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疑未消，锢身边（2/2）

“沈女史，你快看看陛下！太医们都束手无策！” 李德全见她进来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连忙上前催促。

沈璃放下药箱，快步走到榻前，伸手为慕容翊诊脉。他的脉象紊乱急促，时快时慢，像是风中残烛，随时都会熄灭。这是典型的急火攻心之症。她心中一动，想起前几日慕容翊一直在批阅边境送来的奏折，恐怕是为战事忧心过度。

“陛下是忧思过度，肝火旺盛所致。” 沈璃沉声道，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药箱，“取薄荷、菊花、莲子心各三钱，快到内间煎药。”

“哎，好！” 李德全连忙应着，亲自跑去内间的小厨房忙活。

沈璃则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，消毒后快速刺入慕容翊的人中、合谷等穴位。她的动作沉稳熟练，丝毫不见慌乱，与平日里的谨小慎微判若两人。随着银针入穴，慕容翊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，脸色也缓和了些许。

“怎么样了？” 李德全端着煎好的药进来，见慕容翊的气色稍有好转，急切地问道。

“无妨，喝下药就会没事了。” 沈璃拔下银针，接过药碗，小心地喂慕容翊喝下。苦涩的药味在殿内弥漫开来，却奇异地让人安心。

慕容翊喝下药后，很快就沉沉睡去，呼吸平稳悠长，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。

“多谢沈女史。” 李德全松了口气，对沈璃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。

沈璃摇了摇头：“这是奴婢分内之事。”

慕容翊点了点头，挥手让李德全先下去。李德全虽然有些不放心，但还是顺从地离开了。御书房内，只剩下沈璃和沉睡的慕容翊两人。

宫灯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，照在慕容翊沉睡的脸上。他平日里总是带着威严和疏离，此刻卸下所有防备，竟显得有些脆弱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，鼻梁高挺，唇线分明，褪去了帝王的光环，也只是个被国事烦扰的普通人。

沈璃静静地站在榻边，心中百感交集。这个男人是她的仇人，却也是她查明真相的唯一希望。她恨他的冷酷无情，却又在他脆弱时，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怜悯。

就在这时，慕容翊突然睁开了眼睛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茫，随即很快清明起来，定定地看着她。

“你似乎，并不惊讶朕会突然发病？” 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，眼中闪过一丝探究。

沈璃心中一凛，知道自己刚才的镇定引起了皇帝的怀疑。她垂下头，声音平静无波：“陛下日理万机，忧国忧民，偶感不适也是常事。”

慕容翊笑了笑，那笑容带着一丝自嘲：“忧国忧民？或许吧。” 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沈璃身上，带着一种沈璃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，“你可知，朕为何让你专职调香？”

沈璃摇了摇头：“奴婢不知。”

“因为你的香，能让朕安心。” 慕容翊的声音低沉而真诚，像大提琴的低吟，“在这深宫里，能让朕安心的人和事，不多了。”

沈璃的心猛地一颤，抬头看向慕容翊。他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和探究，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。那一刻，她竟有些恍惚，眼前的这个男人，究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，还是一个渴望安宁的普通人？

“陛下……” 沈璃张了张嘴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，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。

慕容翊摆了摆手：“下去吧。明日的香，多放些薰衣草。”

“是。” 沈璃躬身行礼，转身离开了御书房。

走出很远，沈璃才回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。灯火通明的窗户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，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。她知道，自己和慕容翊之间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。但这份改变，究竟是福是祸，她却无从知晓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沈璃依旧每日准时到御书房送香。慕容翊的身体渐渐好转，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缓和了许多。他有时会和她聊一些关于香料的事情，问她薰衣草为何能安神，龙脑为何要选用西域的；有时会问起她家乡的风土人情，她便捡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说说，譬如江南的梅雨，山间的采茶女。沈璃小心翼翼地应对着，心中的防线却在不知不觉中松动。

这日，沈璃送完香准备离开时，慕容翊突然道：“明日是中秋，宫里会设宴。你也来吧。”

沈璃愣了一下，中秋宴是宫中的大事，只有有品级的嫔妃和王公大臣才能参加，她一个小小的女史，根本没有资格。

“陛下，奴婢身份低微，恐不合规矩。” 沈璃连忙推辞。

“规矩是人定的。” 慕容翊看着她，眼神坚定，“朕说你可以来，你就可以来。”

沈璃看着他深邃的目光，心中一阵慌乱。她不知道皇帝的用意，是单纯的恩典，还是另一场试探？最终，她还是点了点头：“是，谢陛下恩典。”

离开御书房，沈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她沿着宫墙慢慢走着，月光洒在地上，像一层薄薄的银霜。她不知道这场中秋宴等待着她的是什么，但她知道，自己必须更加谨慎。深宫之中，一步踏错，便是万劫不复。

回到尚药局，沈璃找出自己最好的一件淡紫色宫装。那是她入宫时母亲为她缝制的，上面绣着细密的兰草纹样，针脚平整，是母亲的心血。她摩挲着衣角的纹样，心中涌起一阵思念。不知远在江南的母亲，此刻是否安好？

次日，中秋佳节。皇宫里张灯结彩，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。红灯笼挂满了长廊，彩绸在风中飘扬，空气中弥漫着月饼的甜香和桂花的芬芳。沈璃穿着那件淡紫色宫装，站在宴会厅的角落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周围的嫔妃们穿着华丽的服饰，珠翠环绕，笑语盈盈，而她像一株不起眼的兰草，默默地立在阴影里。

突然，李德全走到她身边，皮笑肉不笑地说：“沈女史，陛下让你过去。”

沈璃心中一紧，跟着李德全走到殿中央。慕容翊正坐在龙椅上，看着她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：“过来，陪朕喝一杯。”

沈璃犹豫了一下，走上前，端起桌上的白玉酒杯。就在她准备饮酒时，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：“陛下，此举不合规矩！”

沈璃抬头一看，只见贵妃不知何时走到了面前，她穿着一身绯红宫装，头戴赤金镶红宝石步摇，脸色冰冷地看着她：“一个小小的女史，也配和陛下同席饮酒？”

慕容翊的脸色沉了下来：“贵妃有意见？”

贵妃没想到皇帝会当众维护一个女史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却还是强撑着道：“陛下，臣妾只是觉得，尊卑有序，不可乱了规矩。”

“规矩？” 慕容翊冷笑一声，“在朕的宫里，朕的话就是规矩。” 他看向沈璃，“喝了这杯酒。”

沈璃看着贵妃怨毒的目光，心中一阵发怵，但还是硬着头皮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。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，带来一阵灼烧感。

贵妃气得浑身发抖，却不敢再说话，只能恨恨地瞪了沈璃一眼，转身离开了。

慕容翊看着贵妃的背影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，随即又看向沈璃，语气缓和了许多：“别怕，有朕在。”

沈璃的心跳漏了一拍，抬头看向慕容翊。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温柔，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。那一刻，她竟有些迷失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，忘记了心中的仇恨。

然而，这份短暂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太久。宴会进行到一半，突然有侍卫匆匆进来禀报：“陛下，边境急报！”

慕容翊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，接过奏折匆匆看了一眼，随即起身道：“众卿自便，朕去去就回。”

看着慕容翊匆忙离去的背影，沈璃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。她知道，边境战事再起，这意味着又将有无数人流离失所，家破人亡。就像三年前的自己一样。

她默默地走出宴会厅，来到宫墙边。月光皎洁，洒在地上，像一层薄薄的银霜。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，想起那块染血的旧帕，心中的仇恨再次涌上心头。

慕容翊，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？你是那个下令杀害我父亲的元凶，还是那个渴望安宁的孤独帝王？

沈璃不知道答案，她只知道，自己的路还很长，而这条路上，充满了未知和危险。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方旧帕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。无论如何，她都要查清楚真相，为父亲报仇。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，她也绝不退缩。

夜色渐深，皇宫里的喧嚣渐渐平息。沈璃站在宫墙边，望着天边的明月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。她知道，从明天起，她又将开始新的周旋和试探。而这场发生在深宫之中的较量，才刚刚开始。

几日后，边境传来捷报，慕容翊龙颜大悦，下旨大赦天下。皇宫里再次热闹起来，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。只有沈璃，心中始终沉甸甸的。她知道，这场胜利的背后，是无数士兵的鲜血和生命。

这日，沈璃像往常一样到御书房送香。慕容翊正在和李德全商议事情，见她进来，挥了挥手让李德全下去。

“边境大捷，你似乎并不开心？” 慕容翊看着沈璃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。

沈璃垂下头：“奴婢不敢。只是觉得，战争太过残酷，无论胜负，都会有人伤亡。”

慕容翊沉默了片刻，道：“你说得对。但有些战争，是不得不打的。” 他看着窗外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“朕也不想打仗，朕也想让百姓安居乐业。但总有一些人，不想看到天下太平。”

沈璃抬起头，看着慕容翊的背影，心中一阵恍惚。她突然有些看不懂这个男人了。他究竟是一个冷酷的帝王，还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君主？

“陛下，” 沈璃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开口问道，“数年前，江南发生的那场叛乱，陛下还记得吗？”

慕容翊的身体微微一僵，缓缓转过身，看着沈璃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：“你问这个做什么？”

沈璃的心脏猛地一跳，知道自己触及了敏感话题。她强装镇定：“奴婢只是听家乡的人说起过，那场叛乱死了很多人，心中有些感慨。”

慕容翊看着她，眼神深邃，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。良久，他才缓缓道：“那场叛乱，确实死了很多人。但叛乱者，必须严惩。否则，天下何以安定？”

沈璃的心中一阵刺痛，父亲就是在那场叛乱中被冠以 “叛乱者” 的罪名而惨遭杀害的。她看着慕容翊，眼中闪过一丝恨意：“陛下就那么确定，所有的人，都是罪有应得吗？”

慕容翊的脸色沉了下来：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
沈璃知道自己失态了，连忙低下头：“奴婢失言，请陛下恕罪。”

慕容翊看着她，眼神复杂，没有说话。御书房内陷入了沉默，气氛变得格外压抑。

良久，慕容翊才缓缓道：“下去吧。”

沈璃如蒙大赦，躬身行礼后，快步离开了御书房。走出很远，她才敢大口喘气，心脏还在砰砰直跳。她刚才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，实在是太冒险了。

回到尚药局，沈璃的心久久不能平静。她知道，自己和慕容翊之间，已经出现了裂痕。而这个裂痕，或许永远都无法弥补。但她并不后悔，因为她离真相，又近了一步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沈璃和慕容翊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微妙。他依旧让她每日送香，却很少再和她说话。沈璃知道，他心中一定对自己产生了更深的怀疑。而她，也更加警惕，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
这日，沈璃送完香准备离开时，慕容翊突然道：“明日，朕要去慈云庵祈福。你也一同前往吧。”

沈璃的心脏猛地一缩，慈云庵，那个她编造谎言的地方。皇帝突然要带她去那里，究竟是什么意思？是要拆穿她的谎言吗？

“陛下，奴婢身份低微，恐不合规矩。” 沈璃连忙推辞。

“规矩？” 慕容翊冷笑一声，“朕说你可以去，你就可以去。” 他看着沈璃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，“怎么？你不敢去？”

沈璃知道自己无法推辞，只能硬着头皮答应：“是，奴婢遵旨。”

离开御书房，沈璃的心情格外沉重。她知道，明日的慈云庵之行，将会是一场巨大的考验。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，否则，后果不堪设想。但她也隐隐有些期待，或许在那里，她能找到一些关于父亲的线索。

夜深人静，沈璃坐在案前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方旧帕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帕子上，冰蚕丝的料子泛着清冷的光泽。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 “翊” 字，心中暗暗发誓：父亲，女儿一定会查清真相，还您一个清白。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，女儿都不会退缩。

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水，照亮了沈璃坚定的脸庞。她知道，明天将会是决定命运的一天。而她，已经做好了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