尘埃,在光柱中缓缓舞动,吸入肺里,带着微微的呛意。沈璃的心跳得有些快,像揣了只兔子,她再次确认没人注意这边,便悄悄从袖中取出那个硬物。

那是一枚同心结。

用褪色的红绳编织而成,绳子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,露出里面的白芯,上面沾着几块可疑的褐色污渍,干涸发硬,像是早已凝固的血迹。同心结的编织手法很特别,不是宫中常见的对称样式,而是一种更为繁复的民间手法,结中间还嵌着一颗小小的、已经失去光泽的珍珠,像是哭过的眼睛。

太妃为什么要给她这个?这上面的褐色污渍,真的是血迹吗?又会是谁的血?是太妃自己的,还是…… 别人的?这枚同心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它背后藏着什么故事?与太妃的 “病” 有关吗?与想害她的人有关吗?

无数个疑问在沈璃的脑海中盘旋,像一团乱麻,越缠越紧。她正想将同心结重新藏好,贴身收好,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踩在石板路上,发出 “嗒嗒” 的声响。

沈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几乎是本能地,她迅速将同心结藏入贴身的荷包里,那荷包是用厚厚的锦缎做的,缝得很严实,能很好地遮住里面的东西。然后她转过身,装作正在整理货架上的药材,手指胡乱地拨弄着一个药罐的盖子。

库房的门被推开,发出 “吱呀” 一声轻响。陈司药走了进来,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宫装,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简单的药草图案,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,像是有什么心事。看到沈璃,她愣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反手将库房门锁上了,“咔哒” 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库房里格外清晰。

“听着。” 陈司药快步走到沈璃面前,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是用气声说道,同时塞给她一个小小的油纸包,油纸包用油绳捆着,入手微凉,里面似乎是某种粉末状的东西,“贵妃今夜会突发恶疾,你务必争取到去长春宫的机会。记住,一定要去。”

沈璃接过油纸包,指尖能感觉到里面粉末的细腻。她刚要开口追问 —— 贵妃为何会突发恶疾?是什么样的恶疾?这药粉又是什么?—— 陈司药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,手心带着淡淡的药味,同时用眼神示意她看向门口的方向。

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很轻,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,随即又没了声音,显然是有人正贴在门板上偷听!

沈璃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,冰凉刺骨。又是谁?是李德全的人,还是贵妃那边派来的?他们听到了多少?

陈司药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,她对着沈璃使了个眼色,示意她保持镇定,然后突然提高了声音,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训斥,带着几分严厉:“记住,这批川贝要单独存放,不可与附子同置!川贝性凉,附子性热,若是混在一起,药性相冲,不仅会影响药效,若是误用了,出了差错,你担待得起吗?”

她说着,一只手不动声色地伸到沈璃的手心,用指尖快速地划了三个字,指甲有些尖锐,划过皮肤,带来轻微的刺痛。

沈璃的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,她凝神分辨着那笔画 —— 一横,一撇,一捺,又是一个 “全” 字。心中猛地一震 —— 李德全!

是李德全在外面偷听!

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,果然阴魂不散!

陈司药说完,又假意训斥了几句关于药材存放的规矩,便松开了捂住沈璃嘴的手,转身走到另一边的货架前,拿起几包药材翻看,动作自然,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
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显然是李德全见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,觉得无趣,便离开了。

沈璃这才松了口气,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,紧紧攥着那个油纸包,纸都被濡湿了。她看向陈司药,眼神中充满了疑惑。陈司药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?贵妃的 “恶疾”,是不是和陈司药有关?她给的这包药粉,是用来治病的,还是…… 别的什么?还有李德全,他为什么要监视她们?这一切背后,是不是有一张更大的网?

陈司药感受到她的目光,却只是摇了摇头,眼神复杂,示意她不要多问,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更危险。然后便拿着药材,打开库房门走了出去,脚步匆匆,像是在躲避什么。

沈璃站在原地,看着手中的油纸包,心中一片混乱。她隐隐觉得,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,而这个漩涡的中心,或许不仅仅是贵妃和太妃,还牵扯到了更深层次的人和事,甚至可能…… 与皇帝有关。

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的一角,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飘散出来,带着一丝清凉的气息。里面是白色的粉末,细腻如尘,看起来像是某种经过研磨的药材。沈璃闻了闻,又用指尖沾了一点,放在舌尖尝了尝,味道微苦,带着回甘,却一时无法分辨出究竟是什么。像是薄荷,又不完全像;像是冰片,却又多了一丝别的味道。

无论如何,陈司药的话她不能不放在心上。贵妃今夜会突发恶疾,这或许是一个陷阱,也或许是一个机会,一个能让她更接近真相的机会。她需要知道,是谁在害太妃,是谁在贵妃的熏香里加了麝香,这一切的背后,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。

沈璃将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收好,藏在药箱的夹层里,然后深吸一口气,整理了一下情绪,继续清点货架上的药材。只是这一次,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药材上,而是飘向了夜幕即将降临的长春宫。那里,将有一场新的风暴在等待着她。

戌时三刻,夜色已深。

皇宫里早已禁了夜,除了巡逻的侍卫举着的火把和偶尔走过的宫灯,大部分宫殿都陷入了黑暗与寂静之中,像一头沉睡的巨兽。然而,长春宫却是个例外。

远远地,就能看到长春宫灯火通明,红色的宫墙在火光的映照下,像是染上了一层血色。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杂乱脚步声和说话声,夹杂着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呵斥,气氛紧张而混乱,像一口煮沸的汤锅。

沈璃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,站在长春宫的宫门外,晚风吹起她的裙角,带着夜的凉意。她的心跳得有些快,却努力保持着镇定。木盒里装着她特制的 “安魂香”,用沉香、檀香、薰衣草等十余种药材调配而成,能宁神静气,安抚心神,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,本是为了应对宫中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,没想到今夜竟真的派上了用场。

“一群废物!连个心悸都治不好!”

殿内传来慕容翊震怒的声音,带着压抑的怒火,像即将爆发的火山,让门外的侍卫和宫女都吓得瑟瑟发抖,低着头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
沈璃深吸一口气,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。她定了定神,上前一步,对着守门的侍卫恭敬地说道:“烦请通禀陛下,尚药局沈璃,或许有法子为贵妃娘娘缓解病痛。奴婢曾在家中治过类似的病症。”

侍卫犹豫了一下,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殿内混乱的景象,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。皇帝正在气头上,此刻进去通报,若是惹了龙颜,可不是闹着玩的。但他也知道这位沈女史有些本事,之前陛下风寒便是她治好的。最终,他还是点了点头,转身走了进去,脚步放得很轻。

片刻之后,侍卫出来,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,对沈璃做了个 “请” 的手势:“陛下让您进去。”

沈璃提着木盒,迈步走进了长春宫。刚踏入殿门,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,混杂着贵妃常用的脂粉香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,让人有些不适。

殿内果然一片混乱。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围在贵妃榻前,一个个愁眉苦脸,额头上布满了冷汗,束手无策。榻上的贵妃脸色青紫,嘴唇泛着黑,呼吸急促而微弱,像离水的鱼,胸口剧烈起伏着,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。慕容翊站在榻边,脸色阴沉得可怕,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,让整个大殿都笼罩在恐惧的氛围中,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
听到脚步声,慕容翊转过头,目光如刀般刮过沈璃的脸,带着审视与怀疑,像在打量一件物品:“你?”
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像泰山压顶,让沈璃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微微屈膝行礼,声音清晰而沉稳,没有一丝颤抖:“陛下,贵妃娘娘脉象弦急,气息紊乱,是肝气郁结所致,郁气攻心,才会突发心悸。此香能平肝息风,宁心安神,或许能缓解娘娘的痛苦。”

她说着,打开手中的木盒,里面放着一枚制作精巧的香丸,通体呈淡黄色,上面还雕刻着简单的云纹,散发着淡淡的清香,清冽而温和,与殿内浓重的药味形成鲜明的对比,瞬间驱散了些许压抑的气息。

慕容翊的目光落在香丸上,又看了看沈璃,眼神复杂难辨,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。他沉默了片刻,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 “噼啪” 声。突然,他上前一步,伸手掐住了沈璃的下巴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,指尖的冰冷透过肌肤传过来,带着寒意。

沈璃浑身一僵,疼痛从下巴蔓延开来,沿着下颌骨一路向下,传到脖颈,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。但她知道,此刻她不能退缩,也不能示弱。她强迫自己抬起头,迎上慕容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,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—— 愤怒、怀疑、探究,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她的眼中没有恐惧,只有平静与坚定,像暴风雨中的磐石。

四目相对,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慕容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,竟有如此坚韧的眼神。他盯着她看了许久,久到沈璃以为自己的下巴就要被捏碎,他才缓缓松开了手,指尖划过她的下颌,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。

“去吧。”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,“若治不好,提头来见。”

“是。” 沈璃恭敬地应道,心中却长长地松了口气,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。她走到贵妃榻前,假装为贵妃诊脉,手指搭在她冰凉的手腕上,感受着那紊乱而微弱的脉搏。实则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视着四周,观察着殿内的一切。

殿内的陈设依旧富丽堂皇,紫檀木的桌椅,绣着凤凰图案的地毯,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,却因为此刻的混乱而显得有些杂乱。太医们都识趣地退到了一边,紧张地看着她,眼神中带着期待和怀疑。沈璃的目光落在龙榻旁的屏风上,瞳孔微微一缩。

屏风上挂着一件玄色的外袍,袍角绣着金色的龙纹,龙鳞栩栩如生,那是皇帝的象征,显然是慕容翊的衣物。而在衣带上,赫然垂着一枚玉佩,质地温润,是上好的和田玉,雕刻着复杂的云纹,正是慕容翊平日里常戴的那枚 “流云佩”。

他竟然把玉佩留在了这里?慕容翊向来谨慎,从不轻易将贴身之物留在别处,尤其是这枚象征着身份的玉佩。这其中,是否有什么深意?还是说,他走得匆忙,忘了取下?

沈璃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,但此刻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。她趁着为贵妃盖好被子的机会,手指微动,将陈司药给的那包药粉悄悄弹入了旁边的熏炉中。药粉遇热,瞬间与熏香的烟气融合在一起,散发出一种更加清冽的香气,带着一丝淡淡的薄荷味,弥漫在空气中。

她又取了自己带来的 “安魂香”,点燃后放在榻边的小几上,轻声说道:“娘娘只需静心休养,吸入这香气,片刻便会好转。”

太医院的太医们面面相觑,显然有些不相信,但在皇帝的注视下,没人敢出声质疑。

不过半刻钟的功夫,贵妃的呼吸果然渐渐平稳下来,脸色也缓和了许多,不再是之前那种吓人的青紫色,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。她的眉头舒展了,不再紧紧皱着,显然是舒服了不少。

殿内的众人都松了口气,看向沈璃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与敬佩,像是在看一个奇迹。

“陛下,娘娘已无大碍,只需好生静养即可,切记不可再动怒,否则容易复发。” 沈璃站起身,对着慕容翊恭敬地说道,将刚才的诊断结果一一禀报。

慕容翊点了点头,脸上的怒色渐渐散去,露出一丝疲惫。他走到榻边,看了看沉睡中的贵妃,眼神复杂,像是有什么心事。然后转过身,对着众人摆了摆手:“都退下吧。”

太医们和宫女太监们纷纷行礼告退,偌大的殿内很快就只剩下慕容翊、沈璃,以及沉睡中的贵妃。烛火摇曳,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忽明忽暗。

沈璃正准备跟着众人一起退出去,脚下的石板路冰凉,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。却听到慕容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低沉而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:“你,留下守夜。”

沈璃的脚步一顿,心中猛地一沉,像坠入了冰窖。

留下守夜?在这长春宫,与慕容翊和沉睡的贵妃共处一室?

她隐隐觉得,这或许比刚才贵妃的试探和李德全的监视,更加危险。这深宫之中,与帝王独处,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。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,君命如山,只能遵从。她转过身,恭敬地应道:“是,陛下。”

夜色,还很长。长春宫的这一夜,注定不会平静。沈璃站在角落,看着慕容翊的背影,心中充满了不安与警惕。她不知道,等待她的,将会是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