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夜探深,翊心扉(1/2)
“后来,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爆发了。” 慕容翊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,带着浓烈的血腥气,仿佛那血腥味还萦绕在鼻尖,挥之不去,“支持皇叔 —— 也就是先帝的弟弟,时任摄政王的慕容靖 —— 的势力,趁着先帝病重,发动了雷霆一击。慕容靖一直觊觎皇位,当年先帝登基时,他就曾起兵谋反,只是失败了,被先帝软禁了几年,后来又借着‘皇叔’的身份,重新掌握了兵权,还拉拢了丞相柳明远和一批朝中重臣。”
他紧闭双眸,似乎想要将那惨不忍睹的画面从脑海中彻底抹去,但那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却如同恶魔一般,不断在他眼前闪现。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,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,仿佛也在为那段可怕的回忆而颤抖。
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,这细微的动作却透露出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。显然,那段记忆对他来说,是一道深深的伤痕,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,让他痛不欲生。
终于,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,然而,那原本应该清澈的眼眸此刻却被一片赤红所覆盖。血丝如蛛网般爬满了眼白,使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狰狞,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,散发着绝望和愤怒的气息。
“那是一场惨烈的厮杀……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尽的痛苦,“就在这皇宫之中,从午门到乾清宫,每一寸地面都染满了鲜血,尸横遍野。”
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:“箭矢如雨,密密麻麻地射在宫墙上,像刺猬的刺,有的箭甚至穿透了厚厚的宫墙,钉在殿内的柱子上;刀剑碰撞的声音,‘铮铮’作响,震得耳朵生疼,有的士兵的刀都被砍卷了刃;士兵的呐喊声,撕心裂肺,充满了绝望,有的士兵明明已经重伤,却还在挥舞着刀剑;还有百姓的哭喊声,从宫外传来,混在一起,像是人间地狱。”
“朕身陷重围,被困在乾清宫的偏殿里,身边只有几十名侍卫。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,握着血帕的手紧了紧,指节泛白,“敌军越来越近,侍卫们一个个倒下,他们的鲜血溅在朕的身上,滚烫而粘稠。朕看着他们的眼睛,里面满是忠诚,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。朕甚至能听到慕容靖的声音,他在殿外大喊‘慕容翊,你若识相,就乖乖交出传国玉玺,朕还能留你一条全尸’。”
“朕以为…… 朕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了。” 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“就在这时,沈巍来了。他率着三百家将死士,从宫墙外杀进来 —— 那三百人,都是他沈家的私兵,个个武艺高强,忠心耿耿,都是跟着沈家征战多年的老兵。他们一路拼杀,浑身是血,像地狱里走出来的战神。”
他的目光变得炽热,像是又看到了当年的沈巍:“沈巍冲在最前面,手里拿着一把长刀,那是他父亲留下的‘破阵刀’,刀身是玄铁打造的,锋利无比,刀上的血滴落在地上,形成一条长长的血痕。他冲破敌军的包围,闯进偏殿,一把将朕拉到身后,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来的箭矢。”
慕容翊的声音哽咽得更厉害了,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,滴在血帕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,将那些早已干涸的血迹浸湿,仿佛又恢复了当年的鲜红:“混战中,一支淬毒的冷箭,从暗处射来,直射朕的后心 —— 那箭是慕容靖身边的第一高手射的,那人是个黑衣人,武功极高,之前已经杀了我们十几名侍卫。箭杆是黑檀木的,箭尖涂了‘牵机毒’,见血封喉,只要沾上一点,就会立刻毒发身亡。”
他的身体剧烈颤抖,仿佛又感受到了当时的恐惧:“朕当时已经吓傻了,连躲避都忘了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越来越近,箭尖的寒光刺得眼睛生疼。是沈巍…… 是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朕,用自己的身体,替朕挡下了那致命一击。”
“那支箭深深刺入了他的胸口,箭尖从背后穿了出来,带着黑色的血。” 慕容翊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,“朕抱着他,他的身体很沉,却又很轻,像是随时会消失。他的胸口不断涌出黑血,那血是有毒的,沾在朕的手上,冰凉刺骨,带着一股腥甜的味道,闻着就让人头晕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:“朕看着他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,看着他的脸色从苍白变成青黑,看着他想要说话,嘴唇动了动,却只能吐出一口黑血,溅在朕的衣襟上,留下一道永远洗不掉的痕迹。朕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抱着他,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 ——‘沈巍!沈巍!你醒醒!你不能死!我们还要一起治理黄河,一起策马江湖!’可他…… 他再也没有回应。”
慕容翊的泪水流得更凶了,滴在血帕上,发出细微的 “嗒嗒” 声:“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,最后看朕的那一眼,里面满是遗憾,还有…… 放心,像是在说‘殿下,臣不能再护着您了,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,守住这江山’。”
“他重伤昏迷前,用尽最后力气,从怀中掏出这方帕子,塞到朕手里。” 慕容翊举起那方血帕,帕子上的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,那些深色的斑点,像是一双双眼睛,在盯着他,“他说…… 他说……” 他深吸一口气,极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,胸腔剧烈起伏,像是要炸开一样,才艰难地继续道,“他说……‘殿下…… 江山…… 托付给你了…… 照…… 照顾好…… 沈家……’”
他的话没有说完,但那份未尽的嘱托,那份以生命为代价的忠诚,却沉重得让整个偏殿的空气都凝固了。沈璃站在原地,浑身冰冷,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。父亲最后的嘱托,是让慕容翊照顾沈家,照顾她和兄长,照顾母亲…… 可慕容翊,却亲手将沈家推向了毁灭的深渊,让父亲的心血付诸东流,让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死于非命。
“那个人…… 就是你的父亲!” 慕容翊猛地抬起头,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璃,那目光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愧疚。这句话,如同惊雷,在沈璃的耳边炸响,让她大脑一片空白,耳边嗡嗡作响,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舞。
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,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桌角 —— 桌面冰凉,触感坚硬,才让她勉强站稳,不至于倒下。指尖触到桌面的木纹,粗糙的质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,却无法压下心中的震惊和荒谬感。
父亲…… 那个在她记忆中总是温和笑着的父亲,会在她生病时彻夜守在床边,用温热的毛巾敷她的额头;会在她犯错时耐心教导,说 “璃儿要做个正直的人”;会在她生日时亲手做她最喜欢的糖葫芦,冰糖熬得晶莹剔透,甜得能让她开心一整天;那个她以为是因为莫须有的 “通敌” 罪名而被冤杀的父亲,头颅被挂在城门上示众,日晒雨淋,连收尸的人都没有,尸骨无存…… 竟然是慕容翊的救命恩人?是为了保护慕容翊而死的?!
那为什么…… 为什么沈家后来会被冠以 “通敌叛国” 的罪名?为什么会满门抄斩?!为什么慕容翊明明知道父亲是救命恩人,却还要下旨查办沈家?!为什么他要让父亲的心血白费,让父亲的家人遭受如此惨烈的下场?!
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席卷了沈璃,让她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反应。她只是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容翊,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衣襟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那些泪水滚烫,带着她的愤怒和悲伤,却洗不掉她心中的疑惑和恨意。
慕容翊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震惊的眼神,眼中的痛苦更甚。他声音沙哑地继续道:“朕登基之后,感念沈卿救命之恩,本想重赏沈家 —— 封沈卿为‘忠勇侯’,追赠‘太傅’之位,让你的兄长沈珏承袭爵位,担任禁军统领,手握兵权;让你们兄妹锦衣玉食,住在京城最好的府邸里,那府邸是当年太祖皇帝赐给开国功臣的,占地百亩,还有私家花园;朕甚至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圣旨,用的是最好的蚕丝纸,盖了传国玉玺,就放在龙案的抽屉里,只等着择日颁布,让天下人都知道沈卿的功劳。”
他的声音变得犹豫,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自我厌弃,像是在谴责当年的自己:“但…… 但就在那时,接连有密报和‘证据’呈上。第一个呈上证据的是丞相柳明远,他说在沈卿的书房里搜出了与匈奴往来的书信,还带了几个‘证人’,说是沈卿的家丁,亲眼看到沈卿写过那些信;接着是靖安侯萧珩,他说曾看到沈卿的亲信与匈奴使者在城外的破庙里密会,还画了一张图,标注了密会的地点和时间;后来,连户部都呈上了一份‘账本’,说沈卿在担任镇北将军期间,收受了匈奴的贿赂,数额巨大,账本上还有沈卿的‘签名’。”
“那些‘证据’,看起来确凿无疑。” 他的声音充满了艰难的自责和悔恨,“书信上的字迹与你父亲的笔迹极为相似,连他写字时喜欢在‘之’字的最后一笔顿一下的习惯都模仿得一模一样;信的内容是约定里应外合,等慕容靖发动政变时,沈卿在边境起兵,夹击京城,推翻大靖,还承诺事成之后,让匈奴在边境获得更多的土地;证人指证时,说得有鼻子有眼,连密会时两人穿的衣服颜色、说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;账本上的每一笔收支都写得详细,日期、金额、经手人,还有沈卿‘签名’的收据,看起来天衣无缝。”
“朕当时…… 刚刚经历血雨腥风登上皇位,根基未稳,朝堂上反对朕的势力还很多 —— 慕容靖的余党还在暗中活动,三皇子和五皇子也在觊觎皇位,随时可能发动叛乱。朕的疑心最重,总觉得身边的人都可能背叛朕,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朕的皇位。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,“加之那些‘证据’看似确凿,丞相和萧珩等人又在一旁煽风点火,说沈卿是‘伪忠’,是为了骗取朕的信任,以便日后谋反;说沈家势力太大,若是不除,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,还说‘陛下若是偏袒沈卿,会让天下人觉得陛下昏庸,只会任人唯亲’。”
“朕纵然心中存疑,觉得那些证据有些地方不对劲。”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遗憾,“比如书信的用纸不是沈家常用的宣纸,而是很普通的草纸,沈家一向用的是最好的宣纸,沈卿更是对纸张要求极高,绝不会用这种劣质草纸写信;比如证人的证词前后矛盾,第一次说密会是在晚上,第二次又说是在下午,还说看到了月亮,下午怎么会有月亮?比如账本上的‘签名’,比沈卿平时的签名少了一个笔画,沈卿写‘沈’字时,右边的‘冘’字总会多写一点,而账本上的签名却没有。”
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:“可朕…… 朕却没有深究。在朝臣和各方压力下,为了稳定朝局,为了不让反对势力抓住把柄,为了向天下人证明朕不是‘偏袒亲信’的昏君,朕…… 朕不得不…… 不得不下旨查办沈家……”
“朕还记得,下旨那天,天阴得很重,还下着小雨。”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,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,“朕坐在龙椅上,看着那份写着‘沈巍通敌叛国,沈家满门抄斩’的圣旨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。李福全在旁边提醒朕‘陛下,该盖印了’,朕却迟迟不敢下笔。最后,还是柳明远和萧珩在下面催促,说‘陛下若是再不决断,沈家的余党就该作乱了’,朕才咬着牙,盖了传国玉玺。”
“后来…… 便是你知道的那样了。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,“沈家被定为通敌叛国,男丁全部问斩,女眷没入掖庭为奴。朕亲自监斩了沈卿的头颅,看着他的头被挂在城门上示众,日晒雨淋,乌鸦在上面盘旋,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。朕一直以为…… 朕一直以为沈家是那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,是朕平衡朝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。朕甚至…… 甚至自我安慰,或许你父亲当年救朕,真的另有所图,那些证据或许不全是假的,这样朕的心里能好受一些。”
他苦笑了一下,笑容里满是自嘲,带着一丝悲凉:“朕将这方血帕深藏在龙案的暗格里,那暗格是朕登基后特意让人做的,就在龙椅的扶手下面,只有朕知道怎么打开。朕不愿再看,也不愿再想,每次看到这方帕子,就会想起沈卿倒下的身影,想起他最后看朕的眼神。既因愧疚 —— 毕竟他救了朕的命,朕却没能护住他的家人,反而亲手将他们推向了死亡;也因那可能存在的背叛 —— 朕不敢相信,自己视若手足的挚友,竟然会背叛自己,不敢面对那份被欺骗的痛苦。”
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:“这些年来,朕常常在深夜惊醒,梦见沈卿站在朕的面前,浑身是血,问朕‘陛下,臣做错了什么?为什么要这样对臣的家人?’朕想解释,却什么都说不出来,只能看着他一点点消失。朕常常问自己,当年若是再坚持一下,若是仔细查证那些证据,是不是沈家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?是不是朕就不会背负这份愧疚?”
他猛地看向沈璃,眼神剧烈波动,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,一个能让他解脱的答案:“直到现在!直到萧珩临死前指认你是宫变主谋!直到天牢里萧珩被人灭口!直到你出现,在朕病危时救了朕的命!朕才开始真正怀疑…… 当年那些所谓的‘证据’,是否根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构陷?!是否有人利用了朕的多疑,利用了当时的局势,将救驾忠臣污蔑为叛国逆贼?!”
慕容翊的声音因激动而提高,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一种被欺骗、被玩弄的震怒,音量越来越大,在殿内回荡:“那个人,不仅要除掉沈家这根眼中钉 —— 沈卿正直忠勇,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,不接受贿赂,不结党营私,是他们谋朝篡位的障碍;还要彻底斩断朕的一条臂膀 —— 失去沈家的支持,朕在朝堂上会更加孤立,更容易被他们控制;甚至…… 甚至要让朕背负‘忘恩负义、冤杀忠良’的罪名,让天下人唾弃朕,让后世骂朕是昏君!好狠毒的心思!好周密的计划!他们成功了,他们不仅毁掉了沈家,还让朕成了他们的帮凶!”
他盯着沈璃,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—— 有愧疚,像潮水般淹没眼底,几乎要将他淹没;有审视,想从她眼中找到答案,想知道她是否知道更多真相;有探究,想知道她入宫的真正目的,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查明真相;更有一种寻求答案的迫切,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,急切地想要抓住:“沈璃,你告诉朕…… 你父亲…… 沈巍…… 他到底…… 是不是被冤枉的?!你入宫,你救朕,到底是为了什么?!是为了报仇?还是为了查明真相?!你恨朕吗?恨朕当年的决定,恨朕毁了你的家?!”
他终于将最深沉的怀疑和最痛苦的挣扎,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沈璃面前。他没有用帝王的威压质问,没有摆出行君臣之礼,而是用一种近乎破碎的、疲惫不堪的姿态,讲述了一段染血的往事,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两人关系的惊天秘密。他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,在黑暗中独自徘徊了十余年,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人,急切地想要抓住,却又害怕那光亮只是虚幻的泡影,害怕得到一个让他彻底崩溃的答案。
沈璃站在原地,浑身冰冷,心潮澎湃,几乎无法思考。沈家…… 竟然是因为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而覆灭?那些所谓的 “通敌证据”,全是假的?!是丞相柳明远和萧珩等人一手策划的阴谋?!他们不仅毁掉了沈家,还让慕容翊成了他们的帮凶,让他背负了千古骂名!
巨大的悲伤、愤怒、冤屈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,如同滔天巨浪,瞬间将她淹没。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嘶喊出来,想要质问眼前这个男人:既然心中有疑,为何当年不再查证?为何要任由忠良蒙冤?为何要让她沈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,死的死,贬的贬,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?!为何你明知可能有错,却十余年都没有为沈家翻案?!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