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 奏疏落,定王罪(2/2)

这日,沈璃调香时,发现薄荷用完了。她正准备去库房取,春桃突然跑进来,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糕点,神色慌张地说:“沈姐姐,你听说了吗?定王回京了!”

沈璃的手猛地一顿,手里的药杵差点掉在地上:“你说什么?”

“定王萧珩啊!” 春桃压低声音,凑近了些,神神秘秘地说,“听说今日一早就在宫门外求见陛下了,现在整个皇宫都在传这件事呢。有人说,定王是被陛下召回的,也有人说,他是擅自回京的……”

沈璃的心跳瞬间加速,像擂鼓般咚咚直响。定王回京,还是在这个时候,他是为了军饷的事回来的吗?慕容翊会如何应对?这兄弟二人见面,会是怎样的场景?

她匆匆取了薄荷,回到案前继续调香,心思却早已不在香料上。她想象着紫宸殿内的场景,慕容翊和定王相对而立,一个是九五之尊,端坐龙椅,眼神深沉;一个是手握重兵的王爷,铠甲未卸,气势逼人。他们之间会说些什么?是兄友弟恭,还是剑拔弩张?

戌时初刻,沈璃捧着香炉来到紫宸殿外。今日的气氛格外不同,廊下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,个个腰佩长刀,神色凝重,连呼吸都比平时重了些。赵德全接过香炉时,脸色也有些难看,嘴角紧绷着,显然是被定王回京的事搅得心烦。

“陛下正在和王爷议事,你就在这儿等着吧。” 赵德全说完,便进了殿,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。

沈璃站在廊下,能听到殿内传来隐约的争执声,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,但那声音里的火药味却浓得化不开,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。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,手心沁出了冷汗,将香炉的鎏金边缘都攥得有些发烫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殿门突然打开,定王萧珩从里面走了出来。他穿着一身玄色铠甲,上面还沾着些许风尘,显然是赶路回来的。身姿挺拔如松,脸上带着怒色,眉头紧锁,眼神像要吃人。他走过沈璃身边时,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,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屑,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,却让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,浑身僵硬。

定王离开后,赵德全才出来,脸上带着疲惫,对沈璃说:“陛下让你把香留下,退下吧。”

沈璃将香炉放在石台上,转身离开。她能感觉到,紫宸殿内的空气比往日更加压抑,像暴雨来临前的天空,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,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。

回到尚药局,沈璃坐在案前,久久无法平静。定王回京,军饷亏空,这两件事凑在一起,注定会在平静的皇宫里掀起波澜。而她,一个小小的调香女史,却因为那偶然的一瞥,被卷入了这场风波的中心,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,随时可能被倾覆。

她看着案上的香料,那些平日里能让她平静的东西,此刻也变得索然无味。薄荷的清凉,麦冬的微苦,甘菊的沉静,都无法驱散她心中的不安。她不知道这场风波会持续多久,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场风波中保全性命。她只知道,从她看到那奏折的那一刻起,她的命运就已经和定王、和军饷亏空、和慕容翊紧紧地绑在了一起,再也无法分割。
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,像一层薄薄的银霜,清冷而寂静。沈璃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天边的明月。那月亮很圆,却带着一丝凄冷,像慕容翊的眼睛。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,带着不甘和遗憾;想起那块染血的旧帕,上面的 “翊” 字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;想起慕容翊深不见底的眼睛,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。她知道,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活着了。她要查清楚真相,不仅是为了父亲,也是为了自己。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,她也必须走下去。

几日后,宫里突然传出消息,定王萧珩被禁足在府中,不得随意出入。这个消息像一颗石子,在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。人们都在猜测,定王究竟是因为什么得罪了陛下,有人说是因为军饷亏空的事,也有人说是因为他顶撞了圣上。

沈璃听到这个消息时,正在调制新的香料。她的手微微一顿,心中却并不意外。以慕容翊的性格,绝不会容忍有人挑战他的权威,更何况是手握重兵的弟弟。定王如此张扬,被禁足是迟早的事。

这日,沈璃送香到紫宸殿时,发现殿内的气氛好了很多。慕容翊脸上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笑意,见她进来,竟主动问道:“今日调的是什么香?”

“回陛下,是‘晚晴香’,取其雨后晴空之意。” 沈璃道,“用了些合欢花和薰衣草,希望能让陛下心情舒畅些。”

“哦?” 慕容翊饶有兴致,指了指案上的香炉,“倒要试试。”

赵德全连忙点燃香,殿内很快弥漫开一股清新的香气,像雨后的草地,带着泥土的芬芳和花草的清香,与 “凝霜香” 的清冽截然不同,多了几分暖意。

慕容翊深吸一口气,脸上的笑意更浓:“不错,这香比‘凝霜香’多了些暖意。连日来阴雨,闻着这香,倒像是看到了晴天。” 他顿了顿,又道,“你在尚药局待了多久了?”

“回陛下,快半年了。” 沈璃道。

“嗯。” 慕容翊点了点头,目光落在她身上,带着一种审视,却并不锐利,“你的调香手艺不错,以后就专门负责朕的用香吧。不必再日日来紫宸殿,朕会让人去尚药局取。”

沈璃愣了一下,没想到慕容翊会突然给她升职,这意味着她不必再日日面对那令人窒息的威压。她连忙道:“谢陛下恩典。”

“下去吧。” 慕容翊挥了挥手,重新拿起朱笔,却没有立刻批阅奏折,而是看着香炉里的青烟发愣。

沈璃走出紫宸殿,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喜悦。她知道,慕容翊让她专门负责用香,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把她看得更紧了。但这也意味着,她能更接近紫宸殿,更接近那些隐藏的秘密。尚药局虽然偏僻,却也相对自由,或许她能找到机会,查些东西。

回到尚药局,沈璃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陈司药。陈司药听完,脸上露出一丝担忧:“这既是恩典,也是考验。你以后行事,更要谨慎。皇帝的恩宠,就像天上的云,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”

“奴婢省得。” 沈璃道。

陈司药叹了口气,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:“定王被禁足,宫里怕是不会太平了。你一个女子,夹在中间太危险,若是可以,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。”

沈璃知道陈司药是为她好,但她不能走。她还没有查清父亲的真相,还没有找到那块旧帕上 “翊” 字的含义。她摇了摇头:“多谢司药关心,但奴婢还有未了的事。”

陈司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,没再多说,只是从药篮里拿出一小包药材递给她,那药材颜色暗沉,散发着淡淡的苦味:“这是解毒的,叫‘青麟散’,宫里不比外面,人心险恶,你留着吧,或许能用得上。”

沈璃接过药材,指尖触到纸包的粗糙,心中一阵感动:“多谢司药。”

陈司药离开后,沈璃将药材收好,然后开始调制明日要用的 “晚晴香”。她的动作依旧熟练,但心思却早已飘远。定王被禁足,军饷亏空的事会如何发展?慕容翊会不会对定王痛下杀手?而她,又该如何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生存下去,找到自己想要的真相?

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,缠绕在她的心头。但她知道,无论前路多么艰难,她都要走下去。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宫里果然如陈司药所说,变得不太平起来。先是定王府的侍卫被撤换,换成了皇帝的人;接着是与定王交好的几位大臣被革职,有的甚至被投入了天牢;最后连定王生母宸妃的陵寝都被重新 “修缮”,实则是派人看守,断绝了定王与外界的联系。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,人人自危,说话都小心翼翼,生怕说错一个字,惹来杀身之祸。

沈璃依旧每日调制香料,只是不必再亲自送到紫宸殿,改由一个小太监来取。她乐得清静,有了更多时间翻阅尚药局的旧档案,希望能找到一些关于父亲或者定王的蛛丝马迹。但大多档案都语焉不详,重要的地方更是被人刻意涂抹过,显然是有人不想让这些秘密流传出去。

她依旧每日到紫宸殿附近走动,装作散步,实则是想打探些消息。她听到侍卫们私下议论,说定王在府中并不安分,多次想要冲出府去,都被拦下了;还说军饷亏空的数额巨大,牵连甚广,皇帝已经杀了好几个负责军饷的官员。

这日,沈璃送香到紫宸殿时(她偶尔还是会亲自去,为了能更接近权力中心),正遇到赵德全拿着一份奏折出来,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,连走路都比平时快了些。看到沈璃,他只是匆匆点了点头,便快步离开了,像是有什么急事。

沈璃走进殿内,只见慕容翊正坐在案前,脸色阴沉得可怕,面前的奏折散落一地,有的甚至被揉成了团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墨味和一丝淡淡的酒气,显然他心绪不宁,喝了酒。

“陛下。” 沈璃小心翼翼地唤道,将香炉放在案边。

慕容翊抬起头,眼中布满了血丝,显然是一夜未眠,甚至可能几夜都没好好休息。他看了沈璃一眼,眼神复杂,带着疲惫、愤怒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。他突然道:“你说,朕是不是不该对定王赶尽杀绝?”

沈璃的心猛地一跳,没想到慕容翊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。这不像一个皇帝对臣子的问话,更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倾诉。她定了定神,缓缓道:“陛下是天子,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。定王之事,陛下自有考量,非奴婢所能置喙。” 她尽量说得客观,不偏不倚。

慕容翊苦笑一声,那笑容里带着深深的无奈:“天下苍生?可他是朕的兄弟啊。他曾为了护朕,被恶犬咬伤了腿……” 他顿了顿,声音有些沙哑,“或许,朕真的做错了?”

沈璃沉默着,没有说话。她没想到,像慕容翊这样冷酷的帝王,也会有如此柔软的一面。或许,在他心中,也并非只有权力和江山,还有一丝亲情。

慕容翊摆了摆手,像是有些累了:“你下去吧。”

沈璃躬身行礼,快步走出殿内。她能感觉到,慕容翊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。或许,在他冷酷的外表下,也有不为人知的柔软和挣扎。

回到尚药局,沈璃坐在案前,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慕容翊的话。她突然觉得,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,也并非像表面上那么无所不能。他也有自己的烦恼和痛苦,也有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。权力越大,责任越重,也越孤独。

她看着案上的香料,突然有了一个想法。她要调制一种香,一种能让人心平气和,放下执念的香。她不知道这种香能否影响到慕容翊,但她想试一试。或许,当他的心平静下来,能做出更公正的决定,无论是对定王,还是对她的父亲。

她开始翻阅各种医书和香谱,寻找合适的药材。她尝试了很多种搭配,用了薰衣草、合欢花、玫瑰,甚至还加了些安神的远志和菖蒲。失败了一次又一次,有的香太淡,起不到作用;有的香太浓,反而让人烦躁。但她并没有放弃,她相信,总有一种香,能触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。

*** 半个月后,沈璃终于调制出了一种新的香。她给这种香取名为 “忘忧香”,取其忘却烦恼之意。这种香的香气很淡,却很持久,初闻是淡淡的花香,仔细闻,又能闻到一丝草木的清香,让人闻了,心情会莫名地平静下来。她相信,这种香一定能给烦躁的慕容翊带来一丝平静。

戌时初刻,沈璃捧着香炉来到紫宸殿外。赵德全接过香炉时,脸上带着一丝惊讶,显然是对这新的香气有些意外:“今日这香,倒是和往日不同。”

“回公公,这是新调的‘忘忧香’,希望能为陛下解忧。” 沈璃道。

赵德全点了点头,没再多问,进了殿内。

沈璃站在廊下,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忐忑。她不知道这种香能否得到慕容翊的认可,也不知道它能否真的起到作用。她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,剩下的,就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
过了约莫半个时辰,赵德全走了出来,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,甚至对沈璃点了点头,语气也温和了些:“陛下说这‘忘忧香’很好,让你以后就调这种香。”

沈璃心中一喜:“是。”

离开紫宸殿,沈璃觉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。她知道,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进步,但她相信,只要她坚持下去,总有一天能查清所有的真相。哪怕这条路再难,她也不会放弃。

回到尚药局,沈璃坐在案前,看着窗外的月光。月光透过窗棂,洒在案上的香料上,泛着柔和的光。她知道,未来的路还很长,还会有很多困难和危险。但她已经不再害怕了。因为她知道,自己手中的香料,不仅能安神,还能给她带来勇气和力量。每一味香料,都像一个伙伴,陪着她在这深宫里走下去。

她拿起一支香料,放在鼻尖轻嗅,那淡淡的香气让她心情平静。她相信,总有一天,她能在这深宫之中,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晴空,为父亲洗清冤屈,也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。

又过了几日,宫里突然传出消息,定王萧珩被释放了,但被剥夺了兵权,改封了一个闲职,留在京城,无诏不得离京。这个消息让很多人都松了口气,皇宫里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。人们都说,陛下终究是念及亲情,没有对定王赶尽杀绝。

沈璃听到这个消息时,正在调制 “忘忧香”。她的手微微一顿,心中却并不意外。以慕容翊的性格,他既不会容忍定王威胁他的地位,也不会真的对自己的亲戚痛下杀手。这样的结果,或许是最好的 —— 既消除了威胁,又全了亲情,还能落下一个仁慈的名声,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好消息,因为他没有了王爷这个名头,杀起来会更容易!

这日,沈璃送香到紫宸殿时,慕容翊的心情显然好了很多。案上的奏折少了些,他甚至有闲情翻看着一本画册。见沈璃进来,竟主动和她聊起了香料的事。

“这‘忘忧香’,用了哪些药材?” 慕容翊问道,语气轻松了许多。

“回陛下,用了合欢花、薰衣草、玫瑰,还有少许檀香和远志。” 沈璃道,“合欢花能解郁,薰衣草能安神,玫瑰能疏肝,远志则能宁心。”

“嗯,难怪如此清香宜人。” 慕容翊点了点头,目光落在她身上,带着一丝欣赏,“你很懂香料。”

“奴婢只是喜欢罢了。” 沈璃道,语气谦逊。

慕容翊看着她,突然道:“你入宫一年,一直都在尚药局调香,不觉得枯燥吗?”

沈璃愣了一下,没想到慕容翊会突然问这个,如实答道:“能做自己喜欢的事,不觉得枯燥。况且,调香能让人心静,奴婢很喜欢这种感觉。”

慕容翊笑了笑,那笑容比以往真诚了些:“好一个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’。” 他顿了顿,又道,“你下去吧。”

沈璃躬身行礼,走出殿内。阳光透过廊柱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暖洋洋的。她能感觉到,慕容翊对她的态度,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。这种变化让她有些不安,又有些期待。或许,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。

回到尚药局,沈璃坐在案前,看着窗外的阳光。阳光明媚,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,像金色的碎金。她知道,皇宫里的风波暂时平息了,但她知道,这只是暂时的。只要权力还在,争斗就不会停止。而她,也会继续在这深宫之中,用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,寻找属于自己的真相。

她拿起一支香料,轻轻研磨着。香料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,像她此刻的心情,平静而坚定。她相信,只要她心中有光,就一定能在这深宫之中,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。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,她都会勇敢地走下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