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4章 翊回光,遗诏现(1/2)
漱玉斋,这座被遗忘在皇宫深处的废弃宫殿,像一头沉眠的巨兽,匍匐在紫微宫西侧的阴影里。殿外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开裂,暴露出里面暗沉的木色,门楣上 “漱玉斋” 三个鎏金大字,一半已经脱落,剩下的也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,只有几丛顽强的狗尾草从砖缝中钻出来,在风里微微晃动,像是在为这座死寂的宫殿增添一丝微弱的生气。
推开殿门时,会发出 “吱呀” 的刺耳声响,那声音在空旷的宫苑里回荡,显得格外凄凉。殿内更是死寂,光线透过破损的窗棂,斜斜地洒进来,在地面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斑,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—— 那些尘埃在空中缓慢地旋转,仿佛凝固了时光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霉味、灰尘味和淡淡药味的气息,那是常年无人居住的阴冷,和皇帝昏迷后熬煮汤药留下的痕迹,深入骨髓,让人忍不住打寒颤。
张婆子靠在床榻边的矮凳上,腰背佝偻得几乎要贴到膝盖,像是被几十年的岁月和近日的忧虑重重压弯。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裙,袖口和领口都打着补丁,那是她在宫里当差多年,唯一能穿的便服。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慕容翊冰凉的手腕,那手腕枯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,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,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,连脉搏都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,只有偶尔一次极其轻微的跳动,才能让她稍稍安心。
张婆子的手指微微颤抖着,指腹反复摩挲着慕容翊手腕上的皮肤,那皮肤冰凉得像块寒玉,她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它,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丝岌岌可危的生机。她的眼角布满了深深的皱纹,那些皱纹里嵌着不易察觉的血丝 —— 自从慕容翊昏迷后,她就几乎没合过眼,白天守在床榻边喂药擦身,用银匙一点点将熬好的参汤送进皇帝干裂的嘴唇里,晚上就靠在这张矮凳上打个盹,怀里揣着一个小小的铜铃,只要床榻上有一点动静,就立刻惊醒。
此刻,她的头微微垂着,呼吸有些沉重,胸口随着呼吸缓慢起伏,却不敢真的睡过去。她的耳朵警惕地听着床榻上的任何细微声响,比如慕容翊均匀(或者说微弱)的呼吸声,比如被子滑落的窸窣声,甚至是灰尘落在锦被上的细微声音。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以前的日子 —— 那时慕容翊还年轻,意气风发,每次来漱玉斋(那时还是他偶尔休憩的地方),都会笑着喊她 “张婆婆”,让她煮一壶好茶。可现在,那个能笑着说话的皇帝,却躺在这里,连呼吸都微弱得随时会断绝。
不远处的角落里,老太医蜷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打盹。竹椅的扶手已经开裂,椅面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,那是老太医自己带来的。他须发皆白,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,花白的眉毛紧紧蹙着,即使在睡梦中,眉头也没有舒展,嘴角还时不时抽搐一下,像是在梦里也在为皇帝的病情焦虑。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医官袍,袍角沾着些许药汁的痕迹,那是连日来熬药、试药留下的。
老太医是太医院里最资深的院判,姓苏,宫里人都称他 “苏院判”。他医术精湛,年轻时曾治好过先帝的顽疾,深得皇室信任。可面对慕容翊的昏迷,他却束手无策 —— 皇帝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,那毒药无色无味,混入日常饮食中,日积月累,毒素便侵入了五脏六腑。苏院判已经尝试了无数种药方,比如用天山雪莲熬汤,用千年人参吊气,甚至冒险用了西域传来的解毒草,可慕容翊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,若不是靠着每日三顿的参汤吊着一口气,恐怕早就不行了。
苏院判的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药箱,药箱打开着,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药材和工具 —— 有晒干的雪莲花瓣,有切成薄片的人参,有细小的银针,还有一个小小的瓷碗,碗里还残留着一点黑色的药渣。那是他今早刚熬好的药,喂给慕容翊后,依旧没有任何反应。此刻,他虽然闭着眼睛,却没有真的睡着,耳朵一直留意着床榻的方向,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尝试什么药方。
殿内静得可怕,只能听到张婆子和苏院判的呼吸声,还有偶尔从殿外传来的、极其微弱的风声 —— 那风声穿过空旷的宫苑,吹过破损的窗棂,发出 “呜呜” 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,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突然 ——
“唔……”
一声极其微弱、破碎的,几乎不像是人声的抽气声,从床榻上那具沉寂了太久的身体里逸出。那声音很轻,却像一道惊雷,在死寂的殿内炸开。紧接着,床榻上的人猛地痉挛了一下,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,先是指尖轻轻颤了颤,然后是指节,像是在挣扎着摆脱什么无形的束缚。
张婆子一个激灵,猛地抬起头,原本有些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,几乎要凸出眼眶!她的心脏 “砰砰” 地狂跳起来,像要跳出胸腔,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,让她有些头晕目眩。她不敢相信地扑到床前,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,发出 “咚” 的一声闷响,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—— 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,都集中在床榻上的人身上。
“陛…… 陛下?陛下您…… 您醒了?!”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深的担忧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沙哑得厉害。
床榻上的慕容翊,脸色依旧苍白如纸,没有一丝血色,嘴唇干裂泛紫,上面还结着一层厚厚的痂,像是干涸的河床。他的眼皮剧烈地颤动着,像是有千斤重,每一次颤动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,眼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细微的阴影。过了许久,他才仿佛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气力,勉强掀开了一条缝隙。
那双曾经深邃锐利、能洞察人心、掌控天下的眼眸,此刻却黯淡无光,蒙着一层死亡的灰翳,像是蒙尘的黑曜石,失去了所有的光彩。他的目光茫然地转动着,焦距涣散,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,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身边。他的眼球缓慢地移动着,从张婆子满是皱纹的脸,扫到角落里的苏院判,又落回张婆子身上,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虚弱。
“呃……” 他又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,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沙子,干涩得发疼,每一次发声都牵扯着喉咙的黏膜,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。他想再说些什么,却发现自己连张开嘴都异常艰难,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,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水!快!水!” 张婆子语无伦次地喊着,双手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。她连忙转身,端过放在床头矮几上的一个白瓷碗 —— 那碗是她特意找来的,质地细腻,碗壁很薄,能很好地保温。碗里的清水一直用棉絮裹着,棉絮是她从自己的旧棉袄里拆出来的,柔软吸水,能让水温保持在适宜的温度。她早就料到,万一皇帝醒来,肯定会口渴,所以一直把水放在手边。
张婆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软布,那是她用自己的旧衣服撕下来缝制的,布料柔软,经过多次清洗,已经变得很薄。她小心翼翼地蘸了些清水,然后轻轻敷在慕容翊干裂的嘴唇上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。她怕水流进皇帝的气管,每次只蘸一点点水,反复擦拭着嘴唇,直到那层厚厚的痂渐渐软化,嘴唇也恢复了些许湿润。
清水缓缓渗入慕容翊的嘴唇,滋润着干涸的黏膜。他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,胸口微微起伏的幅度也大了一点,不再像之前那样微弱得几乎看不见。他的眼睛又睁开了一些,眼中的茫然稍稍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虚弱,以及一丝强行凝聚起来的、微弱的神采 —— 那是回光返照的征兆,张婆子在宫里待了几十年,见多了生老病死,自然知道这种神采意味着什么。
她的心脏猛地一沉,一股巨大的悲恸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,眼泪瞬间就模糊了她的视线。那些眼泪顺着她的皱纹滑落,滴在床榻的锦被上,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。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,多年前在抵御西突厥的战役中牺牲,那时她也是这样,看着儿子的生命一点点流逝,却无能为力。此刻,面对皇帝,她同样感到无助 —— 她知道,这恐怕是陛下最后的时候了,是他用最后的生命力,换回的短暂清醒。
“外…… 外面……” 慕容翊的声音细若游丝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都会熄灭。但他还是努力地侧过头,耳朵微微动了动,像是在倾听什么,“…… 鼓…… 杀……”
虽然漱玉斋地处深宫废弃之地,距离城头很远,中间隔着层层宫墙和宫殿,但此刻城头的战斗太过激烈,那隐隐传来的、如同闷雷般的战鼓轰鸣,还有隐约可闻的喊杀声、兵器碰撞声,还是穿透了层层阻碍,如同微弱的电流,刺激了他深度昏迷的意识,将他从黑暗的深渊中暂时拉了回来。
那些声音很模糊,却带着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力量,让他本能地意识到,京城正在经历一场大战。他的眉头微微蹙起,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—— 为什么会有战鼓和喊杀声?京城怎么了?
张婆子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。他是听到了城头的战鼓声,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。她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,用袖子擦了擦脸,哽咽着,用最简洁、最清晰的语言,飞快地诉说着眼下惊天动地的变故:“陛下…… 是沈姑娘…… 是沈尚宫她在守城啊!”
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依旧努力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,生怕遗漏了任何重要信息:“逆王慕容琛…… 他没死!他一直都在伪装,当年他假死脱身,化身成了江湖上的‘夜枭’,暗中组建了‘影’组织,招揽了很多亡命之徒!”
“他还偷偷窃走了您的龙符,用龙符调动了西北的苍狼军 —— 就是李虎率领的那支边军!现在苍狼军已经把京城围了,水泄不通!他们每天都在攻城,用云梯、用攻城锤,箭像下雨一样往城上射……”
“慕容琛打着‘清君侧’的旗号,说沈姑娘是‘妖妃’,迷惑君主,要杀了沈姑娘,还要夺您的江山!沈姑娘没办法,只能亲自上城头指挥…… 她带着禁军和百姓,已经在城上打了一天一夜了…… 箭用完了就用石头,滚木用完了就用宫里的宝贝,连金锭银锭都扔下去砸敌人了……”
张婆子越说越激动,眼泪不停地往下掉,砸在床榻的锦被上,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。她还想再说些沈璃受伤的事,说她肩头被流矢划伤,伤口反复崩裂,说她嗓子都喊哑了,只能靠亲卫传话,却还是坚持在城头擂鼓指挥,鼓舞士气。可话到嘴边,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—— 她怕这些话刺激到皇帝,让他的情绪过于激动,加重病情。
慕容翊涣散的瞳孔,在听到 “慕容琛”、“夜枭”、“龙符”、“苍狼军围城” 这些字眼时,猛地收缩了一下!那原本黯淡的眼眸中,瞬间闪过一丝极度冰冷的厉色,如同垂死凶兽最后的锋芒,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意,骤然划过他灰败的脸庞!
原来…… 是他!竟然是那个早已 “死去” 的皇叔!
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片段 —— 慕容琛以前对他的 “关怀”,比如在他小时候教他骑马射箭,在他刚登基时帮他处理政务,在他面前诉说对 “奸臣” 的不满…… 现在想来,那些所谓的 “关怀”,全都是伪装!是为了麻痹他,为了暗中积蓄力量,为了夺走他的江山!
之前朝中的种种异动,比如官员莫名失踪,比如军粮屡次被克扣,比如龙符的莫名失踪;“影” 组织的暗中作乱,比如刺杀忠臣,比如散布谣言;还有苍狼军的突然叛反,毫无征兆地兵临城下…… 所有的疑团,在这一刻如同被拨开的迷雾,豁然开朗!
一股强烈的恨意、愤怒和不甘,如同毒火般在他的胸腔中燃烧起来,灼烧着他仅存的生命力。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,呼吸变得急促,嘴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。他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最信任的皇叔,竟然会背叛自己,竟然会为了皇位,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!他更没想到,自己会因为中了慕容琛的毒,陷入昏迷,让京城陷入如此危局,让沈璃一个女子,独自承担起守城的重任!
而当听到沈璃正在城头浴血奋战,独力支撑这危如累卵的局势时,他眼中那丝冰冷的厉色,又化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—— 有对沈璃的愧疚,愧疚自己没能保护好她,让她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;有对她的心疼,心疼她一个女子,要在城头面对刀光剑影,承受如此大的压力;更有一种深沉的决绝,一种必须写下诏书,托付后事的决心。
他的脑海中,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沈璃相处的点点滴滴 —— 第一次在御书房见到她时,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宫装,眼神坚定,不卑不亢,面对他的提问,回答得条理清晰,丝毫没有怯意;她代行批红权时,坐在御案后,仔细阅读每一份奏章,遇到不合理的政令,都会认真批注,甚至不惜与朝臣争论,只为了维护百姓的利益;还有他昏迷前,她跪在床前,坚定地说 “陛下放心,臣一定守住京城” 的模样,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,让他在昏迷中都能感到一丝安心。
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,能守护好这大燕江山,能保护好身边的人。却没想到,在最关键的时刻,竟然是这个女子,撑起了大燕的江山,守护着他的子民。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责任感,在他的心中升起 —— 他不能就这么倒下!他还有事没做完!他要下旨,要平定叛乱,要保护沈璃,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江山!
他猛地挣扎起来,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张婆子的胳膊,那力道大得完全不似一个垂死之人,指甲几乎要嵌进张婆子的皮肉里。张婆子疼得皱了皱眉,却不敢出声,只是紧紧地回握住皇帝的手,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他,生怕他从床榻上摔下来。
“笔…… 墨…… 绢…… 玉玺!” 慕容翊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却异常清晰的词语,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,还有一种仿佛要燃尽一切的疯狂!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婆子,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光芒,那是他最后的意志,是他身为帝王的责任,容不得任何人拒绝。
张婆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!陛下这是要…… 下旨!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,他要写下诏书,稳定朝局,平定叛乱!她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,这一次,却带着一丝欣慰 —— 皇帝在最后时刻,依旧记挂着江山社稷,记挂着百姓。
“陛下!您的身子……” 她泣不成声,心中充满了心疼和担忧。皇帝现在的身体状况,连说话都费劲,怎么可能还能写字?她怕他写完诏书后,就再也撑不住了。
“快 ——!” 慕容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像是破风箱在拉动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。但他的眼神却更加坚定,死死地盯着张婆子,那目光如同最后的燃烧,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,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。
张婆子不敢再犹豫,也不能再犹豫。她知道,这是陛下最后的心愿,是大燕最后的希望。她连忙松开皇帝的手,连滚带爬地冲到殿角的一个旧柜子前。那个柜子是沈璃在皇帝昏迷后,特意让人搬到漱玉斋来的,柜子是梨花木做的,虽然有些旧了,却依旧结实。里面放着一些应急的物品,比如干净的布条、药品,还有沈璃提前准备好的笔墨绢帛。
她颤抖着打开柜子的铜锁,锁芯有些生锈,转动时发出 “咔哒” 的声响。柜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丝绸,那是沈璃特意让人放进去的,用来保护里面的物品。她从里面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小匣 —— 匣子是紫檀木做的,上面雕刻着简单的云纹,做工精致,是沈璃从自己的住处拿来的。
张婆子打开匣子,里面铺着柔软的白色丝绸,放着一支狼毫笔、一块徽墨、一方砚台,还有一卷明黄色的特制绢帛。那绢帛是用最好的蚕丝织成的,质地柔软,色泽鲜亮,上面还绣着淡淡的龙纹,本是用于书写最重要诏书的材质,是沈璃提前准备好的,她说 “陛下若是醒来,或许会有重要旨意,提前备好,免得慌乱”。此刻,这些物品静静地躺在匣子里,仿佛早就知道,会在今天派上用场。
张婆子又快步走到床榻边,小心翼翼地掀开慕容翊的衣襟 —— 衣襟里面缝着一个小小的锦袋,锦袋是用防水材料做的,即使在昏迷中出汗,也能保护里面的物品。她从锦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,锦盒是用和田玉做的,触手温润,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盘龙图案。
锦盒打开,里面放着一方沉甸甸的、雕刻着盘龙纽的传国玉玺!玉玺是用整块和田玉打造的,色泽洁白,质地温润,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厚重感。玉玺的正面刻着 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” 八个篆字,字体苍劲有力,是大燕皇权的象征。慕容翊即使在昏迷中,也一直将它贴身存放着,从未离身 —— 这是他身为帝王的责任,也是他对江山的承诺。
张婆子将一张小小的折叠式案几搬到床榻边 —— 这张案几也是沈璃提前准备的,用轻便的楠木制成,展开后正好能放在床榻边,方便皇帝写字。她小心翼翼地将案几展开,铺好明黄绢帛,又将砚台放在案几上,研好墨。墨是上好的徽墨,研出来的墨汁乌黑发亮,带着淡淡的墨香,能长时间保持湿润。她将狼毫笔蘸饱了墨,轻轻放在绢帛旁边,然后退到一旁,等待皇帝动笔。
慕容翊挣扎着,几乎是用爬的,半个身子伏在了案几之上。他的手臂枯瘦得如同枯枝,皮肤松弛地贴在骨头上,每一次移动都显得异常艰难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,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。他伸出手,想要握住那支狼毫笔,手指却颤抖得根本无法控制 —— 毒素已经侵蚀了他的肌肉和神经,让他连最基本的动作都难以完成。
他的手指刚碰到笔杆,笔就 “啪嗒” 一声掉在了案几上,墨汁滴落在昂贵的明黄绢帛上,晕开一团团黑色的污渍,像是在洁白的宣纸上泼了一团墨。他不甘心地再次伸出手,这一次,他用双手紧紧地握住笔杆,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努力地想要将笔稳住,可笔杆却依旧在他手中晃动,墨汁不断地从笔尖滴落,在绢帛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圆点,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艰难。
他试了几次,都无法顺利落笔。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,不断地侵蚀着他的意识,让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,身体也越来越沉重,仿佛随时都会再次陷入黑暗的深渊。他能感觉到,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,像是沙漏里的沙子,一点点减少。
“陛下!” 张婆子跪在一旁,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不停地往下掉。她看着皇帝艰难的样子,心如刀绞,却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,祈祷皇帝能顺利写下诏书,祈祷上天能再给皇帝一点时间。
角落里的苏院判也被惊醒了,他揉了揉眼睛,看到床榻边的景象,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—— 皇帝要写诏书!他连忙起身,快步走到床榻边,想要给皇帝把把脉,看看皇帝的身体状况是否还能支撑,却被慕容翊用眼神制止了。
慕容翊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决绝,一种不容干涉的意志,仿佛在说 “不要管我,让我写完”。苏院判看着皇帝坚定的眼神,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惋惜,只能默默地退到一旁,从药箱里取出一颗保命的药丸,放在手心,随时准备在皇帝写完诏书后喂给他,争取一点时间。
慕容翊猛地抬起头,额头上的青筋暴起,脸色因为用力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—— 那是生命力透支的征兆。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,必须尽快写下诏书。他张开嘴,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!
“唔!”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的喉咙里逸出,腥甜的血腥味瞬间在他的口中炸开,那极致的疼痛如同电流般传遍了他的全身,刺激着他的神经,竟然让他涣散的精神强行凝聚了一瞬!他的手臂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颤抖,虽然依旧虚弱,却奇迹般地稳住了!
他不再犹豫,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,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发出声音,同时将全身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,所有未竟的野心,所有复杂的托付,所有的不甘与决断,都灌注到了笔尖!
笔落!
狼毫笔重重地落在明黄绢帛上,留下了一道深黑色的痕迹。不再是平日批阅奏章时那沉稳劲健、笔走龙蛇的字体,而是带着一种悲壮、仓促、甚至有些扭曲的笔迹,每一笔都写得异常用力,仿佛要用生命刻划出烙印,重重地落在绢帛之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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